世子很凶

关关公子

历史军事

“今天,爷给你们讲讲肃王世子许不令,欺男霸女、逼良为妻的事儿……”
大玥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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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敬江湖(大结局)

世子很凶 by 关关公子

2021-5-7 20:59

  两年后。
  建平三年的冬至,一场细细密密的小雪,落在长安城千街百坊之间。
  晨钟响彻街巷,数万百姓,站在朱雀大街两侧,沿街酒楼茶肆的围栏和窗户旁,文人士子齐聚,眺望着朱雀大街中央。
  五马并驱的车辇,从朱雀大街上行过,前方的西凉军大将杨尊义,高举大旗,上书‘肃’字。
  车辇后方,是整齐排列的西凉铁骑,武装到牙齿,宛若一座座钢铁堡垒,都是刚从漠北草原的战场上归来,身上血腥气尚未消散,无时无刻不震慑着天下宵小。
  朱雀大街的尽头,宫门大开,御林军垂首而立,等着这架诸侯车辇。
  太极殿外,文武百官分立左右。
  年仅十二岁的大玥皇帝宋玲,手捧托盘,上面放着传国玉玺,站在台阶上安静等待。
  今天,是宋氏帝王禅位的日子。
  虽然规模很大,到场的王侯将相极多,但大殿外的气氛,却不怎么样庄严肃穆,也肃穆不起来。因为与其说是禅位的仪式,倒不如说是许家的庆功宴。
  西凉军连续征战近三年,收了南越,平了江南,又横扫双王相争的北齐,虽然宋玲身上那件龙袍尚未脱下,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个天下姓‘许’了,现在所做的,不过是个必要的流程罢了。
  没人会在意宋氏怎么想、宋玲会不会禅位,大势之下,个人意志根本左右不了大局。
  在许不令带着西凉军,满载姜氏宗亲,从漠北归来那天,宋氏宗氏的老人,便‘满心诚恳’地跑到肃王府上,表明‘宋玲年幼、难掌大局,希望肃王能入主皇城’的意愿。
  对于这个无理请求,肃王自然是严词拒绝。
  然后小皇帝宋玲,就召见肃王,当朝说起禅位的事儿。
  肃王自然还得拒绝,甚至当场脱了蟒袍,说要告老还乡,表明自己没有图谋皇统的想法。
  再然后就是五大门阀、文武百官、三军将士,在殿前跪请肃王继位。
  肃王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并当场发话,会厚待宋氏宗亲。
  这下面有什么弯弯绕绕的门道,所有人都清楚,看起来甚至有点假惺惺。
  但肃王许悠心里面,还是发自真心地不想登上龙椅。
  许悠毕竟和宋暨称兄道弟,父王许烈和宋氏帝王更是同生共死的交情,接受了宋玲禅位,无论这龙椅来的多么正当,他跑来接‘侄子’的皇位,在史书上看来,都有点欺压旧主、不忠不义的意思。
  本来肃王许悠的意思,是先当摄政王混着,等他哪天合眼入土了,再让许不令来接受禅位。
  但最后想了想,让许不令接受禅位,对后世名声也不好,还不如他这当爹的,直接把黑锅背了,这样许不令就是清清白白的太子身份,顺理成章登基,也不用再搞这些假惺惺的玩样儿自欺欺人。
  浑厚钟声中,马车穿过宫门,来到太极殿的台阶下。
  肃王许悠从车辇上下来,满头白发下的双眸,看向广场四周黑压压的人群,眼中有几分恍如隔世的味道。
  当年,许悠和肃王妃手拉手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能再回来,更没想过有一天,能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天下间的一切。
  而在场觉得恍如隔世的,也绝不止许悠一人。
  广场右侧的宫阁下,数百王侯公卿站在这里观礼。
  五大门阀之首的萧家家主,萧庭萧大公子,寒冬腊月手持折扇,满眼都是感叹之色,摇头晃脑道:
  “以前我站在这儿的时候,还在拿姑姑买胭脂的银子,赌许不令和人掐架输赢,谁能想到短短几年的光景,他爹就变皇帝了。这我以后要是当了宰相,岂不是得整天对他点头哈腰……”
  穿着诰命服的孟花,拉着女儿的手,用胳臂肘撞了萧庭一下:
  “你能不能把扇子收了?”
