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亨利

　　维拉克等人忙碌的同时，一队政府军逼近至了楼下。
　　这队士兵的数量超过了六十人，让酒店门口的门童看着不由心生畏惧，连一句询问不敢说出，胆怯地目视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伯纳德，你带一队人看住这里的全部出入口，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离开，如果有人强行想出去，可以就地击毙。”进驻莱泽因后，被任命为第四十七搜查队队长的德怀特中尉在酒店的大堂里站定，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下令道。
　　“是。”名叫伯纳德的少尉敬完礼，立即带着近一半的士兵将酒店大大小小的几个出入口封锁起来。
　　“邓肯，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人一层一层往上搜的同时，你要在楼梯口同步进行封锁，确保每一层的人都没有被遗漏，没有人悄悄利用楼梯转移，避开我们的搜查。”
　　“是。”
　　“您好，请问这是……”霍尔公爵的亲信，暂时负责打理酒店的亨利察觉到了大堂里的情况，带着两个服务员赶到了德怀特中尉的面前。
　　德怀特拍了拍邓肯的肩膀，叫他前去执行任务，随后看向亨利：“你是？”
　　“我是霍尔公爵的仆人亨利，代霍尔公爵暂时打理酒店。”亨利向德怀特恭恭敬敬地欠了下身。
　　“我是第四十七搜查队的队长德怀特，奉命在这片区域进行搜查，排除危险。”德怀特道，“你来得正好，跟我说说，这里目前有多少人居住？”
　　“搜查？”亨利一副很费解的样子。
　　“你不知道么？据可靠情报，国际平等联盟在莱泽因里留下了一支起码数百人的力量。想恢复莱泽因真正的安定，我们就必须以最快的时间将这些人揪出来。”德怀特解释道。
　　亨利“噢”了一声：“所以您是专程来我们酒店排查情况的？”
　　“不然呢？”德怀特耸了耸肩。
　　“请跟我来。”亨利邀请着德怀特前往会客厅，顺便吩咐身边的两名服务员去准备酒水点心。
　　“不用招待了，还有很多地方等着排查。”德怀特谢绝了亨利的好意，“把每层的格局图、客人的信息登记表拿来，配合我们弄完就行。”
　　“啊……好。”亨利的反应有点迟钝。
　　好在德怀特一直被酒店精美的装修吸引着注意，没警觉地注意到什么。
　　作为霍尔公爵的心腹，亨利自幼服侍公爵一家已成了习惯，成了活着的意义，因此哪怕是国际平等联盟控制莱泽因，解放了所有人，他都依然对霍尔公爵不离不弃，没像绝大多数仆人那样兴冲冲地离开，过自由的生活。
　　也正是出于这点，霍尔公爵将维拉克等人安置在这里后，只把这件事告知给了亨利，明面上命他负责酒店的一切事物，背地里则专门为维拉克他们提供一切需要。
　　其实亨利很清楚，霍尔公爵派自己过来最大的原因不是看重自己。
　　恰恰相反。
　　这是拿他当挡箭牌。
　　如果维拉克等人被发现，霍尔公爵可以立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指控自己一定是早已暗中背叛了他，瞒着他掩护国际平等联盟在莱泽因里生存。
　　而亨利，也会毫不犹豫地承担所有的罪责，和霍尔公爵撇得一干二净，不给霍尔公爵添一点麻烦。
　　霍尔公爵自己不用付出任何风险就能让国际平等联盟欠他一个人情。
　　而代价仅仅是牺牲自己。
　　亨利感到很荣幸。
　　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国际平等联盟在莱泽因里推行新思想，主张大家自由平等生活，并给了大家很多帮助的时候，亨利有跟其他人一样，试着去想象了一下为自己而活的感觉。
　　可惜他想象不出来。
　　他能回溯到的最早的记忆就是服侍霍尔公爵，这二十多年来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
　　让他自由，对他而言就是把他从船上扔进了茫茫无边的大海里。
　　结果必然是被外面的世界淹死。
　　更有意思的是，这样的‘淹死’和给霍尔公爵当‘替死鬼’，在他看来完全无法比较。前者是恐惧到了极点，后者反倒是一种荣幸。
　　仿佛这就是他这寡淡的人生里，所能达到的最大的成就。
　　基于这些，得知了德怀特中尉是来搜查的，亨利心底竟还隐隐的有些喜悦——自己就要为霍尔公爵而死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
