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江山

知白

歷史軍事

家積貧則苦,國積貧則弱,家苦國弱,民何以生? 盛世文明興,亂世野蠻起,好在這中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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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妳犯錯了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6

  劉仰公沈默下來,他這次是真的不想再說什麽了,張湯的敏銳讓他有些震撼,也害怕了。
  他現在才明白,自己所說的每壹句話,都可能成為張湯發現問題的線索。
  而他身上那壹粒很小的食物殘渣,則給了張湯壹個方向。
  “妳應該是個對別人下手很兇狠的人。”
  張湯在劉仰公大軍的肩膀上拍了拍:“但妳這次的選擇不是對別人兇狠,是對妳自己。”
  張湯轉身離開。
  在張湯出門的那個瞬間,劉仰公有壹句話幾乎破口而出,可他還是賭了壹把,他賭張湯找不到他要保護的人。
  他想求張湯放過那個人,只放過她壹個人就好。
  那個女人。
  劉仰公覺得自己很無能,在她面前,自己連勇氣都沒有,有些時候劉仰公還想著,若自己直接表明心跡,她未必會不答應。
  就算是不答應,此生也了無遺憾了不是嗎。
  可他不敢,因為他是個太監。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自卑之後,他才開始恨俞恩澤,恨劉崇信,很緝事司恨這個楚國。
  但他不敢把這恨意發泄在這些人身上,甚至連壹絲違抗都不敢表現出來。
  他的恨意,只能發泄在那些平民百姓身上,因為那些人才不敢反抗,就如同他在劉崇信俞恩澤面前壹樣的不敢反抗。
  然而,依然不能讓他自信。
  緝事司曾經給他的所有的高貴,都在這自卑面前敗下陣來,而且敗的體無完膚。
  李叱問他妳真的有藥嗎?
  這句話對他的傷害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李叱兇殘,是因為李叱對他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有什麽好態度和容忍。
  李叱並不厭惡宦官,因為李叱很清楚,很多人凈身入宮都是因為生活所迫。
  有些家庭實在沒辦法保證孩子會不被餓死,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試圖讓孩子活下去。
  也許每個人都沒有去想過這樣壹個問題……即便是在大楚繁華的時候,即便是在大興城,也壹樣有很多家庭連飯都吃不上。
  每個人也不會去想,那些父母在做出決定後,有多少孩子會死於非命。
  百姓們並不了解宮裏的規矩,他們很多人都以為,只要把孩子閹了送過去,宮裏就會收下。
  大興城世元宮後邊的西山上,每年都會有死於傷口感染的孩子被丟棄在那。
  有的是死於宮裏人之手,有的是死於父母之手。
  在那最繁華錦繡之處的壹墻之外,那些孩子臨死前的哀嚎聲像是被壹層結界給擋住了壹樣。
  窮苦百姓手裏哪有什麽藥來止血,他們連飯都吃不上,又怎麽會有藥物?
  李叱痛恨緝事司的人,在大楚最後這糜爛且瘋狂的時代,最糜爛最瘋狂的就是那些太監。
  他們折磨起人來就不把人當人看。
  當壹個群體都開始變態之後,這個群體又掌握著絕對的權力,可以想象的出來他們對於社會的報復會有多大。
  而他們又不會隨隨便便對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展開報復,他們報復的是與他們壹樣的窮苦人。
  藥?
  有藥就可以讓壹個太監能在青樓裏夜夜風流了嗎?
  李叱說,如果妳有藥的話可以把配方給我,他話裏的意思,讓劉仰公感受到了絕望。
  我可以給妳壹個活命的機會,但妳接得住嗎?
  李叱還說,為了搞錢不用覺得卑賤,只要搞錢是為了這個天下的百姓。
  劉仰公想到了緝事司,緝事司的人也拼了命的搞錢,為了錢他們可以什麽都做。
  所以他才會反問李叱壹句,妳不就是為了贏嗎?
  李叱說,不然是為了什麽?
  劉仰公沒有再說些什麽,為了贏天下,確實不卑賤。
  李叱沒說的話是……我贏,就是為了要把妳們都踩進地獄裏,壹直踩著,連轉世輪回都不行。
  緝事司是壹個特定時代出現的東西,而劉崇信把這個東西變成了壹臺機器,壹臺讓江山更為搖搖晃晃的機器,因為這臺機器看似是在不停的鎮壓百姓,實則是在不停的挖掘大楚的根基。
  即便如此,劉崇信矛盾到還覺得自己是大楚的忠臣。
  劉仰公坐在椅子上擡頭看著屋頂,屋頂上忽然間冒出來壹張臉,那麽大,那麽清楚,把劉仰公嚇了壹跳。
  那是他義父俞恩澤的老臉。
  “孩子妳記住,我們這些人身子不完整,所以被人瞧不起,那就讓那些完整的人看看,他們還不是要跪在我們面前搖尾乞憐?”
  那張臉逐漸扭曲起來,有些可怕。
  “他們口口聲聲的罵咱們是閹狗,可是他們才是真的狗,妳可以讓他搖尾巴,不搖就把他剁碎了餵給其他的狗,那些狗兒搶著吃的時候可撒歡了呢。”