  “女人家懂个什么?这叫风雅。”
  “在场上万人,就你最风雅,也不怕人笑话,还当宰相,你就适合当宰猪的。”
  “嘿——要不是打不过你,我非得让你明白什么叫夫纲……”
  ……
  萧庭身侧,是其他门阀的首脑。
  陆红信是陆红鸾的兄长,许不令大舅子,瞧见肃王登基,自然满怀欣慰。
  幽州崔氏的崔怀禄,和夫人王氏,托‘后宅一霸’崔小婉的福气,又变成了国丈,自然也喜笑颜开。
  五大门阀四个都和许家是姻亲,独独剩下的少府李思,明显有点不是滋味,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走动,想让肃王许悠续弦立个皇后,至于能不能成,就不得而知了。
  五大门阀的后方,是一众王侯公卿。
  松玉芙的老爹松柏青,如今还是国子监大祭酒。
  南越君主陈瑾,因为女儿陈思凝成功拿下许不令,如今受封郡王,不用担心许不令秋后算账,也算保全了陈氏,站在人群中也是面带笑意。
  北齐君主姜凯,站在陈瑾的后面。
  姜凯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空有世子的身份,却没有许不令的气运,继承北齐大统没多久,还没把内乱摆平,许不令就又又又找上了门,摧枯拉朽击溃了双王的兵马。
  姜凯是打心眼里怕了许不令,眼见大势已去,倒也干脆,西凉军还没到归燕城,直接就大开城门,单枪匹马的出来投降了。
  许不令挺欣赏姜凯,也没为难他,封了国公,善待了姜氏,也算落了个好结局。
  在三擒三放的恩情下,姜凯直接没了脾气,到了长安城后,安安心心当起了咸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乐不思齐’,没事还去和人家九节娘娘套近乎,但结果如何,倒是没人晓得。
  除开这些王公贵子,在场帮许家打天下的江湖人也不在少数。
  东海陆氏自不用说,肃王的亲家,如今直接飞黄腾达变成了皇亲国戚,陆百鸣的位置,直接和萧庭等人并列,可见其尊贵。
  剑圣祝六,作为许不令的老丈人,如今也封了爵位,不过江湖人不太在意这个,只是在虎台街开了家武馆,传承祝家剑学。
  厉寒生性格比较孤僻,本来想回蜀地给发妻守坟,但和清夜关系缓和后,清夜不想再离开亲人,最终还是和老搭档祝六一起,在武馆里当师傅。
  北疆陈冲善战阵功夫,和许不令北上伐齐,立下不少功劳,如今倒是入仕途当了武官,因为一张破嘴特能唠嗑,在官场上混得还风生水起。
  余下的,司徒岳烬、林雨凇、左战、左夜子、柳无叶等和许不令打过交道的江湖人,都在台前观礼。
  老夫子一脉的徐丹青、梅曲生、二黑等人,向来比较仙儿,倒是没过来。
  而除开这些男人,在场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陆红鸾坐在偏殿里,从珠帘后看着老大哥许悠的登基大典,怀里抱着不到三岁的许怡。
  虽然诞下了孩子,陆红鸾的容貌和身段儿都没有任何变化,许不令从漠北归来后,为了补偿她怀胎十月的‘寂寞’,这些日子都在好好地陪着她,可能是昨晚被折腾得没睡好,还稍稍有些走神儿。
  萧绮穿着世子妃的衣袍,端端正正站在珠帘后,瞧见肃王坐上龙椅,眼中也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神色。
  这几年打仗,萧绮即是军师也是后勤部长,跟着许不令走南闯北,付出比任何人都多,如今天下安定下来,可以退居幕后安心当个小女人,心里自是轻松多了。
  与两个姐妹相比,一袭红色宫装的萧湘儿,神色则要复杂许多。
  今天萧湘儿本不想过来的,可架不住众姐妹的怂恿,还是跑过来了。
  萧湘儿在这个宫城里待了十年,曾经做梦都想出去,谁曾想到,出去转了一圈儿又跑回来。
  从皇后变成太后,然后变成太皇太后,到头来又变成了未来皇帝的女人,感觉出去这趟就和白跑了一样。
  崔小婉站在萧湘儿的身后,双手抱着湘儿的胳膊,笑眯眯地旁观。虽然崔小婉也是从这座皇城里跑出来的,却没萧湘儿那么多想法,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许不令在跟前就足够了。
  崔小婉的身后,是宁玉合和钟离玖玖两个死对头,依旧是谁也不搭理谁,各看各的。
  宁玉合江湖出身,如今不好意思当道士了,便跟着清夜一起潜心习武,年龄也不大,在陈思凝的刺激下,这两年可谓突飞猛进。
  钟离玖玖的日子则要充实多了,技多不压身什么都会,除了研究医药、养身驻颜,闲时还在家里弄了个‘动物园’,养着各种奇珍异兽。
  六个大姐姐的远处,五个小姑娘持着望远镜,站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旁观。
  祝满枝如今到了长安城,如愿以偿重新回到了狼卫,成了缉侦司的名誉主官,办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当年那个,她辞职的时候说‘还有这种好事’的主薄调去养马了。
  除此之外,祝满枝还是祝六所开武馆的名誉馆主,大有一统黑白两道的架势。
  陈思凝自不用说,本事武艺高强,又和满枝聊得来,从北齐回来后,也跑去缉侦司混了个位置,私底下,还在大业坊的状元街上投资了家螺蛳粉楼,专门推广南越地道美食,结果就是隔壁的店铺敢怒不敢言。
  宁清夜本就和满枝是好姐妹,而且也想在剑道上拔高一筹,免得被陈思凝完全压下去,整天都泡在祝六的武馆里学习剑法。
  钟离楚楚武艺一向不高,但天赋还是有的,除开习武和学医,还在魁寿街开了家舞蹈班,教豪门千金琴棋舞曲,也算是多才多艺。
  松玉芙是小姑娘中唯一不会武艺的,爱好就是读书和教书,在和萧绮一起忙完打仗的事情后,回到长安,专门弄了个幼儿园,日子过得比在楼船上充实多了。
  至于小夜莺,因为是许不令的贴身丫鬟,行军打仗都跟在许不令身边,白天帮忙处理军务,晚上帮忙排解寂寞,回到长安则当管家,今天倒是没来。
  太极殿前小雪纷飞,随着宋氏皇旗取下,换上肃王旗帜,肃王许悠坐在金殿龙椅之上,两个朝代的新老交替,也就此完成了。
  长安城外,传来了数声炮响。
  而千街百坊间的市井百姓、文人世子,也在此时,庆贺起一个大一统的盛世王朝,就此缓缓走来……
  ……
  “肃王世子许不令,欺男霸女、逼良为妻的事儿,到这里就讲完了……”
  长安城坊市角楼附近,勾栏赌坊接连成片,泼皮闲汉围在茶摊上,脚下放着火盆,听着说书先生,讲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
  说书先生坐在茶摊上,杵着藤木拐杖,意犹未尽地说完后,拿起茶碗喝了口润了润嗓子,继续道:
  “接下来,爷给你们讲个,一国太子,寻仙问道的故事,那太子可厉害了……”
  “诶诶!”
