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难分曲与直
黑锅 by 常书欣
2022-5-3 21:08
“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发生的?许叔,我记得5月6号才开始,我在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呀?怎么我走了十几天,就变天啦?”
楚秀女坐到了总经理椅后,随手抽出来那份协议的影印件,边翻看边对着进门的许岳山说道,人都有这心理,倒不一定介意别人挣了多少,不过别人如果是拿你的家伙什回头挣了钱,这不等于自己被卖了还得替人数了数钱不是?谁的心理能平衡了。
楚秀女一下子就平衡不过来,蹙眉紧锁,捋了捋飘到额前的头发,此时刚下飞机那份兴喜早被冲得无影无踪了,许岳山几分难色,战战兢兢地说着:
“楚总,他都瞒下了,我们也是醒过来没几天,等发现已经成了气候了……刚开始吧,我还以为就用了咱们几个服务员帮忙,后来服务员都愿意往后院跑我才觉得不对,敢情都是挣外快去了,又过了几天我偶而去分水岭找简凡,才发现那儿才是大头……这不是怕您在路上担心吗,就和小芸商量了商量,等您回来再解决……”
许岳山侧立地桌前说着,张芸把楚总会议室的笔记本送回来了,其实这是个小籍口,估计是要找俩人商量对策,在这个公司里,能和楚总一心的除了亲手提拔的这位姑娘,就剩许岳山这个那一边也不招惹的了。弱弱地解释了句,明显缺乏说服力,张芸和许岳山两眼暗暗对视着,许岳山示意张芸劝劝,张芸可不太敢惹这位楚总,暗暗摇摇头,没吱声。
“咱们这冤大头当的啊,我新人新手吧蒙了蒙了吧,可你们这么一群生意场上打滚的,怎么就没一个人看得出来?”
楚秀女翻看着自己亲笔签名的协议,几分忿意地说着,点评着,不管对于简凡来了这么一手还是在会上成了一众中层的笑柄都难以释怀,边翻边气忿地说着:“咱们的人手、咱们的经营场地、咱们的原料配料,让人家挣钱,回头再给人家发工资,这事办得真漂亮……还有这话总结的,也真叫好听啊?……许叔,他都沾这么大便宜了,还卡咱们的卤酱制品供应呀!?”
“楚总,你应该对简凡有点了解吧?”
“什么意思?”
“抠啊,手细得很,跟我算账精确到几毛几分,一公斤三块五的加工费确实有点低了,比如以差价最小的猪头肉,原料和成本差每公斤8块七毛五左右,而他批发给熟食店最低都挣五块,一公斤多挣一块五,肯定不愿意卖给咱们了……这些小生意还不都几毛几块抠出来的,他抠钱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
“噢,这倒像他的个性……”
楚秀女长舒了一口气,兀自胸前起伏难平,看看俩名得力的手下,也总结了句:“那咱们亏大了啊,楚喜峰话虽难听,可好像说得并没有错。”
“楚总,还有个事其实别人没看出来……”许岳山干脆竹筒倒豆子,撂完了,省得夜长梦多被人找后账。
“什么?”
“早餐。”
“早餐怎么了?”
“早餐也是一块很大的收益。”
“有多大?”
“东西越小,利润越大,餐饮这生意能挤出多少水份来没什么定论,不过我算了算他们现在的早餐,油条、豆浆、豆腐脑、荤鸡蛋、粥之类的小吃食,每天能收四五千左右,除了付咱们八百块每天租金,五百左右的人工,我算着就光这个他每月挣十万都没问题,没办法,咱们这儿两座学校,最不缺的就是人……”
“用的都是咱们的服务员?”
“嗯,没错……他们只来了俩个人。”
“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楚秀女听到此处有点听不下去了,一纸协议桌上了拍,气咻咻地站起身来,办公室里来回踱着,嘴里喃喃地说着,细细一辨,一句是太过份了,一句是,这可怎么办?
