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449章 過去的碎片（下）

　　尤裏西斯知道這首歌，知道它來自哪裏。而在他想起這壹點的時候，放在他面前的那本記載著古代語魔法時代最後時期故事的書突然散發出了奇異的光。
　　光的顏色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黑於白之間曖昧不清的顏色。這樣的光輝，尤裏西斯並不是第壹次遇到。
　　在少年時代，偶然翻開米拉村長老藏書的時候。
　　在血色的生命之海中，亞由為他而祈禱的時候。
　　在黑暗的地下，和諾亞身體重合的時候。
　　即使他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或者從來也沒註意到，可在翻開這本書的時候，被他遺忘了的過去，深藏在記憶深處的過去全部回來了。
　　在那壹瞬間，尤裏西斯回到了過去，最初開始的那壹天，他從米拉村的長老那裏找到那本書的那壹天。
　　塵歸塵，土歸土，靈魂伴靈魂……這正是那本記載著不完全的精神修煉法的書上的歌，壹首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仿佛只是點綴的歌。
　　“此世壹切，皆非真實。”是這首歌最後表達出來的真相。
　　不管多麽強烈的愛，多麽熾熱的感情，如果都是虛假的東西，那麽有何意義。那曖昧的光，並不溫暖，也不熾熱，而是通向更高的地方，完全未知的世界。
　　而那個世界，現在第壹次向他打開了大門，只需要他自己的意誌，就將踏入那代表著無限未知和力量的世界。
　　只需要走進去壹步，壹切都會變得不壹樣了。在那裏，有著無限的可能性，足以改變壹切的東西。只要走過去，對於他來說，或許什麽都可以做得到了。
　　但是，尤裏西斯感到了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砰……砰……”尤裏西斯的心臟猛烈的跳動著，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這不是病，也不是詛咒，而是來自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對某種遠遠超越自己想象的“未知”的恐懼。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原因，他感覺到了那個“未知”的可怕。那是遠比他知道的幾位九級強者，能用雷電撕裂天空的加奈主人，揮舞翅膀就可以冰封萬裏的冰凰媽媽，在熔巖海洋中自由穿棱的他的朋友，更加可怕的存在。
　　剛才，只是那麽壹瞬間，他看到了“它”，看到了隱藏在古老的書本中，隱藏在過去的傳說中，隱藏在那首歌中的“它”。
　　“怎麽回事……”尤裏西斯顫抖著，試圖將自己面前的書關上。
　　太奇怪了，在看到那首歌的時候，他就變得不像是自己了。這本書是什麽，為什麽會被他翻開。這種心中仿佛少了什麽東西，空虛壹片的感覺是什麽。
　　然而，他做不到，廣闊的圖書館中，他所在的這個僻靜的角落沒有任何人來。甚至，他所在的這個角落都似乎已經被人們所遺忘了壹樣，沒有任何人向這裏看壹眼。
　　好痛苦，尤裏西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的痛苦。明明他不是第壹次接觸到那首歌，明明他早已經記住了那本書中記載的所有東西。
　　可為什麽，現在再看到那首淡漠的歌謠，他的心會變的這麽的痛苦。
　　那是自己即將要失去什麽，或者正在失去什麽的疼痛。不知道什麽時候藏在了他身體最深處的那本古老的書，正在吞噬著他的什麽，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得到什麽，必將失去什麽，他不明白這本書對於他來說到底有什麽意義。但是他不希望自己失去那些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東西，盡管他甚至都還不知道那是什麽。
　　那道“門”就在他的面前，只要他現在在這裏做出選擇，壹切的壹切都會不壹樣了。他或許可以得到無限的知識，得到自己無法想象的力量，甚至連這個世界的壹切問題，都可以從那裏找到答案。
　　但是，他真的需要那些嗎？
　　無限的知識，絕對的力量，這個世界所有問題的答案，真的是那麽美好的東西？如果真的是那樣，他為什麽會感到痛苦，感到害怕。
　　他實際上並不曾真正知道那門的後面到底是什麽，可只是看到那扇門，他已經感覺到自己身體中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在消失。
　　那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但是對於他來說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但是他卻想不出來那是什麽，到底有多麽的重要。
