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章 常人常心

　　所以說，楊戩說得給沈香壹個選擇。
　　那就真的是壹個選擇。
　　是富貴壹生，天涯永別。
　　還是上下求索，仙道永昌，就看他自己的選擇……
　　恰如楊戩所言，有時候，看似有得選，實則沒得選。
　　這不，楊戩剛走不久，小沈香便找上門來了。
　　“舅舅說，我娘在華山腳下？這麽說，我娘沒死？華山在哪？”
　　別誤會，這個年代，大家不教地理的，就算後世教地理，估計也有壹大堆人說不出五嶽所在省份。
　　而且他至少還知道華山，這已經讓丘誌清聊表欣慰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她死了？壹直不都說的是她過得比我們好嗎？而且妳這是三個問題。”
　　沈香有此壹問，原因是楊戩離開前的那壹句，“妳什麽時候，帶他去華山底下看看三妹？”
　　這話壹聽就有惡意引導行為，奈何，被正處於叛逆期的沈香認為，他破案了……
　　所以才有之前那壹問。
　　“那……”
　　很顯然，在丘誌清這個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道人面前，沈香的壹切小心思都無濟於事。
　　套路無效，只有真誠才是最大的必殺技！
　　“那妳什麽時候帶我去看……看她？”
　　“為什麽壹定要我帶呢？要是妳真有這個決心，走出那壹步，那便勇敢去闖，將這裏當成歸處，未嘗不可！”
　　丘誌清的話，讓沈香壹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
　　難道，不應該吧？
　　“老爹的意思是……讓我自己壹個人去華山？可我都不知道華山在哪。”
　　丘誌清能聽得出沈香語氣中的退縮之意，這也正常，哪怕是在學校裏稱王稱霸。
　　可壹旦知道，即將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各種未知的恐懼，擔憂，依然會浮上心頭。
　　恐懼來源於未知，這是亙古不變之理。
　　“要是妳連走出巴州城，走出山南道的勇氣都沒有，那就好好隨我學醫，將來繼承‘妙仁堂’，造福壹方，也算積累壹番功德……”
　　可惜，此刻沈香哪還能聽得進去。
　　腦海裏，詩和遠方，和未知迷漫，壹壹在腦海中閃現。
　　丘誌清見此，也不再多言，“嘴在身上，路在腳下，早點睡吧，明天去和妳們先生道個歉，壹大把年紀了，被馬蜂蟄成豬頭，真是造孽……”
　　說罷，搖頭晃腦出了大堂，自行回去休息，讓他壹個人，好好想想。
　　不同於他所知的故事，這裏沒有楊戩的設卡阻攔，他們也不是什麽天庭要犯。
　　其間只有三聖母被楊戩謊稱壓在華山底下，其實人家是在寶蓮燈的輔助下修行。
　　真正倒黴的，是他，還被楊戩封印法力，又被小寶蓮燈丟到深山野林之中。
　　好不容易在巴州站穩腳跟，便被楊戩找上門來。
　　至於丘誌清讓沈香自己去找華山，其實也很好理解，這裏是巴州。
　　雖然是個小城，卻是米倉道的起點，往北可直達漢中，他只要有心，稍微打聽壹下，不難從別人口中得到自己目的地的位置。
　　可惜，有時候，邁出第壹步，真心不容易。
　　更別說，還是個連目的地都沒有的尋人之旅，對年僅十六的沈香來說，確實是個大工程。
　　這個時候，沒有導航，沒有地圖，更沒有完備的公共交通，哪至於連像樣的道路都沒有。
　　號稱修建最好的官道，也只是和後世省道差不多。
　　這還是幾百年來，不斷各個朝廷不斷修建的成果。
　　當初丘誌清那批鮮卑俘虜，可是立了大功。
　　日復壹日，原本按照丘誌清的想法，事情應該就這樣了，老老實實在巴州過日子便可。
　　至於楊戩，別鬧了，之前已經出手壹次。
　　在沈香作出選擇，邁出第壹步之時，他是不會再出手了。
　　可沒想到，變故，卻是來的如此……緊湊。
　　沈香十六歲生日，男子十六成丁，這是當年季漢留下了的規定。
　　壹般而言，十二到二十，只要家人健在，不在孝期，都可以行及冠禮。
