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改变（十三）

　　下午四点钟整
　　莱泽因、大广场
　　一位身着正装，步伐缓慢的男子，准时登上了万千目光、摄像机、照相机所对着的高台。那一瞬间，哄乱的声音戛然而止，将形形色色的面孔尽收眼中的伯因也觉得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下一秒。
　　轰！
　　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欢呼声扑面而来，将耀眼又渺小的伯因吞没。
　　总算赶到的维拉克气喘吁吁地与基汀、莫莱斯、阿德尔等人打了声招呼，紧接着被欢呼声震得看向了高台上的伯因。
　　“哈哈……”莫莱斯双臂环胸，止不住地笑着，“真热闹。”
　　维拉克又看了看如同汪洋的民众们，心中遭受着诸多情绪的猛烈冲击：“终于等到了这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
　　基汀没被震撼的十几万民众所吸引，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在话筒前站定的伯因，以及他背后那根拔地而起，高耸的旗杆上，飘扬着的巨大的国际平等联盟旗帜。
　　最早的平等会旗帜由弗朗西斯、克里斯一同设计绘制，其中的图案是一个简易的天平，天平的主体是一把火炬，火炬燃烧着自由之火，它所架起的天平则象征平等。
　　后来伯因、莫莱斯接过重任领导起濒临解散的平等会，确立了坚决斗争，用武器武装思想，用思想指引武器的发展路线，便将火炬换成了锋利的匕首。
　　再后来，就到了建立国际平等联盟的时候，经过多方日日夜夜的讨论，天平的主体改为了代表着工人的扳手和代表着农民的锄头。
　　“看到那些摄影机了吗？”维拉克没注意身后侧的基汀，向笑得合不拢嘴的莫莱斯介绍起摄影机，“那些东西和照相机有点像又不太像，它同样可以把现实里的东西拍下来，但是它里面的画面是连贯的，只要把它的那个胶片放到放映机里，哪怕是远在蒙勒哥，你都能身临其境地看到伯因的演讲……”
　　“就……电影，是吧？”莫莱斯有所耳闻，但没时间亲自领略。
　　“嗯，像电影一样。”维拉克想起了初来莱泽因时，科林带他去看电影，把他震得整夜没有睡着的一幕幕，“到时候这些伟大的画面，历史性的一刻都会被记录保留下来，不止是我们，以后的人也都能看到。”
　　莫莱斯笑得更加灿烂：“你说得我也想上去了。”
　　维拉克咧开嘴，正想和莫莱斯再说些什么，但在看到伯因贴近话筒“喂”了一声后，连忙改成了提醒：“伯因要讲话了。”
　　不止是平等会的同志们，十几万民众在听到巨大的回响后也都纷纷静了下来，聚精会神地看着高台上那个或许模糊，却在每个人心中无比清晰的身影。
　　伯因测试了一下，确认话筒没有问题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微笑，流畅而又自然地说起自己练习了万遍的话：“大家应该或多或少都认识我，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我还是要郑重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原平等会会长，现国际平等联盟主席布莱尔·伯因。”
　　“好！”莫莱斯在台下和民众们出奇一致地拍手叫好。
　　“首先，我要向大家表示感谢，感谢你们愿意来到这里听我说话，听国际平等联盟讲些事情。这是我们相互加深了解，更加团结一致的表现，而这一表现，正是我们一起迈向新世界的关键一步。”
　　“他没有拿演讲稿上去。”维拉克这才注意到伯因讲话时直视着民众，所讲的内容也没有照本宣科。
　　“嗯，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也希望能表现得更完美吧。”莫莱斯道。
　　这时，负责保证大广场上安全工作的阿德尔走了过来：“都在呢？”
　　“阿德尔，一切都正常吧？”莫莱斯问道。
　　“放心，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危险。”阿德尔走到众人身边，一起看向高台上的伯因，此时的伯因因为台下的欢呼暂时中断了演讲，“大家都太热情了。”
　　“是啊。对了，约瑟夫现在在做什么？怎么没见他来？”维拉克还以为所有干部们都会出席这场盛大的公开演讲。
　　“他还在协调市里各个部队，估计只有晚上才有机会碰到他了。”阿德尔说完，台上的伯因又开口了。
　　“可能，有很多人在得知布列西政府被攻陷后，会参照历史的周期，觉得这片土地上将出现一个新的皇帝，一个新的独裁者。”在又一阵欢呼过后，伯因继续道，“我要向大家说的是，这里不再会有皇帝、独裁者出现，因为国际平等联盟中的每个人，打倒布列西政府的目的都并非是为了统治、征服。国际平等联盟，以及其原身平等会的创建初衷、毕生追求，都正如它的名字，是为了平等，为了世界上不再存在剥削与压迫。”
　　……
　　“这片土地足够广袤，其中蕴藏的资源足够每个人都过得富足，无需被衣食所困扰。这片土地虽有着无限的可能，却不曾存在不压迫别人就会死亡的自然法则。这些，只不过是不同的人在其中坚持着不同的答案。而我们国际平等联盟所奉行的，所做出的选择，是生命皆平等，生命应自由。”
　　……
　　“现在，能听到我声音的只有大家，但未来能听到我声音的，将数以万万计。我想告诉每一个听到我声音的，正在遭受压迫的人：没有人生来高贵，也没有人生来就该做一个奴隶。这个世界本应平等、自由、团结、美丽，我们每个人也都本应迸发出更大的价值，而不是因贪婪、无限的欲望相互勾心斗角兵戈相向，从缤纷走向单一，从旺盛走向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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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际平等联盟从布列西政府的手里夺回了改变这片土地的权利，而这份权利，我们也会交还给人民。是否要服从权贵的奴役，是否要为不把我们当人看的他们卖命，这些从今以后，都由自由的大家，享有平等的大家来自行选择。”
　　……
　　“作为国际平等联盟的代表，我站在这里发表公开演讲的目的，其实不仅仅是要宣告布列西政府已然倒台，更是想向在世界各地做着伟大斗争的斗士们说：国际平等联盟的胜利，是我们的胜利，也是你们的胜利，更是属于全世界所有无产阶级者的胜利！请身处困境的同志们看看天空，乌云已经散去，我们正在从黑暗中走出来！（注：1）”
　　伯因说完这句话时，许多人真的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今天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天上连朵云都没有。
　　“好！！平等会万岁！国际平等联盟万岁！！！”