说了几句楚秀女似乎灵光一现,精神头甭足地一瞪张、许二位经理:“毁约怎么样?一百万咱们赔得起,我怕他再这么折腾,还要出其他事?”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想……”许岳山急了,摇着手,几分难色的解释着:“毁不得,楚总您想想,这包装盒饭没什么技术含量,差不多是人就能干了,我拿这个吓唬过他,可没想到被他反吓住了,您猜他说什么……他说:赚上咱们一百万,再拿这一百万来挖咱们的人,大不了人家一个月少挣点,可咱们就得瘫痪了……要那样的话,咱们亏得就更大了。”
“这也太无耻了吧!?”
楚秀女听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气咻咻地又回到了座位上,忿忿地拍了两下桌子,不过明显威势不足,连俩手下都吓不住,此时才进一步看清了食尚的意图,新世界主要是坐地经营,客容量是有限的。而食尚如果开发配送的封装市场,再加上大小公司的定餐,这个市场就成了无限大了。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楚秀女这才思路豁然开朗,简凡和新世界的合作目标不是钱,而是:人!
那些月薪一千出头的服务员、保安、传菜、配菜、勤杂和月薪还不足一千的清洁工,太容易收买了。而新世界最多的就是这种可供收买的廉价劳动力,工作之余挣外快,谁能不乐意!?
“哎……这人有什么本事,能把这么多底下人都笼络住?……”楚秀女又提了个百思难得其解的问题,这些人好像都自己手下的人,平时也没见有多勤快呀?怎么到食尚手里就能成摇钱树了?
“简老板和这些人同吃同住同干活,工资一分不欠,当天就发,人缘又好,年纪也相仿,年轻说着笑着就把活干了,从咱们厨房抽出去的十二个勤杂工,已经有俩能挑大梁了……别说勤杂工,咱们这儿的厨师要有谁请了一天两天假,八成也是去分水岭找简凡,不是吃喝就是挣外快去了……说句难听话啊,楚总,现在他就是让我们停工停业都做得到。”
许岳山说着,一副自责不已的表情,几次停顿等着楚秀女说话,没见领导发表意见才由浅入深把这其中的原委说了出来,说实话,自己也喜欢那个小伙,仁义、客气、懂得尊重人,不管是厨师、帮工还是服务员清洁工。这一点恐怕是新世界这帮眼高于顶的中层管理者里,没人做得到的。
“哎,防来防去,还是引狼入室了啊,这个威胁可够大了啊!你们就一点也没有想过怎么办?”
楚秀女闭着思忖了良久,无计可施之下,又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俩属下,俩人都有几分难色,楚秀女干脆点将了:“张芸,你还没说话呢?”
“楚总,那我就真说了。”
“当然要直说,都什么时候了!?”
“这些伎俩并不稀奇,以前我听说咱们尝试过早餐,可为什么入不敷出?自助餐我们经营几年了,客满的时候不多见,可现在成了稀松平常的了,这又为什么?以前咱们食材浪费很严重,利润率最低到三成,而现在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成本利润率最高的素菜能接近一半,同样也是我们的人干的,前后差别为什么这么大?……还有,他虽然挖了我们不少人,可挣了外快也没有影响到我们的正常经营,反正都是半天,他集中在上午,咱们这些服务员恰恰在集中的时候都闲着,这等于是把人力资源的潜力都挖掘出来了,不是谁也能做得到的。”
张芸一说这话,楚秀女倒不得不重视了,有点异样的目光盯着这位自己亲自招进来的经理人,以前有过酒店管理经验,看事也看得比较准,此时一听之下,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一抿嘴沉思,张芸又劝着:“我和简凡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刁钻是刁钻了点,不过底线还是有的,以前咱们袁副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的添加剂、二手油、陈米、便宜的调料,他是一概不用,虽然人家在这上面挣得也不少,不过楚总您不觉得我们也焕然一新了么?这也不正是您期待的改变吗?现代的饮食健康、时尚是主题,五月中旬我们公关部印了一批旨在倡导健康饮食的彩页给来就餐的客人发过,反响很不错……坦白地说,这也确实达到了双赢的目标,最起码我们恢复了出事前的销量还略微有点增长,大家一直说食尚是个威胁,我倒不觉得,如果他想整垮咱们太容易了,我觉得他不会,他也需要依附于我们发展,现在的联结比以前更紧密了……”
“哎,就怕他抱着养肥再杀的心思呀……小芸呀,你想的有点简单了,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即便是中规中矩遵守协议,一年以后,他还需要我们吗?一个月他就反客为主了,一年成什么样子,敢想么?就像许叔说的,他一走,财力有了,底子有了,只要找个安身地儿,然后咱们这哗声再跟去百把十号人……你说那时候,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自个抹眼泪去?”