　　大致相當於成年禮，這邊大唐大多承繼漢制，所以十六算是成年。
　　相對來說，他們還是挺自由的，十六算成年，之後還有壹百多年時光，等著他探索。
　　當然，前提是他沒病沒災。
　　所以，這個日子對於男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要是高門大戶，那是親朋好友，都會收到邀請，大張旗鼓在祠堂舉辦專門的及冠禮。
　　同時賜字，將名字寫進族譜。
　　之所以這麽隆重，那是因為在這個年代，能夠順利長到十六歲，真心不是壹個容易的事情，值得大肆慶祝壹番。
　　丘誌清這種小門小戶，就沒這個必要了。
　　直接吃點好的就行，第二天出門，改個發飾，就當完成。
　　沒想到，今日面對丘誌清的壹桌子好菜，沈香卻貌似沒什麽胃口的樣子。
　　“怎麽了？又有誰被妳欺負了？誰清楚傷勢，明兒帶妳上門道歉。”
　　少年心性，有了點本事，就喜歡炫耀，他這屬於是屢教不改了。
　　沈香知道，自家老爹說的雖然輕描淡寫，可自己要是坐實了欺負人的罪名，那是少不得壹頓懲罰。
　　趕緊解釋道：“沒欺負人，妳知道我從不欺負人的，今天來了個美麗的姐姐，她說是我四姨母……”
　　說話間，雖然在扒拉著飯碗，卻是在偷偷觀察丘誌清的表情。
　　不過讓沈香失望的是，聽聞他此言，他老爹貌似沒什麽反應。
　　見此，沈香終於不再試探，直接放出自己大招。
　　將手中碗筷壹頓，盯著自家老爹，認真道：“她說我娘是被我舅舅壓在華山下的，是嗎？”
　　誰知，丘誌清白眼壹翻，“哎……妳這孩子，都說了妳娘好的很，怎麽就不信呢。”
　　他也沒辦法，人們總是樂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他們不願意相信，壹個土匪叫牧之，他們就特麽願意相信，麻匪的臉上，就應該特麽的有麻子。
　　所以，沈香就願意相信，楊嬋是被鎮壓了，不然誰樂意待在山下？
　　“可四姨母她……”
　　“別聽她胡說，她嘴巴大，就喜歡瞎咧咧！”
　　自家老爹的話，給沈香整不會了，想不通自家四姨母怎麽就嘴巴大了？
　　老爹這是啥眼神啊，天天看病也不見他看錯啊。
　　丘誌清確實是沒說錯，道體模樣的四公主，確實是櫻桃小嘴，可她是龍啊。
　　壹口壹頭小生豬都不帶打嗝的那種。
　　“沖和！妳說誰大嘴巴？妳最好說清楚！”
　　不等沈香再說什麽，壹道人影伴隨著略帶……抱歉，形容有誤。
　　伴隨著十分不滿的好聽聲音，落在妙仁堂後院之中。
　　沈香對於自家四姨母不普通這事，早有猜測，現在她幹脆不裝了。
　　“吐口口水就是壹場暴雨，妳敢說妳嘴巴不大？”
　　這兩人怎麽還吵上了呢，沈香總感覺，自家老爹不正常。
　　四姨母都這麽飛進來了，他不僅不感到意外，還當面埋汰這位神秘的四姨母。
　　四公主有心反駁，可丘誌清說的全都是實話，竟然讓她壹時半會兒說不出什麽不是來。
　　想到這個家夥剛剛的話語，四公主暗舒壹口氣。
　　果然是狡猾的人類，差點被他岔開話題。
　　“妳敢說三妹不是被鎮壓在華山底下？”
　　“不是，她是主動的，她在裏邊好得很！”
　　丘誌清這話就有些強詞奪理了，人家三聖母甘之如飴不假，可要說是主動的，多少有點假。
　　“我看妳就是被二郎神打怕了，妳說妳明明可以抵抗，幹嘛這麽慫？”
　　“什麽叫慫？那叫從心妳懂不懂？再說了，妳怎麽就斷定她不開心？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壹番相互埋汰下來，四公主不敵，匆匆將禮物送給沈香，灰溜溜跑了。
　　留下壹副輕松之色的丘誌清，以及還處於懵逼之中的沈香。
　　“別發呆了，早點洗洗睡，明早起來練功！把桌子收拾壹下……”
　　“啊？哦！”
　　沈香都已經習慣了，每次都是他收拾碗筷，今日也不例外。
　　可他今日是第壹次知道自家老爹的戰鬥力，不僅能在鬥嘴之中，將被他稱之為“大嘴巴”的四姨母氣走。
　　從他們的對話中可知，他和自己舅舅貌似還能較量壹下。
　　自家舅舅是什麽身份，他暫時還不知道。
　　不過他身邊那狗裏狗氣的隨從，自己打不過，那是經過驗證的。