  坐在火盆旁的闲汉,正听得兴起,见说书先生准备换场子,有些不乐意了,意犹未尽地询问:
  “不对不对,你这没讲完啦。”
  说书先生话语一顿,有些不满地转过头来:
  “什么没讲完?都讲到这里了你还想听啥?打仗啥的讲了也没意思,不如听那混账太子,欺师灭祖、四处强掳仙子的荒唐事儿……”
  闲汉摆了摆手:“能坐这里的,谁想听打仗,不都是念着上不得台面那点事儿。”
  “对啊对啊……”
  “你方才好像漏了一个,那个小桃花呢?怎么讲到最后没影了?”
  说书先生放下茶杯,露出笑容,转眼看向街边房舍,含笑道:
  “小桃花呀,呵呵……”
  ————
  大业坊,青石巷。
  小雪如柳絮,洒在不知多少代人来回的青石地砖上。
  发黄的酒幡子,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勾人酒香,似是融入老酒肆的一砖一木里,未曾端杯,便让人已经醉了。
  头发大半雪白的老掌柜,背驼了些许,但面容依旧精神,肩膀上搭着毛巾,在几个大酒缸前兜兜转转,陪着铺子里唯一的酒客唠嗑:
  “听钟声,在交接了,公子不过去,就不怕你爹收拾你?”
  身着白衣的俊美公子,坐在靠窗的酒桌旁,面前放着两碟小菜,一壶老酒。
  白衣公子眼神似醉非醉,手里拿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
  听闻老掌柜的言语,白衣公子收起玉佩,端起酒碗,喝了口辣喉咙的断玉烧:
  “走个过场罢了,哪有喝酒有意思。”
  老掌柜呵呵笑了声,拿着一壶温好的酒,在酒桌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上了一碗:
  “人都想陪着娇妻美妾,但脚下这路,不能不走,也逃不掉。”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没有言语。
  他,只是刚刚从北齐回来,被媳妇们轮傻了而已,需要缓缓,这事儿不好开口。
  老掌柜端起酒碗,和许不令碰了下,又说起近日的江湖事。
  许不令一饮而尽,面带微笑,安静聆听,时而也评价几句。
  酒未完,人未醉。
  老掌柜满是皱纹的眼角抬了抬,看向了酒肆外:
  “这鹰不错。”
  许不令放下酒碗,回过头看向围栏外,却见院墙对面,站着一只毛发雪白的海东青,正歪着头望着他。
  巷子里小雪纷飞,身着狐裘的高挑女子,也从巷口处缓步走来。
  女子身材很高,可能与许不令眉毛齐平,杏眼朱唇,艳若桃李。乌黑长发编成两条辫子,垂在背后,背后挂着长条布包,里面装着两截铁枪。
  许不令瞧见女子的面容和身段儿,稍稍愣了下,不过从那双灵气逼人的双眸中,还是认出了来人是谁。
  许不令站起身来,走到了酒肆外,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如释重负:
  “小桃花,这几年你去哪儿了?我去北齐找你,到处没找到。”
  “去了海外。还有,我叫左边。”
  小桃花身段儿挺拔,鼓囊囊的衣襟,再也不似当年那个舔糖葫芦的小丫头,连声音也变了。
  不过没变的是,她腰间依旧挂着个小荷包,荷包里放着个银元宝。
  小桃花在酒肆前停步,彼此距离十步,中间隔着风雪。
  她从背上把长条布包取下,两截铁枪拼接在一起。
  许不令瞧见这一幕,微微摊开手来:
  “来找我报仇?”
  小桃花拼好铁枪,寒铁枪锋斜指地面,抬眼看向许不令:
  “大哥哥对我有恩,我不会杀你。但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仇不能不报。我们打一场,往日恩仇,一笔勾销。”
  许不令眼神无奈,看着已经很有御姐范儿的大丫头,摇了摇头:
  “好久没听到这么狂的口气了,你师父临终前,和你说了什么?给你找了个神仙师父?”
  小桃花拧转枪锋,眸子里不夹杂任何情绪,或者所以情绪都藏在心底,她平淡道:
  “师父说,大哥哥也只是个凡人。师父和你较量过,知道你的上限,说我天资很好,最多两年,就能赶上你。”
  许不令上下扫了眼:
  “你练了两年,我也练了两年,怎么赶?你师父,误人子弟有一手。”
  小桃花微微皱眉,但眼中的自信并未散去,枪锋抬起,指向许不令:
  “大哥哥只是自学成才,我师承战神左哲先,大哥哥莫要轻敌才是。”
  许不令见此,轻轻叹了声,转而道:
  “打完了之后做什么?跟我回家?”
  小桃花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后:
  “打完再说。”
  “好。”
  轰隆——
  话语落,两道身影,在风雪中冲天而起。
  酒肆外,发黄的酒幡子,随着二人带起的劲风猎猎作响。
  白鹰落在酒肆的围栏上,和年迈的老掌柜,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趁着老掌柜走神儿的功夫,白鹰还偷偷在老掌柜的酒碗里,啄了一口。
  “酒咋样?”
