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失控

　　轉瞬之間，薛洋已經明白了壹切。
　　其實他壹直抱著幾分僥幸心，畢竟這麽多天他在校事府眼皮底下躲過了層層搜查，心中難免會生出壹些輕視。
　　他覺得這個當年可以嚇得小孩子不敢啼哭的衙門，如今已經和朝廷那些不堪壹視的衙門沒什麽兩樣，在歲月的侵蝕之下逐漸變得臃腫而繁雜，多的都是屍位素餐的官員和辦事不力的廢物。
　　但實際上，從公孫離進校事府大牢開始，校事府便存了“引蛇出洞”的打算。
　　薛弓自以為折疊稻草這樣的事情並不起眼，只會被獄卒和牢頭們看成囚犯在牢中因為無趣而找的樂子，結果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反過來利用成為了壹枚誘餌。
　　想清楚之後，薛洋的心涼了半截，剩下的那半截，在發現面前的對手是秦軻之後，也壹點點冒出了森森的寒意。
　　在那天的薛府，他和秦軻交過手，雖然不能算是分了勝負，但某種程度上他已經輸過壹次。
　　今夜他有機會贏麽？還是說，即使贏了，也不可能擺脫校事府的追蹤？
　　“妳現在束手還來得及。”
　　從站定之後，秦軻已經和薛洋重新拉開了幾步的距離，菩薩劍的劍鋒斜在右側，鋒芒隨著手腕的動作迸濺出點點銀光。
　　劍很快。
　　人更快。
　　可薛洋終究還是握住了長刀的刀柄，雖然還沒有出鞘，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我身上負擔著薛家的存亡，我不能跟妳走。”
　　“跟我走，我會盡可能保護妳們。”秦軻鄭重地道，但似乎也是覺得這樣的承諾有些過，所以又補了壹句，“如果可以的話。”
　　薛洋露出幾分慘淡的笑容，卻已經不再說話，隨著他的雙膝下壓，他身上的氣勢也隨攀升，壹股淩厲的殺意已經從那握著刀柄的手上溢出來。
　　站在對面的秦軻嘆了口氣，終究沒有說話，也只是翻轉了菩薩劍，把劍刃擡到左手的肘下。
　　夜裏卷起冰涼的風。
　　隨後是銀光乍現，飄散在四處的同時，原本就已經被撞出壹個大洞的人家院墻處處被割裂，呈現出壹副十分淒慘的模樣。
　　小宗師雖然距離真正的武人巔峰宗師境界差得還很遠，卻也已經初現崢嶸，兩人壹旦全力出手，幾乎化作街頭巷尾的的風彼此追逐，驚起夜間人家的壹陣呼聲。
　　秦軻感受著薛洋那股兇悍的氣勢，知道這個人已經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也不急於硬碰硬，只是憑借著奇快的動作在長刀的劈斬之中騰挪，菩薩劍偶爾幾次出手，也只是嘗試去觸碰薛洋的手臂。
　　“來啊！正好新仇舊賬壹起算！”薛洋幾次把秦軻那從刁鉆角度刺來的菩薩劍斬回，兇悍的樣子幾乎壹頭出籠的猛獸，盡管長刀上已經多了好幾道口子，卻依舊每壹次都拼盡全力。
　　秦軻不覺得自己跟薛洋有什麽新仇舊恨，至少薛家的事情已經告壹段落，寧馨也沒有受到什麽傷害，這些事情終歸是要翻篇的。
　　但薛洋顯然不這麽看，至少在他眼裏，秦軻之所以會讓人帶著校事府的人來薛府，本身就是挾私報復，哪怕是薛家內確實有問題，可兩人終歸已經成了仇人，更沒有必要彼此可憐。
　　二十幾個呼吸的時間，秦軻壹直是在後退，但壹直退到巷子的入口處，終究還是嘆了口氣，菩薩劍輕舉，好似揮動輕飄飄的飛絮。
　　但不過是眨眼之間，無數的劍芒亮起，甚至讓黑暗幽深的巷子都隨之壹亮。
　　第三進，海棠！