楚秀女凤眼里射着几道不太信任的目光,看得张芸后背后背发凉,老板恐怕想得更长远一些,如果任其发展,那也说不定真会发生这样的事,生意场上尔虞我诈,大鱼吃小鱼、快鱼吃慢鱼、不老实的鱼吃老实巴交的鱼太正常了,做过生意的大部分都理解这日防夜防、防不胜防的准确含义。这其中好像没有什么诚信可言,除非对于合作方有足够的掣肘,不过楚秀女想来想去,自己怎么看也像被掣肘的一方。
许岳山照章宣科汇报完了,张芸也把想法说完了,从兴奋回落到忿然,又从愤意回复到了平静,俨然又是那位楚楚动人,平静如昔的楚总,挥了挥手:“你们忙去吧,这个事我食尚接触一下再做定夺,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还是老办法,维持原状……再怎么说咱们也是盈利增长,这点谁也抹煞不了吧!?”
楚秀女说着,张芸和许岳山喏喏应着,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轻轻掩上了门。
人走了,又只剩下空荡荡的总经理办了,在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接受别人仰视的目光,那目光中的尊重到底有多少出自于真心,楚秀女知道恐怕多不了,和打拼了一辈子站在这里说一不二的父亲相比,自己的资历、本钱差得太远了,和袁纪兵比没有他人脉广、和本家的叔叔相比,没有人家根子深,和那个狡计百出的后妈比,没有人家心计深。即便是和不起眼的小公司食尚比,有这么一下子,足够中层这帮子茶余饭后当不少时候笑料了,这些笑话估计在自己没回来之前,已经通过付雨霞传到了袁副总耳朵里,也通过那位市场总监传到后妈耳朵里了。
怎么办?
楚秀女秀眉蹙着,站在窗前良久,摩娑着手机思索了很久,拔了一个电话,接通了,笑吟吟地口气邀着:
“楠楠,是我,你姐秀秀啊……我回来了,给你带了一份大礼啊,是什么?……不告诉你,下午陪我做美容去,不陪我不给你这个惊喜了……”
人,邀到了,对于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房产中介公司的曾楠,楚秀女除了羡慕曾楠这无忧无虑享受生活的方式,一直觉得这俩人似乎有过什么纠葛,前女友?情人?或者其他某种特殊关系,虽然说不清楚,可直觉能感受到,而且曾楠越是否认、越是躲闪,越让楚秀女燃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不知道是出于对这个男人的好奇,还是对于这个男人居心的好奇,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楚秀女翻着偌大的行李包,半晌翻出了要给曾楠的惊喜,标着POISON的精致的香水瓶,来自法国老牌的迪奥公司,差不多和香奈尔五号齐名,楚秀女觉得这个品位很适合曾楠。
POISON的意思是:毒药。
……
……
每天、每时、每刻,总是有人挖空心思地在实施着自己心里那个不可告人的目标。
楚秀女继承了父亲生意人的那份精明,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绝对不亮自己的底牌,或者说她现在还没有可以能扭转乾坤的底牌,不但扭转不了新世界积重难返的颓势,同样也扭转不了和食尚合作的劣势,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在大势所趋的时候寻找最适合新世界的出路,或者说,她自己的出路。
这份毒药不错,香水的味道惹得曾楠像个小女孩一样惊声尖叫,抱着楚秀女重重一吻。尔后俩人像姐妹一般互挽着进了美丽动人会所,一下午的美容美体加上晚上的饭局,楚秀女觉得自己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了解自己想了解的事。
在这个时候,同样也有一位也在实施着自己内心不可告人行为的人。
是简凡,驾着唐大头车,副驾上坐着唐大头抱着儿子,后面坐着菲菲,中午一家子聚了聚,又说到了盒饭的事,连菲菲也同意了,觉得这小生意虽然辛苦,不过蛮好,但这当家的唐大头是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丢份生意的事,甚至于那怕把钱都给简凡去投资自己也不干这事。后座的菲菲听着简凡还在喋喋劝着,唐大头却是撇着嘴油盐不进,此时倒觉得俩人之所以能成朋友,多少还是有点共同之处的,最起码这拗劲差不多。从五一前开始说,说了一个月,唐大头也听了一个月,还在原地踏步。
简凡说着,这不偷不抢不骗不讹,堂堂正正挣钱,有什么不好?