  “咕咕——”
  “呵呵,够烈就好……”
  ……
  所谓江湖,其实就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小酒肆。
  有人来,有人走。
  有人重归于好,有人反目成仇。
  因酒相识,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只要酒没变,故事便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年年岁岁复年年,在酒肆里看到的,无非是一场接一场的轮回罢了。
  许不令从天空落下,拿起桌上的酒碗,喝了半碗,又倒在了地上。
  继而伸出胳膊,接住从天而降的小桃花,扛着往青石小巷外走去。
  清亮酒液融化雪面,渗入被江湖人,踩了不知多少年的青石路面。
  这一碗酒。
  敬江湖!
  (全书完)


终章 花落闲庭(全剧终)
  “糖葫芦——”
  “卖煤……别动手,讨厌……”
  年关刚过,长安城千街百坊之间,大红灯笼尚未撤下。
  虎台街上,刚刚从武馆出来的宁清夜,提着雪白宝剑,在街边的糖葫芦垛上,挑选了几只颗粒饱满的糖葫芦。
  街道后方,原本朱满龙坐镇的铁爪门,如今换了招牌,上面由许不令手书了‘绝剑山庄’四个大字,烫金招牌在冬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剑圣祝六和厉寒生,并肩站在大门外送行,旁边则是摩肩接踵前来拜师的江湖客,连其他几家武馆的馆主,都在人群里面排着队,希望能被两名武魁,亲口指点两句。
  宁清夜的表情如往常一样清清冷冷,挥手道别后,便拿着几串糖葫芦,转身走向皇城外。
  长安城很大,随着朝代更替、新政出台,关外诸多小国的使臣,也闻讯赶到了长安城,朝见天朝上国新的天子,街坊之间异族人随处可见,‘万邦来朝’的气氛很浓郁。
  宁清夜提着许不令送给她的‘不令剑’,先是到大业坊青石巷,买了两壶断玉烧,然后来到状元街上。
  龙吟阁正对面,原本的一家玉器行,如今返修一新,改成了一家酒楼。
  酒楼上面挂着招牌,上书‘柳州螺蛳粉’,字迹铁钩银画,也是许不令所写,酒楼装饰比对面的龙吟阁还气派。
  只可惜的是,三层高的大酒楼内鸦雀无声,一个客人没有,只能看到穿着整齐的店小二,站在大厅里面发呆。
  身着水蓝长裙的陈思凝,孤零零坐在酒楼门口怀疑人生,两条小蛇,则盘在门口花坛旁边晒着小太阳。
  宁清夜走到跟前,用糖葫芦在发呆的陈思凝眼前晃了晃:
  “思凝?”
  “嗯?”
  陈思凝回过神来,还以为客人来了,眼中一喜,可瞧见是宁清夜后,又没精打采地继续托着下巴看向街面,抱怨道:
  “清夜,你说长安城的人,口味是不是有问题?这么好吃的东西,才卖五文钱一碗,都没人登门。我可是把满枝的私房钱都骗出来了,若是今年挣不回本,还不得被她挠死……”
  宁清夜挑挑眉毛,她虽然不会经商,但是识数。
  龙吟阁对面的黄金地段,光买下来都花费不下万两白银,这还是东家看在皇族份儿上,才忍痛割爱。在这里别说卖螺蛳粉了,就是开青楼,姑娘姿色差点都得赔死。
  不过产业是许家的,也不用交租子,放着也是放着,让陈思凝过过瘾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想回本显然不可能。
  宁清夜也不好打击陈思凝,只是抽了抽鼻子:
  “螺蛳粉味道不好闻,才刚开,食客不明底细,自是不敢上门。”
  “唉……”
  陈思凝抿了抿嘴,生意失败,感觉在家里有点抬不起头,但食客不上门,她总不能把人按着硬往嘴里灌,当下也只能起身拍了拍裙子,和清夜一起往回走,有点疑惑地看了看天色:
  “清夜,你不是每天练到黄昏才回去吗?今天怎么回去这么早?”
  宁清夜摇头一笑:“今天元宵,许不令说要画一幅全家福,得早点回去准备。”
  陈思凝恍然,点了点头,看向崇宁坊:
  “满枝今天去当差没?要不要去叫她?”
  宁清夜微微摊开手,有些无奈:
  “满枝头几天还准时过去,但当了两天主官,发现自己啥都不会,就会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点头。怕被人笑话,后面没事儿就不过去了,还说什么‘大人物不能轻易露面’。”
  陈思凝懂了,勾起嘴角笑了下,和宁清夜直接回到了魁寿街。
  魁寿街三座大牌坊后面,王侯将相的府邸扎堆,本来没有多少商户,不过如今街道中心位置,多了一家‘艺坊’,专门教街上的豪门千金琴棋舞曲,东家自然是钟离楚楚。
  相较于陈思凝无人问津的酒楼,这家艺坊要红火太多了。
  魁寿街上的豪门千金,半数是花痴,当年都敢堵许不令的大门,如今许不令成了当今太子,偶尔还会过来接人,她们自是蜂拥而来,为见许不令一面,能从凌晨一直待到艺坊关门为止。豪门千金一起游乐,也是重要的社交手段,魁寿街上的豪门大户对这些,自然也是默许的态度。
  陈思凝来到艺坊外,瞧见外面停满了马车小轿,眼中不禁有些羡慕。
  宁清夜和管事嬷嬷打了声招呼,很快,一袭红裙的钟离楚楚,便从里面跑了出来,还挥手和魁寿街的千金小姐告别。
  陈思凝抬眼看了看,轻声道:
  “楚楚,你走了,谁教她们跳舞?”