　　所以，老爹比他厲害得多，那是壹定的。
　　還有那正在受苦的母親……
　　說實話，老爹的話，他是不怎麽信的。
　　在他看來，無非是怕他自己跑出去，不放心而已，所以老爹說謊騙他的概率非常大。
　　而且這麽多年來，也沒見過自家老爹欣賞過什麽很有價值的東西，更多的是侍弄他自己寫的行醫筆記，以及草藥。
　　所以，破案了，他就是想讓自己留下來，繼承他的“妙仁堂”。
　　以為看破這壹切的沈香，第二天壹早，便拿著自己的零花錢，迎著開城門時的霞光，出了巴州城門……
　　此時，丘誌清正看著他留給自己的留言。
　　大致意思，可以用兩句話概括：沒媽的孩子妳傷不起；翅膀硬了，先飛壹下！
　　“這個臭小子……”
　　失笑感慨壹句，將信箋收好，將來也可以好好嘲諷壹下他。
　　至於這家夥，本該往北，卻是被熱心群眾忽悠往南，去走長江水道的事情，他就不管了。
　　條條大路通長安，怎麽也得過華山不是。
　　天庭之中，正在王母面前問答的楊戩，亦是通過自己的手段，感應到了沈香出了巴州地界的情況。
　　不過他沒空，他正在回答王母關於男女之事的問題。
　　壹分心，難免將自己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放肆，難道妳也動了凡心不成？”
　　面對同樣的訪問，楊戩卻不如想象中那般不安，而是非常坦然道：
　　“楊戩本就是凡人、凡心，心動，豈非再正常不過？要是娘娘想找壹些鐵石心腸的，大可問黃角大仙要壹些道兵，聽說他的黃巾力士便無想無念。”
　　中央黃極黃角大仙，也就是當初丘誌清遇到的那位。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人家和南極觀世音是壹個級別的大佬。
　　至於張角，兩人自那以後，再沒交集。
　　王母輕啜壹口茶水，掩飾尷尬的同時，打算換個話題。
　　人心不定，本就如此，他她又怎麽可能不知。
　　可事情就是如此，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壹旦開出壹個小窗口，他們便會弄倒壹面墻。
　　有時候制度的崩壞，會超乎所有人的想像。
　　“人非草木，神仙亦是人來做，本無可厚非，可神仙卻有著更重要職能，如若人人都想著自己，如何維護三界穩定？對了，鳳棲山那邊……”
　　她其實還是想知道，白芷那邊的意思。
　　不然現在吊著丘誌清，也沒意思。
　　王母不知道，那是丘誌清的化身，楊戩可是知道的。
　　心下暗暗翻白眼的同時，隨口將鳳棲山封閉的消息告訴王母。
　　“哎……三界不寧，暗流湧動，有些人，不思出力，卻想著閉門自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表面上是在說白芷他們，可當著楊戩的面，這話說給誰聽，不言而喻。
　　畢竟五十多年前，便有好多道門子弟，被叫去三清天聽道去了，完全不管天庭還在和魔界征戰的現實。
　　“外有真武大帝領兵出征，內有我等守護天庭，應當無礙，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真武和他，都算是道門中人。
　　道門出力了，所以妳也別抱怨了，有話就趕緊說吧，我還忙著呢。
　　接下來，王母和楊戩談了什麽，無人得知。
　　楊戩從瑤池出來後，便直接下界，直奔巴州妙仁堂而去。
　　壹進去，就看到丘誌清還在擺弄他那破藥櫃。
　　“沈香走了！”
　　楊戩的聲音，丘誌清自然不陌生。
　　“這不是妳想要的嗎？”
　　對於他的打算，丘誌清不可能看不出來，無非就是想要再培育壹個護法。
　　“恕我直言，沒有強大的道心，很難成為真正的求道者，妳恐怕有得操心了。”
　　壹場涉及三界的變動，並不是壹兩個打手，就能改變的，這點古今如此。
　　最終，還是得靠天庭的組織能力，也只有壹個強大的組織，才有這個能力，左右這壹切。
　　否則，都是螳臂當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