唐大头对着:少鸡巴扯淡,我还不如去偷去抢呢!?
简凡又说,你觉得丢人呀?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唐大头瞪着眼回着:还不够丢人呀,以前是他妈“烂债佬”,现在再当“盒饭佬”,还不够丢人呀?还不如坐看守所吃牢饭痛快呢,我是个跟人说好话看人脸色的主么?
简凡又说:卖盒饭其实利润很高,很挣钱的,你怎么就不开窍呀?
唐大头不屑了:老子还缺那三五块钱,买下你的摊收了你的生意都没问题,多逑大的生意呀?一百个人没有弄十个小姐一天挣得多……
简凡不说了,被气着了。
后面的菲菲听不下去了,呵呵笑着推了唐大头一把,气得驾车的简凡剜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跟药王爷摆手一样,没治了。这个月没少下功夫,带着唐大头参观分水岭的加工场、参观新世界的厨房,本来想让这货羡慕羡慕加入进来,可这唐大头一看这么多壮小伙,想茬了,两眼喜色外露直跟简凡竖大拇指说着,你这队伍牛逼啊,将来拉出去就是一个菜刀队、一个擀杖团,丫的还没人敢惹你了……回头去看大学城周边的配送队伍,让唐大头了解这配送流程,谁可知唐大头耷拉着嘴唇看了半天,拉着简凡商议着:哟,这儿的小妞水灵,给哥介绍俩,告诉她们,别看哥腿瘸,可哥有的是钱……
每每把简凡气得直冒烟出火,俩人看样木匠和泥瓦匠凑一块了,同行不同类,这个月相处的可不那么痛快,今儿中午也是,从饭桌上吵到车上,又吵了一路,还有各执己见,菲菲还是维护着老公的尊严,坐在车后座劝着简凡:“简凡呀,你别逼他了,打架闹事你哥是行家,可做生意他哪里会?就他的水平连账也算不对,你让他怎么做生意?他买东西不知道价,花钱心里没数,你让他干,一准赔钱。”
“哎,对了,还是我老婆了解我,咱哥们从来都是一墩一墩拿钱啊,你让我一块一块挣,那不累死我呀?”唐大头撇着嘴,叭声亲了儿子一口,胡茬子扎得儿子哭闹上了,又是笑着递给后座的老婆,看着简凡半晌被气得没音了,这车从大营盘开出来好大一会了,还不知道到什么地方,问了句:“这是去哪儿?又让我看厨房去呀?”
“滨河路的配送点开了好几天了,看看去……哎老唐,你说这一块一块挣钱,你不愿意干,那你看着我累死了没有?”简凡换了一种方式。
“你丫整个就是驴骨头牛劲,谁能跟你比呀?”唐大头看了简凡一眼,有点高山仰止,懒散惯了,那么辛苦的生活让唐大头一点羡慕也没有,菲菲笑啐着,一直提醒着唐大头对简凡客气点,只不过俩人彼此都不客气。
“呵呵……老唐,那你猜猜我这个月挣了多少,你说一块一块挣,挣多少应该累死涅?”简凡话锋转着。唐大头不屑了说着:“三五万撑死了,这么大摊,这么多人。”
“哎,怨不得菲菲姐说你不会算账啊,猜得一点都不对。”简凡道。
“那你挣了多少?说说,让哥眼红眼红……”唐大头歪着脑袋。
“你这么算,最便宜的素盒饭是六块钱,最贵的不过十六块钱,平均九块钱,理论上每盒的平均利润是四块五毛左右,除了大营盘店,我采取的都是类似代理制的,你看着人多,大部分都不是我的人,比如你认识的大学城那一对,他是以批发形式给我结账的,他手下现在八十多个人工资都来源于这个差价……简单一点说吧,我现在每盒饭平均挣不到一块钱,在七毛二分钱左右。”简凡解释道。
“七毛!?……我操,吓死我了。”唐大头左手做着手势,呲牙咧嘴不屑了,还不如一块呢。
“菲菲姐,给他算笔账,每天出货两万零八百份,算算每天挣多少?每个月挣多少?”简凡喊着。菲菲一掐一算:“按整两万份算,二七一十四,咦!?每天要挣一万四五呀?一个月就是四十多万?……耶……这么厉害……”
唐大头一听数目字,没有算清这大的数字咋来的,回头不相信地问菲菲:“算得对不对呀?你文化水平也不比我高呀?”
