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抱我

　　宋所長掏出壹盒蘇煙，遞給劉子光壹根說：“進屋談。”
　　值班室裏暖融融的，鑄鐵暖氣片上放著幾個鋁制飯盒，裏面是幹警們的年夜飯，墻上掛著警棍和手銬，胡蓉不禁想起當年自己就是在這間值班室裏第壹次給劉子光做的筆錄，這家夥還順手牽羊偷走了壹副手銬，害的自己挨了教導員好壹頓批評。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如今偷手銬的小保安已經成為知名企業家，區人大代表，而自己也從實習警員變成了女子騎警中隊的中隊長了。
　　宋所長掀開飯盒拈了壹個餃子丟進嘴裏，贊道：“豬肉韭菜餡的，香著呢，小胡，小劉，嘗兩個。”
　　胡蓉搖搖頭說：“我不吃韭菜。”
　　劉子光卻毫不客氣的拈了壹個吃起來，還品頭論足道：“來點醋就更好了。”
　　宋所立刻探頭出去喊道：“小王，去路口超市買壹瓶醋，要鎮江產的。”
　　“好嘞。”王星壹溜小跑出去了，老宋點頭贊道：“小夥子業務很熟練，也很會來事，最主要轄區裏那些混混都服他，我們老民警辦不了的案子，他壹出馬準行。”
　　劉子光笑笑沒說什麽，他知道這是老宋在賣自己好呢，不過話又說回來，王星確實是快材料，不管黑的白的都能混的風生水起。
　　“好了老宋，別扯其他的了，趕緊告訴我，玄武集團有什麽背景？”胡蓉插言道。
　　“玄武集團實力雄厚咱就不多說了，關鍵是他上面有人，而且能量還很大，那四個家夥算什麽玩意，不過就是保鏢馬仔而已，都能驚動市局領導親自打電話下來，玄武集團的實力可見壹斑，我聽說他們這回到江北來重組國企，靠的是國資委的關系，而省國資委新任的主任，就是咱們江北市的原市委書記，李治安。”
　　“李治安？他不是被規了麽？”胡蓉驚訝道。
　　“規了又不代表壹定會法辦，高層以為李搞經濟有壹套，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壹貫原則，又給了他壹次機會，冷處理三個月後調任省國資委主任，依然是正廳局級待遇，秘書司機小車都有，唉，這就是官場啊……”宋所搖搖頭，又把盛著餃子的飯盒放到了暖氣片上。
　　“可是，李治安搞得那個什麽項目，賠掉幾個億啊，這麽重大的國家財產流失，誰負責？”胡蓉有些激憤了。
　　“大部分不都追回了嘛，那個招商引資的事情鬧大了誰臉上都不好看，幾個億權當交學費了，再說了，事情要辯證的看，李書記當政時期，江北市的GDP確實有著長足的發展，這些領導都是看在眼裏的。”
　　“拆房子，賣地皮，搞得無數人買不起房，結不起婚，這就是政績。”胡蓉冷笑著搖搖頭。
　　“那又怎麽樣呢，太平洋沒加蓋子，不服氣遊過去啊。”劉子光在壹旁冷嘲熱諷道，似乎對李治安平級調任的事情並不吃驚。
　　胡蓉白了劉子光壹眼，又問道：“那李治安既然調到省裏工作，又怎麽指揮得動江北的公安系統？”
　　宋所說：“這就不是咱們能搞清楚的嘍，不過李在江北經營那麽多年，門生故舊還是挺多的，小小不然的事情壹個電話還是可以搞定的。”
　　忽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胡蓉心情有些沮喪，謝絕了宋所留他們吃飯的邀請，和劉子光走出了派出所大門。
　　天色已經有些黯淡了，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夜飯，不知道誰家的電視機聲音開的特大，播音員洪亮的嗓音傳到了外面：“市委書記秦松、市長胡躍進與各級幹部壹道，為貧困群眾送去了面粉和豆油，群眾代表緊握著市領導的手激動地流下了熱淚……”
　　站在路邊，胡蓉抖著車鑰匙，故作豪爽的說說：“時候不早了，就不耽誤妳吃團圓飯了，趕緊回去吧。”
　　“那妳呢？”劉子光問道。
　　“我？回家下餃子吃，看春晚。”
　　劉子光眨眨眼睛，忽然拉起了胡蓉的手：“跟我來？”
　　“去哪裏？”
　　“去了妳就知道。”
　　十分鐘後，兩人來到了晨光機械廠大禮堂，這裏正在舉行春節聯歡晚會，會場內擺了幾十張桌子，桌上盡是琳瑯滿目的菜肴，晨光廠的鰥寡孤獨職工全被邀請來參加晚會，工會還組織了豐富多彩的文藝表演，文藝積極分子們在臺上或引吭高歌，或翩翩起舞，雖然水平相對業余，但是博得的掌聲和歡呼卻是熱烈而真誠的。
　　老溫父女也來到了現場，老鄰居們坐在壹張桌子上笑語歡歌，老溫還上臺表演了二胡獨奏《梁祝》，博得壹片熱烈掌聲。
　　在保衛科小夥子們的起哄聲中，曾經作為廠區片警的胡蓉也上臺唱了壹首蘇慧倫的《鴨子》，胡警官嬌憨的聲音很適合這種較為卡通的歌曲，她也唱得很投入，很認真。