  钟离楚楚走在两人跟前,脸色稍显不好意思:
  “我能教个什么呀。本来还想教她们,人太多了,我教不过来,就让相公从宫里叫了两个宫廷舞师过来,结果可好,人家那专业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上场,都跟着一起学了。”
  钟离楚楚是自学成才,论起舞蹈技艺,肯定比不过宫里专门教宫女跳舞的乐师、舞师。
  宁清夜见此,含笑安慰了句:
  “有人捧场就好,总比思凝到现在都没开张强。”
  这话确实挺安慰楚楚,代价就是陈思凝当场自闭。
  钟离楚楚晓得宁清夜直来直去的性子,含笑打圆场道:
  “思凝做的螺蛳粉没问题,我们都爱吃,就是名气没打出去罢了。等过些日子,让厉伯父和祝伯父,还有许不令,每天早上过去吃一顿,再让满枝放小道消息,说当代武魁,都是吃这个才功力大增,保准连铺子门槛都踩断。”
  陈思凝听到这个,眼前微微一亮:
  “还能这么做生意?!”
  宁清夜则挑了挑眉毛:“这主意一看就是你师父出的。”
  钟离楚楚笑了下:“是啊。我师父怕我糟蹋相公银子,就准备这么整来着,结果还没用上,艺坊的门槛就被踩烂了……”
  三个姑娘有说有笑,相伴走回街道上,已经改成‘许府’的肃王府,虽然大匾额换了,但青魁的小招牌依旧挂在偏门上。
  刚过完年关不久,府邸外的大红灯笼尚未撤下,丫鬟家丁进进出出,老萧则搬了个小板凳,手扶拐杖,坐在大门外面喝茶讲段子:
  “……想当年,老夫在楚地行走,偶然遇上年轻气盛的刀魁司徒岳烬,常言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老夫过去就叫了声‘孙贼’,你们猜怎么着?”
  大红灯笼下摆着小茶案,还有一张轮椅。
  祝满枝穿着小裙子,坐在轮椅旁边嗑瓜子,闻言稍显不屑道:
  “这还用猜?全天下谁不知道你被老司徒追着砍了七百里,从九嶷山追杀到岳阳……”
  “嗨!怎么能叫追着砍?那老匹夫连老夫衣角都没碰到,是我遛了他七百里……”
  ……
  轮椅上面,身材高挑曼妙的女子,全身缠着白色绷带,和木乃伊似得靠着,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那双灵气十足的大眼睛。
  白色大鹰站在椅背上,也在认真听着江湖段子,时不时还对着女子‘咕咕’两声,好似再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祝满枝也这么觉得,此时转眼望向女子,打趣道:
  “小十二,你看看人家老萧,跑去找刀魁的麻烦,别的不说,至少有把握全身而退。你倒好,一声不吭跑出去躲了两年,出山就想打我相公,现在好了吧?吃饭都得我喂,我要不是看在你把我叫姐的份儿上,非得教教你什么叫‘江湖险恶’。”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桃花,个子比满枝高上许多,和楚楚不相上下,身段儿更是夸张,那天被许不令抗回来,钟离玖玖治伤的时候,还来了句‘塞奶枝’。
  这句戏言,可把胸怀宽广的满枝气坏了,有事没事就打击小桃花。
  小桃花坐在躺椅上动弹不得,只是眨了眨眼睛,哼哼了句:
  “我是让着你相公,没下狠手,谁知道他没轻没重,早知道就不留手了。”
  “你就嘴硬。就你这样的,不适合习武走江湖,乖乖在家生娃带孩子多好……”
  祝满枝嗑着瓜子,眸子里酸酸的,瞧见宁清夜三姐妹走了回来,又连忙做出大姐的模样,笑眯眯招手:
  “回来啦?思凝,今天生意咋样啊?卖出去几碗粉儿?”
  陈思凝不想说话,默默走到台阶上,扶着轮椅转了一圈儿,往宅子里推去:
  “不是要画全家福吗?快进去吧。”
  宁清夜把糖葫芦递给满枝。
  满枝则接过糖葫芦,当着小桃花的面吃了起来!
  小桃花靠在轮椅上,眼神动了动,有些犹豫的道:
  “思凝姐,我就在外面晒太阳吧,你们去忙就行了。”
  钟离楚楚闻言含笑道:“左边,你都进门了,还把自己当外人不成?”
  宁清夜也是点头:“是啊,连小十二的位置都定好了,你要是不进门,满枝不就成老幺了?”