“只少不多……”简凡打着方向进了桃园巷,得意地瞪了唐大头一眼:“还有卤酱肉生意,还有新世界自助餐给我的提成,要不是还想继续投资店面,这个月我差不多就回本盈利了……怎么样,老唐,是不是比十几个小姐绑一块挣得多呀?”
“吹牛……妈的绝对是吹牛……是不是菲菲?钱就是擦屁股纸,拣也不能这么容易呀?”唐大头指着简凡,十二分不信地说着。
“你知道个屁……这还多呀?积小成多积腋成裘懂不懂,我跟你说过麦当劳、肯德基那些你压根就没听进去是不是?就以你的理论啊,菲菲姐你捂上耳朵……你不常说这活着就是上吃下日,下面那嘴隔三差五有一趟就行了,可上面这嘴一日三餐,少得了吗?钱挣得不怕少,你架不住人多呀……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张嘴、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大的市场,这道理你懂吧?”
简凡说着,菲菲捂着嘴笑,在背后敲了简凡一把,简凡引用着唐大头的话,说得唐大头两眼瞪着,倒也觉得这似乎在理了,到了挂着食尚标识的店门前,简凡看唐大头想了不少功夫,不知道想明白了没有,诱导着问着:“老唐,知道二十一世界最有前途的职业是什么吗?”
唐大头斜忒着眼,明显不知道,摇摇头。
“笨蛋,就是我干的事呀?厨师……再问你,二十一世界最有前途的生意是什么?”简凡损了唐大头一句,又接着问上了。
“开饭店。”唐大头脱口而出,顺杆爬了。
“嗳,这就对了,我正在引导你干有前途的事,你怎么就不了解我的苦心呢?进来吧……”简凡挥着手,唐大头这才省得被简凡话套着思路跟着走了,吸溜着鼻子,一瘸一拐,后面带着抱着儿子的菲菲,四个人鱼贯进了巷中部的食尚快餐店。
这个幅射五一路、滨河路的快餐店纯粹以配送为主了,巷中根本没有多大的居民区。进门也见有多少客人,只有二楼的电话偶尔还响着,一会通知着路上还没有回来的外卖详细地址,进了门是徐青青招待的,四五十平米的店面保温设备占去一大半,唐大头左瞧右瞧,狐疑地问着:“这不是饭店呀?”
“理论上这是厨房,饭都在柜子里,哪儿做的你知道……店面嘛,就在大马路上,谁要给谁送去。”简凡回了一句,问着徐青青的销售情况,不过并不乐观,幅射的面积大,送货太困难,有时候一份两份的零货光送送就得半个小时,人手严重不足和市场分散限制了发展,日销量也就六七百份。
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比如跑跑营销,搞搞写字楼的集体订餐,这两条街的商户这么多,一个商场恐怕就能订百把十份,要幅射过两条街,那销售量就可观了,不过对于刚刚从校门出来的徐青青来说,这就有难度了。
简凡又把眼光投到了唐大头身上,怪怪的瞪着,整个这一片市场差不多就是当年唐大头的势力范围,街上跑的划包的、明抢的、摆摊的、站街当娼的,不认识唐大头的恐怕不多,让这家伙发挥人缘地缘的优势肯定成。一念至此拉着城区图铺到了桌上示意着唐大头:“老唐,五一路、滨河路,没有比你更熟悉这里的人了吧?”
“嗯,那当然。”
“好,现在不让你卖盒饭了,假设你是卖盒饭的老板……听好了,假设。懂不懂?”
