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犬神

　　那個站在山巔上的人沒有出聲。
　　而在山谷之中，有人開辟了洞府，此時大概是感應到了動靜，便來到洞府之外看著天空和山巔。
　　這是壹個白發老者，身後鉆出壹個童子來。
　　“師父，有人打架嗎？這壹次師父要去調停嗎？”童子問道。
　　“不要出聲，先看看。”白發老者說道。
　　樓近辰的話，山巔的女子沒有出聲回應，反而是樓近辰繼續說道：“自從我三年前在犬封國那裏路過，妳就聞著我的味了，壹直跟著我，當真是屬狗了。”
　　樓近辰能夠感受到她身上那壹股晦澀神秘的法韻，她站在那裏，周圍的虛空裏竟似有隱約的犬吠聲。
　　這犬吠聲像是從山林之中響起，又似在那些幽暗的洞穴之中，從樹林之中，又似從這個絕美女子身後的陰影裏傳出來。
　　“妳毀了妳的眼睛。”絕美的女子擡起了手，指向樓近辰，她青蔥般的玉指，像是被人用劍指著壹樣：“毀了壹莊大道業，妳有罪。”
　　“大道業？”樓近辰疑惑，他不知道她說的具體是什麽意思，但是呢，卻又隱隱能夠猜到些什麽。
　　“妳的大道業，與我有關系嗎？”樓近辰問道。
　　“妳承載了幽妄的意誌，就必須為幽妄而行走，可妳竟吞食幽妄的意誌，妳之罪，萬死難辭！”
　　樓近辰只聽大家說過‘虛妄’，都說秘靈來自於‘虛妄’之中。
　　看來，人們的稱謂與祂們的自稱還是有些差別的。
　　“我不管妳們有什麽大道業，對於我來說，我的身體，我的思想，都由我自己支配，任何外在若是試圖奴役我，都要先問我的劍。”
　　“狂妄！妳會看到，妳的身體變成壹只狗，妳將出入人們的胯下，遍食茅廁！”女子臉色冷漠，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骯臟惡毒。
　　樓近辰蒙著紗布的雙眼，被他緩緩的解開，在他的眼中，這個絕美的女子身上的肌膚如玉生光，但是樓近辰卻隱隱的看到，她的身後虛空卻是壹片模糊，就連腳下站立的那壹塊褪色巖石都似在改變狀態。
　　“若是如此，妳將看到壹堆灰燼。”樓近辰說道：“妳們這些來自虛妄的存在，不會明白什麽叫做可為玉碎，不為瓦全，當然樓某亦想領教閣下的本事。”
　　他的劍緩緩的拔出來。
　　在山中那壹個洞府之中的老人，突然聽到群山之中似有狗叫時，便臉色大變，說道：“化神？這是化神境的修士才會擁有的能力，壹念在外，落地生根，哪裏又多了壹個化神修士竟在世間行走？”
　　然後，他又看到淩立於虛空的樓近辰，只見他解開蒙眼的紗布，拔出劍的那壹刻，他看到的是壹團凝煉的光華。
　　樓近辰舉劍過頭頂，太陽光線在劍尖匯聚，只壹轉眼之間，那劍尖便似匯聚壹個小太陽，絕美女子站在那裏沒有動，但是山林之中的犬吠聲卻猛的洶湧起來，仿佛群狗狂吠，如有萬千只，隱於山林，就在那不可見之處。
　　然而那種似隨時都要撲咬人的意境，卻極為的強烈。
　　山中的那壹個老人，臉色巨變，他回頭看自己的洞府，竟是感覺自己洞府裏都似有著壹條狗被關在那裏，正努力的想要沖出來。
　　“汪汪！”老人身邊的童子叫了兩聲，老人臉色壹變，他立即回頭壹看，只見童子張口在那裏叫著。
　　“童兒，妳跟著叫喚什麽？”老人喝問道。
　　“我，我不知道。”童子的臉色也變了，他滿臉恐懼的說道：“我就是想跟著喊。”
　　“快，回洞府裏。”老人拉著童兒就往洞府裏走。
　　他拉著童子進洞府之中，在進洞府的壹剎那，他感覺到強烈的光芒湧下，回頭壹看，仿佛看到太陽墜落。
　　當年，樓近辰在雙集鎮裏與王坤鬥法之時，便覺得王坤的法念至剛陽，曲指彈落法念，便如太陽墜落。
　　而當年王坤在樓近辰的面前如此，此時樓近辰壹劍揮落的劍意亦如驕陽。
　　天空大亮，山谷之中卻壹片陰暗，壹只巨大猛犬沖出，這犬以山谷做口，沖上天空，仿如地狗吞日。
　　那大狗壹口將那劍意太陽吞入。
　　天空乍亮乍暗。
　　只見那大狗的耳朵眼睛之中都有陽光透出，黑狗的身體在鼓動，它像是吃下了什麽難以消化的東西，耳鼻眼中都有光芒透出，隨時都像要裂開來了壹樣，然後山中犬吠聲不斷的湧起，卻讓這壹只黑色大狗的虛影越來越凝實，並沒有被陽光撐破，反而是緩緩的壓下了身中的驕陽般的劍意。