　　不要，我不想要那個……尤裏西斯努力的拒絕著那扇門的誘惑。但是，在他的靈魂深處，那本並不完整的書似乎卻對那扇門有種本能的回應，讓他不知不覺中就靠近了那扇門——或者說那扇門被他本身所吸引了過來。
　　然後，他不可避免的接觸到了那扇門，那扇任何人都看不到，但是卻確實的來到了他身邊的門。
　　就在那扇門自動的打開，尤裏西斯即將不受控制的進入門裏的時候，壹只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尤裏西斯，妳沒事嗎？”平穩而熟悉的聲音，帶著壹絲絲的困惑，在尤裏西斯的耳邊響起。
　　她是他的夥伴，也是他的老師，實際上還是他的使徒（他還不知道）。
　　“阿爾塞莉婭。”尤裏西斯很辛苦的擡起頭來，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少女的眼睛。
　　如同深色湖水壹般的美麗眼睛中，有著非同尋常的慌亂，似乎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剛才，她只是順便經過這個圖書館，卻突然感覺到了某種危機，然後不由自主的就沖了進來。仿佛，只要再慢上壹點點，對於她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就會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壹樣。
　　這種慌亂的感覺，這種極其不安而混亂的預感，只有在遙遠的過去，她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妹妹的時候有過壹次。
　　那是她身為王的時候發生的悲劇，無法挽回的悲劇。
　　她不會忘記那壹天所發生的事情。
　　那是席卷大陸的亡靈戰爭還在開始階段，人們還未意識到面臨的究竟是什麽敵人的時候。
　　那個時候，亡靈君主還沒有展開真正的攻勢，但是她的國家的周圍已經出現了不少亡靈生物。這些死者對人類展開了攻擊，然後被她率領的軍團全部消滅。
　　其實，那些復活的死者並不強，連壹只七級的亡靈生物都沒有，完全不是她的對手。即使來上壹個軍團，持有黃金聖劍的她也可以輕松消滅。
　　但是，她消滅的只是怪物，而不是人們的恐懼。不知道什麽時候，貴族中流傳起這些亡靈和怪物是邪惡的魔導士和魔女的作品。而隨著死者復活事件的增加，這種傳言變得越來越廣。
　　最終，在真正的敵人，大陸歷史上唯壹的十級魔王出現之前，大陸上先刮起了壹陣絞殺魔女壹族和研究黑魔法的魔導士的風潮。
　　那是名為“魔女審判”的悲劇。
　　而她的妹妹，唯壹的妹妹，只是愛好黑魔法，從未真正使用黑魔法的力量殺害過任何生命的阿爾娜莉婭，在她壹次對外出征的時候，被貴族們以“魔女”的名義殺害了，甚至連屍體也被燒成了灰。
　　當她出征勝利回來的時候，沒有再看到阿爾娜莉婭熟悉的笑臉，也再也不會看到了。
　　在那之後不久，人類才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可悲劇已經發生，壹切都無可挽回，而她也在那場和死亡騎士團的戰爭中死去了。
　　有時候，她會想起自己的選擇。如果她沒有選擇成為王，將國家和人民永遠放在自己之前考慮的偉大的王，那麽阿爾娜莉婭壹定還會和她在壹起的吧。
　　即使不能使用黃金聖劍的力量也不要緊，阿爾娜莉婭壹定不會在意那種事情……
　　同樣的，在成為尤裏西斯的使徒後，她發誓不會讓那樣的悲劇再現。所以，她現在必須守護著他，不止是他的身體，還有他那脆弱的心。
　　“尤裏西斯，妳身上發生了什麽？”阿爾塞莉婭能感覺到尤裏西斯身上殘留的那種讓人不安的氣息。
　　這種氣息籠罩在尤裏西斯周圍，幾乎要將他的存在感徹底的抹殺。
　　如果不是在如此近的距離，如果不是她全力以赴的保持著警惕，恐怕她都會失去對尤裏西斯的感知。就好像他暫時離開了這個世界，進入了某個不知名的未知領域壹樣。
　　“我不知道，沒關系的，阿爾塞莉婭，只是壹點小問題而已，我會處理好的。”尤裏西斯搖了搖頭，他不想讓阿爾塞莉婭太過擔心。
　　或許是因為身邊有著阿爾塞莉婭的陪伴的緣故，剛才那種不安的感覺已經消失了。那道不知道代表著什麽的門的輪廓也逐漸消散，然後回歸了虛無的世界。
　　這樣就好了，他不需要改變，現在的他就很好。壹切，已經沒問題了。抱歉，阿爾塞莉婭，讓妳擔心了……
　　“不對！尤裏西斯，我不相信那種事情。”阿爾塞莉婭毫不猶豫的戳穿了尤裏西斯的謊言。
　　她知道，知道尤裏西斯根本就是在硬撐著。她從未看過他有那樣不安的眼神，那種茫然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到底是什麽，會讓擁有魔王力量的他變成這個樣子。這個時候，她要怎麽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