“懂……”
“你说这两条街上有多少人?”
“那我怎么知道,商业路有好几十万打不住吧?”
“好,不管几十万吧,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一万人中午吃盒饭?等于几十个人里一个人吃盒饭?”
“那肯定有吧。”
“好,如果你在这儿开一个店,甚至不要店面,一天卖一万份,别担心人手,这种送盒饭的容易招。一份盒饭平均挣四块多钱,下面人挣三块,最终留你手里的挣一块钱,一天挣多少钱?”
“一万!”
“一个月呢?”
“三十万?”
“一年呢?”
“我操……好几百万?”
算住了,似乎这个美好前景把唐大头算得眼模前一亮,眼里闪着淫光,说话着简凡话锋一转又回来了,解释着:“你就笨笨笨笨死了,完成一半量,你算算,也上百万了;你当年凭什么挣钱,还不是玩横的、耍赖的,名声在外,谁也不敢不买你的账……这点威风你知道收收债、收收保护费变成钱,难道就会做正当生意变成钱?我告诉你老唐,作生意最担心的是治安不好,没安全感,可你无所谓,这片就是你的天下,别说给你盒饭,给你摇头丸、给你K粉你都卖得了,对不?……你看你这长相,天生就是当老板的料啊,现在老板都不招人待见;还有,别怕不会算账,别怕文化不高,现在的时尚就是没学历的指挥有学历的,文盲指挥有文化的……呀,算了,我就不管怎么看,你老唐都是当老板的料,你全身这么大优势,你为啥就没有发现呢?当年振臂一呼,百把十号兄弟跟上你拼命,那气势哪去了?怎么现在成了这老娘们得性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你都屈成这样了,还怕丢脸呀?你要在这个份上再站起来,那才是爷们……”
说得唐大头眦眉瞪眼,一时没听出来这话里是褒是贬,徐青青却是知道简凡还有这么一位朋友,有点二杆子劲脑瓜不太灵光,现在看来,恐怕事实确实如此,徐青青咬着嘴唇不敢笑,这种算法和传销忽悠人一样,不能光看市场有多大。别说一万份,配送一千份怕都要累死个人,没有批量光走散户,还是永远做不大。
唐大头肯定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被简凡唆得有点热血沸腾,又有点不太相信地回头问老婆:“菲呀?你看哥像老板?”
“嗯!像……”菲菲抱着儿子,使劲点点头,看老公还有几分不信,又说了句:“哥,你现在怎么变得也有这么大疑心了,谁骗你难道简凡还会骗你?”
这倒是,唐大头这么一想,几分自得,不过一看简凡期待的眼光,又有难色了,无奈地说着:“我再想想……你们觉得我像,我怎么没觉出来?”
“再给你十天时间啊,当初你看不起分水岭的店我没勉强你,大营盘的事你也嫌小,我也没勉强,你说现在好处都让我占了,我要是再不拉你一把,以后你见了再埋怨我,怎么办?……还是老样子啊,你不开我自己干,大不了时间稍推迟点,以后别说后悔话就行了……”
简凡说着,安置了几句徐青青,回头把唐大头一家三口送上车,推说着有事,先把这摇摆不定的唐大头打发走了。告辞了这里,出了胡同打了辆面的,直到了刑侦一队。
……
……
没办法,缺人呐,又得来动歪脑筋来了。
白天里大队的人不算多,和门房扯了几句,递了根烟问着江师傅在不在,一听还在乐了,小步奔着直去后院,一进二道门,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停住了。
熟悉的地方,总是让人那么触景生情,特询室、食堂、法医台,似乎还记得第一次被人体解剖模型吓得夺路而逃、似乎还记得楼东北角那个档案室里冥思苦想琢磨案子的时光,呆了一年多的一队还是那个阴森森不见阳光的样子,不过却让简凡觉得这地方的回忆同样也充满了温馨。
大中午的时光没什么人,简凡放慢了步子,似乎要把这里一砖一木再从记忆中找回他的影像,踱到了食堂口子上,食堂里有人哼哼着晋剧,打渔杀家的段子,腔调不怎么样,一听就是洗碗涮锅的江师傅在自得其乐。
“师傅!”