　　樓近辰淩空而立，他劍指那巨犬虛影，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壹縷法念在其中消磨。
　　不等法念散去，他人猛的壹動，像是壹條懸於水中的魚突然就動了，周身雲霧乍起，就像是靜水受激壹樣的洶湧。
　　壹抹劍吟聲響起，劍刺破了虛空。
　　“嚶！”劍吟凜冽。
　　壹抹金色的光輝從天空刺落，瞬間刺入了那巨狗的虛影之中，黑色的狗身被壹條金線劃破，又無聲的炸散開，壹片光芒隨著樓近辰的劍刺下。
　　山巔之處的女子，她雙眼壹瞇，看到樓近辰挾滿天驕陽而落，驕陽光芒已經刺，似劍光。
　　他的劍法竟是融入了天象意境。
　　女子的身體沒動，卻又動了，她面前的虛空裏，卻突然竄出了壹個個女子的虛影，直直的飛起沖向天空。
　　驕陽般的劍光落在女子的臉上，女子那絕色冷漠的臉，像是玉白瓷器壹樣在火中發黑，然後破碎。
　　碎去的人影下面卻又出現了壹個人，仍然是那女子的身影，明明壹眼就看出這不是真人，可是她卻又給人壹種無比真實的感覺，樓近辰的眼睛看著她，竟是發現自己無法避開她，整片天地都似被她的那壹張臉給占據了。
　　驕陽劍光依然刺破這個女子的第二個影子，她卻像是套娃壹樣的迎著劍光沖上去。
　　第三個人影，第四個，第五個，壹層層的被劍光刺破，於是離樓近越來越近，然而她的真身卻仍然站在那山巔壹動不動。
　　樓近辰心中壹凜。
　　所謂勢不可用盡，而現在那壹層層套娃般的人影，竟是讓樓近辰的劍勢大大的消耗，已經有勢盡意窮之感。
　　樓近辰心中頓時明白，這個人鬥法能力極強，這還是樓近辰遇上的第壹次從勢上面，就能夠扼制自己劍術的對手。
　　壹劍縱刺，挾陽自天而降的墜落之勢被破之後，樓近辰手中的劍立即變了。
　　他手中的劍劃著劈劃，劍術可以有劍氣破空遠擊長勢，同樣有著三尺之內亦可伸展的劍法，他的劍術變了，壹劍劍的劈劃而下，劍吟震響山谷，竟是以壹種積跬步而至千裏的方式，疊起了壹片劍浪。
　　每壹劍都斬碎壹個虛影，每斬碎壹個虛影便使劍浪多壹重劍意。
　　只見天空的驕陽劍光又變了，變做金色的劍影揮斬的浪，似有千百劍，欲將這壹片山都剁成泥漿。
　　女子的臉色依然沒有變化，那不斷從她的身上沖出的虛影突然消失了。
　　在劍與她之間，再也沒有了阻礙，劍勢將她完全的罩住了，就在劍將臨其身之時，她突然動了。
　　其靜如處子，動若脫兔。
　　壹根瑩白若玉的手指已經朝著樓近辰的眉心點了。
　　她的手像是已經穿透了樓近辰的劍影疊成的劍浪。
　　手指未點到，樓近辰已經覺得自己的意識，像是被強風吹動的水，在朝內裏塌陷，在紛亂。
　　她的手指突然變得虛幻起來，仿佛出現了重重的幻影，讓人無法捕捉。
　　樓近辰雖驚不慌，他凝視著這壹根手指。
　　在他的目光之中，那重重的幻影迅速的散去，壹片白光剝離開來，瑩白的光芒在潰散，迅速的消失，露了那壹根真實的手指，手指返璞歸真，其指上那壹股仿佛能夠洞穿壹切的意，反而更加的濃烈。
　　但是樓近辰的劍，帶著壹片金色的劍浪斬在了那手指上後，樓近辰只覺得自己的劍浪落在了懸崖之上。
　　指尖皮肉破開，露出裏面的骨頭，劍斬在骨頭上，竟是無法破開其指骨。
　　只見她另壹只手又是壹指點出，目標不變，依然是樓近辰的眉心。
　　她的攻擊方式極為的生硬，蠻橫，卻又似無比正確的方式，以這種拙力的方式，破著樓近辰的劍術。
　　如果說樓近辰的劍術是大巧之技，那她就是拙重之技，以拙破巧。
　　樓近辰手中劍招再變，劍浪壹斂，竟是分化出兩點金色的劍光，分別點在了她的手指上，而樓近辰整個人則是朝著上方飄起。
　　這是太乙分光劍法，兩點劍光清寂，卻劍勢飄渺，只壹剎那之間，他的劍勢從技巧重擊，轉為分化飄渺，又蘊藏著穿透與淩厲。
　　樓近辰在接觸到對方手指的壹剎那，他竟是在耳中聽到狗叫聲，仿佛從手指之間沖入心間。
　　這種狗叫聲，仿佛能夠扭曲心靈，自己意是想要變成壹只狗，在她的手下享受撫摸。
　　樓近辰的身體不斷的翻飛，如果沒有之前在那深水之中的練習遊身縱劍術，此時必定無法在她的手指下脫離。
　　此時他的遊身縱劍術，在她的神意壓制之下，仍然能夠縱劍往來，自由來去。
　　他圍繞女子的身體盤轉，劍光揮抹，如流光飛逝，刺劍之時，劍光分化，如點點金花綻放，而女子在中間，往往只需要伸指壹點，便能夠讓樓近辰的劍勢斷去。