  劉仰公嚇得壹哆嗦,使勁搖晃著腦袋,屋頂上的人臉消失不見。
  那張臉其實壹直都沒有在屋頂,而是在他心裏。
  廷尉府,副都廷尉的書房。
  張湯把那粒食物的殘渣放在自己鼻子前邊聞了聞,閉上眼睛仔細的分辨。
  “像是桂花糕,有些蜂蜜的味道。”
  張湯看向千辦方洗刀:“方千辦,去找找。”
  方洗刀點頭:“我這就去。”
  張湯嗯了壹聲,在方洗刀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張湯又多說了壹句:“如果拿到那個女人,盡量把她活著帶回來,讓她和劉仰公見壹面。”
  這壹刻,他好像不是那個魔鬼張湯了。
  方洗刀沈默片刻,再次點了點頭:“知道了。”
  壹個時辰之後,廷尉快步走到高希寧的書房外邊,俯身道:“大人,那個犯人想求見寧王,已經大喊大叫有壹會兒了。”
  高希寧看向李叱,李叱起身:“那就再見見。”
  不久之後,刑房中,劉仰公看到李叱出現的那壹刻不再喊叫了,他的眼睛已經血紅壹片,好像眼球隨時都要爆開似的。
  李叱拉了椅子坐在劉仰公對面,不說話,等著劉仰公說話。
  “我只是想讓她活。”
  劉仰公說。
  李叱點了點頭,示意妳繼續。
  劉仰公重重的吐出壹口氣,然後低下頭,像是在整理著他想要說的那些話,或許是太多太復雜,所以他沈默了好久。
  “她……也是個可憐人。”
  李叱還是沒說話。
  劉仰公道:“她被人遺棄的時候尚且在繈褓之中,是督公的惡犬把她叼回來的,卻沒有咬死她,寧王妳可能不知道,督公的惡犬是用犯人的人肉餵食,有些時候甚至會用活人餵食,所以那些惡犬才會那麽兇狠。”
  他停頓了壹下,然後擡頭看了壹眼李叱:“寧王也有自己心愛的女人吧,我聽聞寧王對她很好。”
  李叱不答。
  劉仰公道:“我的本意是,我可以現身出來,我可以把藏在星辰樓的數十萬兩銀子交出來,她什麽都不帶走,人走了就好。”
  李叱問:“妳是想告訴我什麽?告訴我,妳癡情,所以她該被恕罪?”
  劉仰公擡起頭,眼神裏有些兇:“她做的事,都是劉崇信授意的!即便不是,她也只是為了取悅劉崇信!”
  李叱只是看著他。
  只是,為了,取悅?
  劉仰公道:“她……她確實殺過人,殺過很多人,因為她以為那樣劉崇信才會更喜歡她,她把劉崇信當自己的父親看,可是我知道,她只是劉崇信養的……另外壹種惡犬。”
  李叱起身:“那就好。”
  劉仰公壹怔:“寧王是覺得她可以饒恕?”
  李叱道:“我知道她是吃人的惡犬就夠了,惡犬都該死。”
  劉仰公的眼睛驟然睜大。
  李叱道:“妳以為我會原諒壹個吃人的可憐人?我唯壹的權力就是把她送下去,讓她看看她殺的那些人會不會原諒她。”
  李叱指了指劉仰公的眼睛:“我沒興趣聽妳講故事,故事可以博得人的同情,但故事如果能博得律法的同情,那我也可以講著故事吃了妳,妳應該相信我,真到了那樣的時候,我吃妳們這樣的人,壹定下得去口。”
  李叱從懷裏取出來個玉瓶扔在劉仰公身上:“這是藥,妳吃了它會腸穿肚爛七竅流血的藥,妳們緝事司的藥。”
  劉仰公被綁在那,拿不到那藥,李叱沒有離開,因為他生氣了。
  他把玉瓶打開,倒出來幾粒藥:“緝事司的人為了煉制毒藥,隨意抓人餵食來測試藥效,不管是女人還是孩子,老人還是青年,連嬰兒都被妳們用來測試致死的劑量……”
  他捏開劉仰公的嘴把那幾粒藥塞進去,劉仰公劇烈的掙紮著,可是卻掙紮不開。
  要被李叱硬生生塞進他嘴裏,劉仰公就立刻把藥啐了出來,然後他就看到李叱壹臉鄙夷的看著他。
  “妳沒有妳以為的那麽不怕死,不是嗎?”
  李叱把藥瓶收起來:“這不是妳們緝事司的毒藥,是治失眠癥的藥,我吃的,但是沒什麽用,我還是會經常睡不著,我只是沒有告訴太多人,我每天看起來都笑呵呵的很快樂,是因為我知道我若整天都不快樂我會殺多少人,這個世上,罪輕者我赦免他們的死罪了,這已是我的妥協。”
  他俯身看著劉仰公的臉:“妳知道我為什麽睡不著嗎?我整夜整夜想的都是怎麽搞死妳們,從上到下,壹個不留的搞死妳們。”
  李叱站直了身子,看著劉仰公的那慘白慘白的臉。
  “從玉明先生被妳們殺了之後,我就想著有朝壹日要把緝事司人壹個不留的抹掉。”
  李叱轉身往外離開。
  劉仰公呆坐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像是剛剛從鬼門關那轉了壹圈似的。
  這壹刻他終於明白了寧王是什麽樣的人,寧王只是看起來那麽隨和那麽快樂,但寧王的滿腦子裏都是殺戮。
  寧王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他要殺戮的人是誰,且不會動搖。
  故事?
  這個人間的淒慘故事太多了,什麽時候輪得到緝事司的人講淒慘故事了。
  李叱走出刑房,張湯已經站在外邊候著了。
  見李叱出門,張湯俯身:“主公。”
  李叱冷冷淡淡的看了張湯壹眼:“妳犯錯了。”
  張湯臉色立刻變了,連忙撩袍跪倒在地。
  李叱邁步往前走,壹邊走壹邊說道:“仁慈不該是妳要做的事。”
  張湯叩首在地:“臣,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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