　　因为维拉克等人被发现，是最坏的情况。虽然霍尔公爵有自己挡枪，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这也将意味着霍尔公爵无法从国际平等联盟那里讨到好处，未来少一条可选的路了。
　　他不能就这么放任德怀特中尉把维拉克他们搜出来。
　　维拉克他们对霍尔公爵意义非凡，他们的安全比自己实现人生价值更重要。
　　去拿各种德怀特中尉需要的表单的路上，亨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搜查的事情肯定要想办法通知给维拉克他们，可楼梯有士兵看着不说，自己上下楼这么长时间，难免会被怀疑。
　　托别人去通知又不够安全，维拉克他们藏在这里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最大的问题是，通知了，维拉克又该怎么做？
　　撤离酒店？现在酒店的出入口全部被封锁，敢出就肯定会被抓起来。
　　藏在酒店里？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但德怀特中尉看上去很严格，十几个人，以及电报机等等资料，藏到哪算是安全？又有多少时间供他们藏？
　　思路处处碰壁，亨利恶狠狠地瞪了眼大门的位置。
　　要是门童把消息第一时间说给自己，那很多事情都还是来得及去做的。
　　恼怒了一小会儿，亨利还是把精力全部用在了思考解决办法上。
　　无论如何，最起码先得把政府军前来搜查的消息通知给维拉克他们，让他们或多或少有点准备。
　　自己可能束手无策，但那帮革命家聪明得很，说不准还有转机。
　　别人信不过，终究得自己硬着头皮去通知了。
　　亨利在心中想好了应对的话术，保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来到了电梯前：“麻烦让让，我要上去取一下德怀特中尉需要的文件。”
　　“你放到哪里了？”这时，德怀特的声音从后方拉近。
　　“这些应该都在办公室里放着，也就是四楼。”亨利回答的同时心脏狂跳。
　　因为德怀特需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在办公室，他也不知道上去给维拉克他们通风报信完，自己再找什么理由去别的地方把东西拿来。
　　德怀特想了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好。”亨利回应的还算迅速，看不太出异样，可心里已经慌掉了。
　　东西根本没在办公室，德怀特跟着又无法给维拉克他们报信，这下完了！
　　“吭……”电梯门被打开。
　　“走吧。”德怀特先一步进了电梯。
　　“啊。”亨利跟了上去。
　　这家酒店建造的时间颇长，电梯也有些老旧了，爬升时不停地发出“哼哧哼哧”声。
　　亨利站在德怀特的侧后方，偷偷擦试了一下冷汗。
　　德怀特扭头看了一眼。
　　为避免怀疑，亨利的手连忙扶在了电梯上：“过段时间，等莱泽因正式恢复了稳定，得好好维护维护电梯了。”
　　“嗯。”德怀特点了下头。
　　很快，电梯来到了四楼，亨利带着德怀特向着办公室走去。
　　“莱泽因才刚脱离国际平等联盟的统治不久，听说酒店也是前几天刚回到霍尔公爵的手里，那这里应该没住几个人吧？”德怀特询问着。
　　“人还不少，主要是绝大部分权贵的府邸、产业都被清扫一空，现在住在府邸里还不如暂时住在酒店。”亨利拿出了钥匙。
　　“那为什么酒店还保存完好呢？”
　　“本来酒店也是要充公的，东西统计完发放给需要的民众，不过正好当时经常有国际平等联盟的重要客人们来访，需要一个安顿点。我们酒店因为离平等大楼近，环境也好，就被保留了下来。”二人停在了办公室门前，亨利将钥匙插入锁孔。
　　“真幸运啊，很多权贵都没留下什么像样的产业。”德怀特跟着亨利走进了办公室。
　　“这里之前是霍尔公爵的办公室，只不过他偶尔来，现在安排我来打理酒店，就让我待在这了。”亨利来到办公桌前装模作样地翻找资料，实则暗暗思考对策。
　　德怀特像是没见过，始终保持着好奇心，左看看右看看。
　　翻找了约莫三十秒后，亨利叫了一声，接着充满歉意地转身同德怀特道：“没找到，估计是没放在这里。”
　　“没在这？”
　　“可能是在一楼，这里没有就肯定在一楼了。”有德怀特跟在身边，亨利只能放弃报信，先保全自己，尽可能拖延时间另寻办法。