  “嘿——小宁,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这样伤感情的……”
  ……
  几个姑娘一道,推着轮椅进入府邸的大门。
  而许家的后宅内,气氛同样热热闹闹。
  后宅的花园里,陆红鸾坐在凉亭中,让萧湘儿帮忙整理着发髻。
  萧绮已经卸去了所有职位,安安心心的当小女人,如今也改变了往日古板严肃的装束,换上了和湘儿差不多的宫裙,拿着铜镜点着胭脂。
  凉亭外的花园里,种满了桃花树,满园桃花含苞待放。
  快三岁的许怡,举着个拨浪鼓,在花园之中撒欢似得乱跑。
  崔小婉提着裙摆,做出凶巴巴的模样,绕着桃树追赶,不时脆声训道:
  “你别跑呀!再跑我打你啦,我很凶的……”
  萧湘儿坐在凉亭里,瞧见崔小婉无计可施的模样,有些好笑:
  “红鸾,人家三岁娃娃,都是扶着才能走路,你儿子倒好,我都怕一个不注意,就自个翻墙跑了。”
  陆红鸾温柔脸颊上满是笑意,回想了下,柔声道:
  “当年肃王妃给我写信,就是这么说令儿的,才三四岁,就折腾的王府鸡犬不宁,睡觉的时候都没事翻个跟头,最后没办法把令儿送到花海里住着,还弄了好大一张床,才不至于让令儿早上起来睡地上。有其父必有其子,说不定以后,许怡也能和令儿差不多厉害呢。”
  萧绮听见这话,摇了摇头道:
  “别让他这么早学武,不然过两年真跑了。前几天,让满枝领着许怡散散步,结果可好,满枝偷偷摸摸的就带着三岁小娃娃下馆子,听她自己编的‘汾河剑神传’,许不令去接满枝的时候,许怡正听得炯炯有神,用许不令的话说,就是‘恨不得当场一拍桌子,提剑出去闯荡江湖’。”
  陆红鸾摇头笑了笑:“男娃就得文武双全,总比跟着湘儿学好,脑的一热就大兴土木,再大的家业也禁不起那么折腾。”
  萧湘儿听见这话,有点不满了,抬手在陆红鸾肩膀上拍了下:
  “我这叫造福后世,那座大桥要是修好了,沿河两岸来往多方便。”
  “什么方便,你就是看令儿给小婉建了个桃花坞,眼馋。还宝宝大桥,羞不羞……”
  “管得着吗你?”
  ……
  萧绮听着两人斗嘴,摇头笑了下,转眼看了看天色,询问道:
  “许不令去哪儿了?”
  凉亭外面,月奴和巧娥帮忙看护着小孩,听见询问,月奴回头道:
  “小王爷去国子监接人了,应该快回来了。”
  巧娥想了想道:“玉合姐也跟着,什么时候回来,真说不准。”
  “……”
  此言一出,凉亭里的姑娘都是眨了眨眼睛。
  月奴用胳臂撞了巧娥一下,显然觉得巧娥有点多嘴。
  月奴和巧娥在许不令从北齐回来后,也顺理成章进了门,月奴倒是没怎么变,但巧娥如愿以偿后,明显是变傻了,满脑子都是小王爷,说话有时候都不过脑子。
  不过宁玉合的‘爱好’,萧湘儿等人都知道,对此倒也没有评价什么,只是会心一笑,便不问了。
  相谈不过几句,几个小姑娘来到了花园,气氛热闹起来。
  而皇城外的另一侧,钟鼓楼的附近,廊台停歇白雪皑皑。
  朗朗读书声,从国子监内的书舍遥遥传来。
  许不令身着白色长袍,站在钟鼓楼下,看着上面的大钟,眼神无比怀念。
  钟离玖玖站在跟前,手儿遮挡着冬日暖阳,眺望上方的钟鼓台,询问道:
  “相公,你当年就在这里,待了一整年?”
  “是啊,天天在上面抄书,下面还有个屋子,关禁闭用的。”
  许不令打量几眼后,抬步走入了钟鼓楼。
  宁玉合眼神稍显古怪,斜着瞄了钟离玖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
  “小九,你不老实折腾你的‘动物园’,跑来这里作甚?”
  钟离玖玖自幼天赋异禀,会驯养鸟兽,在长安城住下后,便在宅子后方弄了个场地,专门给宅子里的姐妹驯养奇珍异兽当宠物,顺便研究医药。
  平时这个时候,钟离玖玖应该在家里诱拐小桃花的白鹰,但今天她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忽然瞧见宁玉合鬼鬼祟祟的出了门,许不令也先一步离开了宅子。
  钟离玖玖对宁玉合十分了解,清楚这臭道姑准备做什么,当即就跟着跑了过来,不让宁玉合吃独食。
  瞧见宁玉合暗暗咬牙的眼神,钟离玖玖只觉神清气爽,笑眯眯的搂着许不令的胳膊:
  “整天待在屋里,有点闷了,出来逛逛也碍你事了?”
  何止碍事……
  尾巴都准备好了……
  宁玉合抿了抿嘴,终是不好明说,安安静静走在许不令身边,不再搭理钟离玖玖。
  许不令知道两个小媳妇的心思,看破不说破,也乐在其中。
  他带着玉合和玖玖,在钟鼓楼逛了一圈儿后,便转身来到了国子监的深处。
  文曲苑内,王公贵子依旧在里面读书,松柏青在里面执教,隐隐还能听到萧庭的呼噜声。
  宁玉合走过门口时,抬眼瞄了下,瞧见书舍里呼呼大睡的萧庭,疑惑道:
  “令儿,萧大公子都当家主了,怎么还在这里读书?”
  许不令这些日子有点忙,还真没注意,此时也茫然摊了摊手。
  钟离玖玖倒是晓得,有些好笑的道:
  “我听湘儿姐说起过,前几天,萧庭去逛诗会,被人夸赞‘有勇有谋’,有点飘了。说什么‘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啊,我爹说不准还得写一首《我的宰相儿子》……’,你说这不欠收拾吗?第二天就被绮绮姐吊起来打了一顿,扔进了国子监重修《礼记》……”
  ?!