　　“全世界所有的无产阶级者们万岁！！！”
　　“平等！平等！！平等！！！”
　　在听完了伯因十多分钟的脱稿演讲后，民众们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齐声高呼着。
　　其他任何地方的人在听到伯因这番话时，都不可能有莱泽因民众们那么激动。因为平等会建立的近三年来，唯有莱泽因的民众们完完整整地目睹了他们的点点滴滴。
　　他们清楚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为了民众们付出了多少。
　　从最开始由弗朗西斯带领着民众，逼迫政府颁布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关于工人工作时长的法令，到如今他们真的当家作主，要把曾经许下的承诺一一兑现。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随随便便一道难关上，都洒满了同志们的热血。
　　而那些原先以为自己会掉脑袋的记者们，此时手忙脚乱，摄像、照相、记笔记等工作一个不落，等着靠这次可以轻松震惊世界载入史册的大事件踏入更好的生活中。
　　“接下来，我会公开宣布将在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区域内颁布的新法令内容。”伯因耐心等待民众们稍稍平复，说起了《平等宣言》的内容，“第一，我们将废除土地私有制，凡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区域内的土地、建筑物，和其他工业、农业生产用具，均为全体劳动人民的财产。第二，凡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区域内的银行，皆收归国际平等联盟所有。第三，凡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区域内，均实行普遍劳动义务制，每个人都应按照法令要求，平等地劳动。第四，彻底解除有产阶级的武装，建立平等联盟军，保护劳动人民的基本权利，根除旧派势力政权复辟的一切可能……（注：2）”
　　演讲过后的《平等宣言》更是引起了民众们热烈的反响。
　　基本上伯因每宣读一条法令，大广场上都会回荡长达十数秒的掌声与欢呼。
　　“第十九，土地应当平均使用，即根据当地条件，按劳动土地份额或消费土地份额把土地分配给劳动者……（注：3）”
　　“第三十七，每一个女性和男性公民，都有权亲自或通过代表来参与立法。第三十八，法律对任何人都应该是一样的。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对于任何荣誉、地位和公职也都应该是平等的，只根据能力授予，不因他们的道德和才干之外的区别而有所差别……（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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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因花了大概四五十分钟的时间，缓慢清晰地宣读完了《平等宣言》里的内容，向世人展示了国际平等联盟与以往任何政府的不同之处。
　　而后，他不动声色地使了个手势，向台下的莫莱斯传达了自己状况不佳的信号。
　　莫莱斯迅速安排人接手，替代伯因主持这场公开演讲的后续事宜，让伯因得以毫不突兀地下台，消失在民众们的视线、记者们的镜头之中。
　　“呃！”伯因强撑着回到大广场旁边他们征用的大楼里，身子一软，朝地面栽去。
　　莫莱斯、维拉克等人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呼喊来了随行医生查看伯因的情况。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松了口气，表示伯因是因为轻微中暑和累坏了才这样的。毕竟今天天气如此炎热，本就身体状况不佳的伯因还拒绝了在高台上安置遮阳伞，就那么站着将厚厚的一踏演讲稿内容全部背了出来。
　　不论是在那种环境下站一个半小时，还是将演讲内容、《平等宣言》背得滚瓜烂熟，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考验，更何况伯因是在身患重病的情况下同时出色地完成了这两项任务。
　　“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莫莱斯无心再去管大广场上的事情，在伯因身边忙前忙后，只为让挚友尽早恢复。
　　“我刚刚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躺在简易床上的伯因嘴唇还是发白，不过表情仍旧是那么平和，“刚刚演讲怎么样，没有出什么错吧？”
　　“怎么可能有错，我们在台下都看傻眼了。”维拉克由衷地佩服道。
　　一旁的基汀也彻底被伯因折服。他不得不承认，伯因比被他看好的维拉克还要优秀很多倍。要是伯因的身体还很健康，那这个人必将带领着国际平等联盟拓展出更多的可能，更明亮的未来，只可惜……
　　“那就好。”伯因到最后脑子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出错，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国际平等联盟丢脸，“你们都别愣在这了，我没什么事的，抓紧去把各方面的事情都落实一下，待会儿疏散群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你就别操心了，阿德尔早就去做了。”莫莱斯坐在床边，“本来皮雅芙同志还想安排记者们采访采访你，我先让她以你公务繁忙为由搁置了，等明天或者其他合适时间再看。”
　　“嗯……这件事也很有必要做，只是身体太不争气，要等等了……”伯因轻舒一口气，笑道，“反正不论如何，今天晚上应该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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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该段演讲内容灵感来源于查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片尾的一段演说。
　　注2：该段《平等宣言》内容参考自由列宁起草的《被剥削劳动人民权利宣言》。
　　注3：该段内容引用自由列宁起草的《土地法令》。
　　注4：该段内容引用自由奥兰普·德古热发表的《女权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