　　“那走吧。”白跑一趟德怀特倒是不怎么介意，与亨利一同回到一楼找到了所需要的所有材料，随后便开始了对酒店的全面搜查。
　　搜查队被分为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负责封锁出入口，不给任何人离开的机会。
　　第二部分负责逐层逐间严密搜查，百分之百排除藏匿国际平等联盟成员的可能。
　　第三部分配合第二部分，在第二部分搜查各层楼时，相应地在各层楼梯口进行封锁，切断任何人试图提前下到搜查完的楼层躲避他们的可能。
　　三队士兵密切配合，让亨利暗叫不妙。
　　“德怀特先生。”看着士兵挨着打开每个房间，细致到每个角落都不放过，亨利试着劝阻他们随便看看就行，“这里毕竟是霍尔公爵的地方，你们的认真我完全可以理解，但还是尽量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毁坏什么和影响到顾客们的休息。”
　　“这也是为了大家好。”德怀特中尉没有听从亨利的建议，“这里和政府大楼挨得很近，如果我们因为疏忽，错漏了什么地方，致使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找到机会藏匿下去，你说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呢？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酒店肯定藏着那些人，只是我们每一处地方都保持着这样的态度去搜查，才能真正做到让他们无处遁形。”
　　“他们敢待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要搜查，毕竟说不准连你们都不知道有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混了进来。”德怀特道。
　　听到这话，亨利心里一颤。
　　要不是他相信维拉克等人的事情霍尔公爵只告诉了自己，恐怕听完德怀特的话，他就要认为对方是掌握了什么确切的情报。
　　“好，那就抓紧搜吧，早搜完早放心。”这种情况下，亨利除了支持别无选择。
　　德怀特安排着士兵们不紧不慢地搜查着，确保了每一处角落都有被查看过。
　　有暂住在这里的权贵感到被冒犯时，他则会亲自出面，诚恳地说明政府军的良苦用心。
　　在这样的严密搜查下，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维拉克他们所在的那一层。
　　亨利想试着通过发出大点的动静来提醒维拉克等人，可他既怕这会引起德怀特的怀疑，又想不到搜查队近在咫尺，就算维拉克他们知道了情况又能怎样。
　　“这是最后一层了吧？”德怀特看着布局图向亨利确认。
　　“对，而且这里没人住。”亨利说后半句话时，语速放慢了些许，想让德怀特放弃对这层的搜查。
　　但德怀特的严谨程度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最后一层了，大家不要松懈，越是这样没人居住的地方，越是有可能有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混进来。”
　　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叫士兵们加强了戒备。
　　亨利已经想象到了即可到来的激烈枪战，和霍尔公爵得知消息后一脸失望的表情。
　　“麻烦开一下门吧。”
　　搜查终于来到了维拉克等人所在的豪华套房门前。
　　十几名持枪士兵列在德怀特的身后，等着进入。
　　亨利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门口，掏出钥匙缓缓地开锁，接着将门推开。
　　就在他犹豫自己要不要躲开，免得一个照面直接被双方的子弹打成筛子时，德怀特已经带着人掠过了他走入其中。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直至德怀特带人出来，里面都没有发出任何关于冲突的声响。
　　不应该啊！
　　亨利在所有人出来后，疑惑着朝里面看了一眼，房间里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原状，要不是他每天都会来秘密送食物和报纸，他都要怀疑这里到底住没住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