  我的宰相儿子……
  许不令憋了半天,微微点头:
  “嗯……大智若愚,这……这叫藏拙。”
  宁玉合温润脸颊满是古怪,想了想道:
  “藏拙藏成这样,水平可比令儿你高多了。”
  许不令对这个还真没话说,他要是有萧庭一半的功力,当年也犯不着往湘儿寝宫里钻,三年之期一到,拍拍屁股就回去当王爷了。
  三人谈笑之间,来到国子监的后方。
  以前的国子监,男女学生是一起读书的,学堂圣地,有教无类,并没有那么多腐儒的刻板计较。
  不过松玉芙回来教书,已经嫁给许不令身份特殊,再教那些王公贵子不太好,而且本身的学问,只能代课,也教不了国子监真正的太学生。
  为了满足松玉芙当夫子的愿望,许不令特地在国子监后方新开了一间学舍,教导刚刚开始读书识字的学童,也算是变向的‘幼儿园’,连名字就叫‘幼稚苑’。
  此时鸟语花香的小学舍内,二十多个四五岁的小孩,规规矩矩的坐在长案后面,手捧书籍,稚声稚气念叨着:
  “苍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
  竹帘从书舍四周垂下,书案之间,身着夫子衣着的松玉芙,手里拿着戒尺来回走动,念一句停顿一下,让学生跟着读。
  可能是松玉芙教小孩比较严厉的缘故,学舍中氛围非常好,都在认真读书,和不远处的文曲苑可谓天壤之别。
  许不令站在远处观望,也没进去打扰,直至远处的钟声响起,小孩们如蒙大赦的站起身,跑向外面等待的家丁护卫,松玉芙才收起了书卷,快步走了出来。
  “相公,你怎么来这么早?玉合姐,玖玖姐。”
  松玉芙来到近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然后走在了许不令跟前。
  许不令转身走向回家的道路,含笑道:
  “在家里也没事,过来看看。”
  松玉芙抿嘴笑了下,回头看向远去的小孩们,直至走远了,才轻声抱怨道:
  “小婉姐那侄女太调皮了,今天午休的时候,揪着少府李思孙子的耳朵,把人家都给揪哭了。我去问她为什么打人,她还理直气壮的说‘我看见他摔倒了,哭哭啼啼,就去安慰他,结果他不停的哭,我没忍住,就打他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松玉芙碎碎念念,与其说是在抱怨,倒不如说是和家里人分享这些趣事儿。
  以前在楼船上,松玉芙基本上没自己擅长的方面,和大姐姐们年龄有差距,又不会武艺,没法和妹妹们聊到一起,待了两年都快蔫了。
  如今重新回到国子监,如愿以偿成了夫子,可以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一展所学,松玉芙连气色都好了许多,每次晚上回来,都能叽叽喳喳说半天,比满枝和思凝都健谈。
  许不令瞧见玉芙这模样,自然是满怀欣慰,如同所有丈夫一样,走在跟前认真聆听,时而点头符合。
  宁玉合和钟离玖玖走在后面,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发觉许不令转头,又做出和和睦睦的模样,柔柔笑一下。
  一家四口,就这么气氛愉快的回到了魁寿街的许家大门前。
  大门外,老萧依旧在拿着紫砂壶,讲当年的光辉岁月。
  听众,则由满枝和小桃花,换成了在门口等人的小夜莺。
  夜莺肩膀上站着大爷似得小麻雀,快步来到跟前:
  “公子,你怎么才回来?花园都准备好了,待会天黑就不好画了。”
  几年过去,夜莺年近二十,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跟着许不令北上伐齐,和许不令日夜相伴,就凭夜莺比巧娥还虎的性子,也早把许不令吃干抹净了。
  不过和小桃花那种女大十八变不同,夜莺依旧肤白如玉、身材修长纤瘦,除开个子高了些、大辫子又长了些,其他地方变化不大,这点从依依正月大冷天,却蹲在夜莺肩膀上,就能看出一二。
  许不令在夜莺脑袋上摸了摸:“走进去吧。”
  几人抬步走上台阶,许不令进门前偏头看了眼:
  “老萧,你咋不进去?”
  老萧带着个家丁小帽,嘬着茶水连眼皮都没抬,摆摆手道:
  “小王爷都成家立业了,我还跟屁股后面作甚,好不容易清净下来,不想凑热闹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了本书,丢给老萧:
  “刚随手买的。”
  说完就进了府门。
  老萧抬手接过书本,拿起来瞄了眼,眉头微微一皱,神色当即严肃了几分:
  “好家伙,《春宫玉树图(下)》,小王爷从哪儿翻出来的?老萧我看了一辈子,还不晓得有下半部,这怕是能看到入土……”
  这话,自是没有回应。
  许不令带着几个姑娘走向后宅,转眼瞧见小麻雀有点没精打采,奇怪道:
  “依依怎么蔫了?”
  夜莺抬手摸了摸小麻雀:“还不是左边闹得,带了只鹰回来,比依依大、比依依猛,还比依依漂亮,我想摸都不让摸一下……”
  “叽叽喳喳——”
  小麻雀顿时不乐意了,飞起来就落在了玖玖衣襟上,一副‘恩断义绝’的模样。
  许不令轻笑了声,也没再惹小麻雀,快步来到了花园里。
  花园之中,已经摆好了座椅,莺莺燕燕的姑娘们,追着小娃娃到处跑,小娃娃则抓着大白鹅的脖子转圈,谁叫都不撒手。
  小桃花坐在石亭边的轮椅上,看着姑娘们打闹,眼中也有笑意,只是发现许不令走过来后,连忙把脸偏向别处,结果不小心把身体的伤处拉扯到了,轻轻‘呜’了一声。
  许不令走到了跟前,推着轮椅走向花园的空地,柔声询问:
  “小桃花,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等我伤势痊愈,就回漠北。”
  “你娘都接到长安城了,在状元街开了家皮草铺子,婚书都给你签了,你往漠北跑有什么用?”