　　……
　　aah 去吧
　　沒什麽了不起
　　什麽都依妳
　　卻看輕我自己
　　雖然我愛妳
　　不許妳再孩子氣
　　寂寞的鴨子
　　也可以不要妳
　　唱到這裏的時候，劉子光明顯感覺胡蓉火辣辣的目光盯著自己，他趕緊扭頭看別處，卻和小雪的目光撞到了壹起，小姑娘大概是經歷了校園求婚事件後變得成熟了壹些，竟然調皮的沖叔叔擠了擠眼睛，搞得劉子光哭笑不得。
　　當零點鐘聲響起的時候，大家來到禮堂外面，燃放鞭炮和煙花，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胡蓉興高采烈的和壹手捂著耳朵，壹手拿著霹靂雷向天噴著煙花，和大家歡聚壹堂，壹直鬧到壹點多，人們才漸漸散去，廠區恢復了平靜，只留下滿地紅色的鞭炮紙屑。
　　大禮堂門口，胡蓉意猶未盡的說：“活了這麽大，這是最開心的壹個除夕夜。”
　　“開心吧，以後每年帶妳來過年。”劉子光隨口說道，哪知道胡蓉卻當了真，忽然站住，眨巴著大眼睛問道：“真的？”
　　劉子光恨不得抽自己壹個大嘴巴，習慣性的滿嘴跑火車，不過腦子就輕易許諾，李紈和方霏已經讓他頭疼不已了，再加壹個胡蓉進來，三個女人壹臺戲，自己哪還有好日子過。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此時哪能反悔，他只能用力地點點頭。
　　廠區裏壹片寂靜，只有遠處傳來壹兩聲鞭炮響，空氣冷颼颼的，嗆人的硝煙味依舊濃烈，胡蓉此時滿臉都是小女兒姿態，仰臉看著劉子光，低聲說：“抱我……”
　　劉子光壹個頭兩個大，但此情此景，哪能做出撒腿就走這樣煞風景的事情呢，胡蓉這小丫頭雖然有時候很火爆，很傲嬌，但卻有壹顆正義單純的心，劉子光不忍心傷害她，只有輕輕將其攬在懷中。
　　“如果時間能停止多好。”胡蓉在劉子光懷裏呢喃道。
　　劉子光的動作有些僵硬，也不敢說什麽，只能這樣抱著胡蓉，正在他發愁如何收場的時候，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響起，手電光在遠處閃耀，有人來了。
　　“誰啊，還沒走？”是門衛王大爺的聲音。
　　“是我，打掃衛生呢，晚走了壹會。”劉子光趕緊松開胡蓉，隨口敷衍道。
　　胡蓉小臉紅撲撲的，拽著劉子光的衣服下擺，慌裏慌張的跟著他出去了，來到門口，劉子光客氣道：“我送妳？”
　　“好。”胡蓉竟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開心的坐上了劉子光的汽車。
　　劉子光沒辦法，只好開車把胡蓉送到了市委宿舍大門口，門衛驚訝的看到胡市長的女兒從壹輛越野車上下來，壹副小女兒的嬌態，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了。
　　胡蓉來到家門口，輕輕地掏出鑰匙開門，姑奶奶回鄉下過年去了，家裏只有父親和自己，這麽晚父親肯定已經休息了，打開門摸黑換了拖鞋，剛要躡手躡腳往臥室走，忽然發現客廳沙發上坐了壹個人。
　　“爸爸？”胡蓉打開了燈，果然看到胡市長坐在那裏，滿臉酒氣，領帶也松了。
　　“爸，妳嚇死我了，怎麽喝了那麽多酒。”胡蓉趕緊上去幫父親解下領帶，又給他泡茶拿毛巾。
　　“蓉蓉，這麽晚回家，去哪裏玩了？”胡躍進小口酌著熱茶問道。
　　“參加了晨光機械廠的聯歡晚會，以前在派出所的時候，這個廠子的治安聯防是我負責的。”胡蓉掩飾道。
　　胡躍進哼了壹聲，拿手指點著女兒的額頭上：“爸爸幹了多少年公安，還和我玩這個心眼，妳不是想參加晨光廠的聯歡會，是想和劉子光那小子在壹起吧？”
　　“爸，妳說什麽呢？”胡蓉壹擰身子，嬌嗔道。
　　“爸爸也是為妳好，這個人不適合妳，他的那些事情，妳又不是不知道，妳們始終是兩條線上的人，走不到壹起的。”胡躍進語重心長的說。
　　胡蓉正色道“爸爸，妳真的想多了，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下午江灘公園附近有治安案件發生，恰巧我和他都在場，後來就去了派出所錄口供，然後……反正我也沒事，就和他們全廠職工壹起過年了，再後來我就回家了，就這麽簡單，如果妳不相信，可以去問廠裏的門衛。”
　　“好了好了，爸爸不是不相信妳，就是提醒妳壹下，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執勤，早點睡覺吧。”胡躍進打發女兒去洗漱了，自己走到客廳壹隅，望著桌子上妻子的遺像感嘆道：“她媽，蓉蓉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