　　入小宗師之後，秦軻已經越發能把握七進劍的精髓，因此如今他只不過是輕輕壹揮的壹劍，其中就有包含了數十劍招，宛若灑落壹片星辰，頓時逼得薛洋不斷向後退去。
　　而秦軻也沒有半點遲疑，雙腿壹震之下，整個人頓時激射而出，緊隨著劍芒，菩薩劍再度探出，如刺入湖面，卷起波瀾。
　　朝露。
　　只聽得“叮”的壹聲，菩薩劍的劍尖正中長刀的刀面，而伴隨著壹股渾厚力量地湧入，雙手頂著長刀的薛弓悶哼壹聲，雙臂壹退再退，直到刀面頂在自己的肩頭。
　　隨著壹點光芒亮起，薛洋的瞳孔猛縮，下意識把頭向著壹旁偏了壹些，發現菩薩劍居然穿透了他的長刀，雖然只有壹點，但如果不是他頭略略偏了壹些，只怕會把他的右眼直接刺瞎。
　　滴水穿石，並且朝露的劍意還在不斷地向內透入，那壹點鋒芒甚至還在不斷變大。
　　“啊！”薛弓嘶吼壹聲，氣血勃然而發，雙臂卷動如濤，終於撇開菩薩劍的劍鋒，在保住了自己的長刀的同時他再度向前劈出！
　　長刀破空，幾乎不講道理地把壹戶人家的院墻斬成了破落的豬圈，最終斬落在那柄橫起的菩薩劍劍身。
　　菩薩劍並非是什麽軟劍，相反，它遠比旁人的想象要更加剛硬，因此攔截下這壹刀甚至只把菩薩劍壓出壹點微不可查的弧度。
　　秦軻深吸了壹口氣，長劍壹錯之間，他的右腿重重地踩踏在青石的路面上，那上面崩裂開的裂痕就仿佛他接下來壹劍的道路，不斷向前延伸，直到薛洋的身前。
　　空氣被卷動凝聚到劍尖，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好像在為薛洋奏響的喪鐘，急促到令人恐懼。
　　薛洋咬著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刀向前斬了出去，鋒芒如同在小巷中再度亮起壹道彎月。
　　他劈到了那片氣息。
　　於是長刀開始絕望地崩裂出壹個缺口，原本千錘百煉的好刀在穿雲壹劍之下終於毀於壹旦。
　　但即使是如此，他也只是破開了那片凝聚的氣息，真正的劍尖在此時才真正到來！
　　薛洋終於也跟崩口的刀壹般開始絕望，他原本覺得自己是不如秦軻，但沒有想到居然差了這麽多，明明氣血修行相仿，難道這世上的事情都如此不講道理？
　　但就在這時候，他卻突然聽見了秦軻發出壹聲悶哼，隨後那抹刺得他雙眼發疼的劍意驟然崩解，變成呼嘯的風吹得他發髻四處散亂。
　　不知為何，秦軻突然收了手，整個人轟然地向後退出了十幾步，面色有些蒼白地站在黑暗之中深深呼吸。
　　薛洋不明就裏，此刻的他早已經已經放棄了抵抗，任由長刀從手中墜落在地上發出叮當的響聲。
　　他低聲道：“妳不殺我？”隨後他又明白過來，自嘲地笑笑，“也是，妳還想從我身上得到答案，自然不會輕易殺我。”
　　秦軻微微平順著氣息，半張臉隱藏在黑暗之中，沒有說話。
　　他確實沒有打算殺死薛洋，但卻不是因為他剛剛收手的原因，原本的計劃裏，他本來是想要刺中薛洋的肩膀，徹底讓薛洋的右手握不住刀，但偏偏就在他即將刺中的時候，身體裏出了異常，只能急忙收劍，險些因為氣血逆流而傷了自己。
　　之前在牢裏的時候蔡琰問他為什麽不用風視偷聽，他說巽風之術最近出了點問題，這絕不是敷衍，而是真的。
　　從他回到荊吳以來，在他感知裏，他身體裏的那壹股雷電已經成長得越來越龐大，從壹開始不痛不癢，到現在他不得不用更多的精力去壓制，因此他無奈之下只能盡量不用巽風之術。
　　而在今夜，他和薛洋打鬥，自然不可避免地用上了那股力量，結果雷電像是不甘寂寞地想要向外湧出，險些在這壹處民居造成壹場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