  “……哼,你胜之不武。”
  “那伤好了再打一场,这次我出七分力气。”
  “不需要你让着我。”
  “那你不还得躺下?”
  “躺下就躺下……”
  阔别两年,小桃花确实长大了很多,身材高挑四肢匀称,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声音也有点御姐味儿。只是这浑身绷带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滑稽。
  许不令面带笑容,把小桃花推到了花园的空地上,然后坐在椅子中间。
  陆红鸾见状走了过来,抱起来拿着拨浪鼓的小娃娃,坐在了许不令身侧。
  萧绮、萧湘儿、钟离玖玖、宁玉合、崔小婉,陆续在椅子上就坐。
  松玉芙、宁清夜、钟离楚楚、祝满枝、陈思凝、夜莺,几个小姑娘站在了椅子的背后。
  月奴和巧娥,则站在了两边,认认真真的整理好衣裙。
  空地对面,给后宫妃子作画的宫廷女官,早已经摆好了画案,手指画笔,正在酝酿情绪准备下笔。
  许不令左右看了看,疑惑道:
  “豆豆呢?”
  松玉芙一愣,才想起丫鬟没了,她转眼瞧去,却见已经十六七岁的豆豆,还和小时候似得,脸儿红红藏在花坛后面偷瞄。
  巧娥有些恨铁不成钢:
  “豆豆,快过来,傻站着作甚?”
  “哦……”
  豆豆腼腆笑了下,连忙站在了巧娥的身边。
  众人嬉笑出声,又连忙收起笑容,做出认真的模样,免得被画的不好看了。
  只是画师刚酝酿好情绪,还没落笔,坐在最前方轮椅上的小桃花,忽然察觉不对劲了,开口道:
  “姐姐们,这画是不是要传到后世去?”
  萧湘儿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专门给后人瞻仰祖宗的。”
  小桃花眨了眨眼睛,微微低头看向自己:
  “我这模样?怎么瞻仰?”
  许不令一瞧,小桃花脸都被满枝绑住了,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确实不对,便走到跟前,把缠绕脸颊的纱布解开,露出惊心动魄的艳丽容颜。
  小桃花抿了抿嘴,虽然不太乐意被画进去,但她也跑不了,想想还是笑了下,露出两个小酒窝。
  “好了。”
  许不令满意的打量几眼,重新坐回了椅子,和媳妇们一起面带微笑,等着合影留恋。
  画师点了点头,拿起毛笔,正欲下笔,姑娘们的后方,忽然又传出一声:
  “等等!”
  姑娘们一愣,回头看去,却见祝满枝脸色涨红,站在楚楚、清夜、思凝之间。
  祝满枝个子确实小了点,连玉芙都要高出一丢丢,这么画,估计只能画个脑袋瓜。
  “哈哈哈……”
  花园里再也憋不住,欢笑声不断。
  “笑什么笑,我这叫娇小玲珑、珠圆玉润……”
  祝满枝嘟着小嘴,有点委屈了,默默的走到了前面,手抚膝盖半蹲着,为了看起来有气势,还让白鹰站在了胳膊上。
  只是这么个站姿,显然有点不搭调。
  许不令想了下,起身找了个凳子,放在了自己椅子的背后,然后坐在椅子上面,以袍子下摆做遮挡。
  祝满枝起初有点不愿意,但为了队形着想,还是勉为其难的跑到了小凳上站着,和楚楚一般高,摆出个甜甜的笑容。
  “哈哈哈……”
  姑娘们娇笑声不断。
  祝满枝笑着笑着就要哭了。
  许不令怕真把满枝惹哭,连忙抬手压了压,做出家主模样,认真道:
  “好了,开始画了,以后可能印在史书上,画丑了可没有重来的机会。”
  姑娘们听见这话,笑容一收,认真摆好造型。
  宫廷画师等候多时,此时拿着画笔,开始在宣纸上认真勾勒。
  正月元宵,微风徐徐。
  花园中满是莺莺燕燕,画面却近乎定格。
  所以姑娘都精心打扮过,神色端庄举止有礼,连满枝都学者陆红鸾的模样,都双手叠在腰间,摆出贵夫人的姿势。
  钟离玖玖还没忘记把依依放在肩膀上,让依依叼着小甲虫;陈思凝则捧着两条摇摇晃晃的小蛇。
  但画画,明显比照相时间漫长许多。
  许不令咧着嘴保持明朗微笑,认真等待了许久,渐渐嘴有点酸,背后也传来窃窃私语:
  “画完没?”
  “别说话,待会嘴画歪了……”
  “腿好酸。”
  “谁让你垫着脚尖,非要比楚楚高半头……”
  “嗤……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再次从花园里响起,还伴随着拨浪鼓摇出来的叮叮当当。
  笔锋划过宣纸,惟妙惟肖的画卷逐步呈现,似乎要将花园的场景和笑声,都留在了宣纸上,让这温馨美满的一刻,永远流传下去……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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