倚门而立的简凡看着头发花白、一脸皱纹的师傅,轻轻地喊了一声。一队最凶的就是这位返聘回来的江义和,倒不是因为老头有多凶,而是惯于倚老卖老,年轻地多少都给老江几分面子,有点倔、有点嘎的江老头当了一辈子警察,没什么建树,就一幢房子还给儿子结婚用了,一孤老头又和儿媳妇处不来,除了住地下室就是在警队做饭,恐怕这辈子值得留恋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江师傅侧过头来,眼睛里多有复杂地看着简凡,警察对于身边的感情很直截了当,或者爱、或者憎,而这个相处最融洽的小伙让老江说不清楚爱憎来,辞职的那一次他来过,自己坚决不同意,可还是走了;这一个月已经记不清孩子第几次上门了,每一次都被拒绝了。
枯站着的简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第一次许了不低的工资,让师傅赶出来了,江师傅的生活很简单,工资本都儿子拿着,一个月领警队一千多返聘工资还有攒的钱;第二次见师傅说了一番为警队活得一辈子,也该为自己活两天,又被师傅赶出来了……每一次都没有得到好脸色,在这一代父辈人的身上,对于物质的金钱的需求没有那么强烈,刑警队生生死死几十年,还有什么看不淡的呢?
“你走吧……在这儿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看看孩子们高高兴兴出去,安安全全回来,能吃上口热饭,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我可没你那本事,扔下大家,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走了……”江师傅说着又低着头,涮着碗,再也没心情哼哼两句戏声了。
“师傅,你在警队已经一辈子了,天下没有不散筵席,到了终究要走的时候,你怎么办?”简凡轻声说着,师傅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的涮碗动作,那个碗已经涮了很多遍。
“几个大队的食堂都陆续撤了,除了刑侦技术类的人员,像你这种闲散人员也到撤的时候了,之所以迟迟没有撤是因为一队把你当长辈,没人敢开这个口,我还是那句话,将来老了、病了、儿女不待见了,你就一个人孤零零躺到那个地下室吗?”简凡又说着。
“滚……”江义和悖然大怒,砰一声碗摔得四分五裂。
“在这里,我流过汗、流过泪、也流过血,我没有什么可愧疚的……师傅,我知道你一直关心我,我不是施舍也不是怜悯你来了,而是来请你帮我来了。我现在干得很苦、很累,也很难,我想不出除了你还有多少人会关心我、帮我,咱们师徒俩的境遇都不那么好,为什么不一起改变改变它呢?……”
简凡轻轻地说着,江师傅仰着头,有点黯然,这个徒弟最能窥破人的心事,这也是最喜欢他的地方,有时候看着简凡比看着那个不懂事的儿子还亲几分,简凡的三邀五请找自己这么个老头,那点相帮不忘旧人的意思岂能看不出来。
只不过不想,也不愿再给谁增添点负担,就像不想给组织、不想给儿女增加负担一样。
“别人眼里你是个不通情理的倔老头,可在我眼里,师傅您是个宝,上次做的卤酱肉您尝过了吗?我还会做很多很多种美食,我想咱们师徒俩一起做饭,一起挣钱,这有什么不好呢?……您要是病了、老了,膝前多一个关心你的人,即便没有人,你也花得起钱请人了,那样不好吗?”
简凡说着,很深沉,有些人说自己的性格有点拗,可简凡知道要和眼前的江师傅比起来,自己根本算不上拗,这老头能拗到你就不给他发工资,他也干得津津有味的份上。这种人的脑袋有点愚,不过愚得有点让人敬佩、让人服气,也让人心疼。
“你走吧……”江师傅长叹了一口气,不忍再说伤心的话,头扭过了一边。
“师傅,我等着你……”
简凡不再为难师傅了,扭过头,莫名地有点感伤,踱着慢悠悠地步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身后的方向,一直期待着那样苍老的声音留住自己,不过,没有,一直到出了一队大门,仍然是没有。
食堂里,江义和莫名地感觉着眼里有点发酸,好几次拒绝了简凡的好意,越拒绝越觉得心里有点惶恐不安,就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简凡每多来一次,这种感觉就深一分,今天的感觉,尤其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