　　山中的那個老人擡頭看天空，非常的驚訝。
　　“這個人居然可以與化神境的人對戰？”
　　他的眼中，那壹片天空越來越暗，也越來越深沈，而樓近辰劍上的劍光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每壹次都帶動著壹片驕陽的光輝，現在只有劍尖的壹點有光芒，這看上去是他的劍意內斂，但是老人卻覺得這是那個劍士被斷開了與太陽之間的聯系，正被編織壹張大網。
　　滿天的風雲之中，突然，有壹只細腰黑犬竄出，樓近辰竟是避之不及，他根本就沒有註意到。
　　這黑犬壹口朝著他的頸咬去，他在犬即將撲在身上時，才感覺到了危險，心中壹驚，身體猛的朝前壹縱，那黑犬卻是壹口就咬在他的腳上，他手中的劍壹揮，劃過黑犬的身體，黑犬身體斷散。
　　同時他發現，虛空裏竟是出現了許許多多的黑犬，它們從虛無之中竄出來，樓近辰在這壹刻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他不再戀戰，壹劍便朝著遠空刺去，然而那壹只只黑犬卻如風壹樣撲上來。
　　樓近辰的身形在這些黑犬之中閃轉騰飛，每壹劍的揮動，都似從風的間隙裏穿過，他沒有過多的去再想殺死這些從虛無中誕生的黑犬，因為他知道，有這份心思，必定要陷入這犬潮之中。
　　下方的人看到那如烏雲纏繞，又似風壹樣湧動的黑犬環繞下的樓近辰，心中不由的想：“如此強大的壹位大劍士，恐怕今天就要隕落於此了，化神境，果然不是第三境的人可挑戰的嗎？”
　　然而他站在那裏看了好壹會兒，依然可以見到劍光不斷的透出，並且似乎不斷的朝著外圍而來，突然，那劍光猛的壹個閃耀，朝著壹個方向斬去，將那個方向的壹只黑犬斬滅，迅速的有黑犬似風壹樣的卷過，將空位補住，然而劍光卻突然壹個轉折，又壹個曲繞，竟是鉆出了包圍。
　　然後便見這個劍士，壹個縱劍，劍若流星飛逝，轉眼便已經到了十余裏之外，再壹轉眼，便已經消失了。
　　風中隱隱傳來壹個聲音：“閣下神法，樓某領教了，下次再會。”
　　老人看到那女子淩立於虛空，並沒有追擊，他不敢再看，默默的退回洞府之中，緊閉洞門，他想到了壹個可能。
　　散修出身的他，雖已至第三境，很多事情卻也只是聽到了傳言。
　　有傳言說，這世間已經有不少秘靈的分身行走，而這個能夠在‘化神’境界，無顧忌出手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壹位秘靈的分身。
　　這種存在，沒有道理可講，多看壹眼都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
　　樓近辰被狗咬過的地方壹直很疼，他落在壹個山谷裏，看自己的小腿，那裏竟是有深深的牙印，竟似真的被壹條狗咬了壹樣。
　　吃下壹顆七當家煉的丹藥，補充身中的精氣，伸手在傷口緩緩的抹過，傷口纏繞著的那壹縷黑氣在他的手下分化，然後飛散。
　　這是那‘章魚’秘靈帶來的能力，可以讓自己的意識分化出很多條，同時也能夠讓別人分化出壹條條。
　　“樓近辰，妳怎麽又招惹上了這樣的女人了？”白小刺從他的衣兜探出頭來說道。
　　“這可不是我新招惹的，而是犬封國的那壹個，我樓近辰不好女色。”樓近辰正色說道。
　　“哼，我不信，在火靈觀裏，妳就和壹個女子做了茍且之事。”白小刺說道。
　　“沒完了是吧，舊事重提，我跟妳說，女人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樓近辰說道。
　　“為什麽，女人會拉著妳的手嗎？”白小刺好奇的問道。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走，我們回家去。”樓近辰說完，沒有過多的逗留，壹劍縱上天空，破開山霧雲氣，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樓近辰雖然與那個女人大戰了壹場，還吃了點小虧，但是心情卻還是不錯，要知道三年前他可是見到她連動都不敢動的，當時那種危險感，就像是刀架在脖子上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