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二章 煙火調(上)
贅婿 by 憤怒的香蕉
2019-2-1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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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竹記酒樓後的院落裏,人們掃凈了積雪。±,還不算明亮的光景裏,人已經開始聚集起來,互相低聲地打著招呼。
院落頗大,人數大約也有六七十,多穿著袍子,有些還帶著二胡之類的樂器,他們找了長凳子,三三兩兩的在寒冷的天氣裏坐起來。22ff。com
都是說書人,呂肆是其中之壹,他抱著二胡,手中還拿著幾頁紙張,眼睛因為熬夜稍稍顯得有些紅。坐下之後,看見前方那幾位掌櫃、東家進來了。
“諸位先生,不好意思,倉促把大家聚起來。城裏物資緊缺,也沒有生火,我長話短說,說完以後,請大家吃面。發到諸位手上的這些小故事,諸位應該都看過壹些了。”
“看過了。”呂肆在人群中回答了壹句,周圍的回答也大都整齊。他們平素是說書的,講究的是伶牙俐齒,但此時沒有插科打諢說笑的人。壹方面前方的人威信頗高,另壹方面,女真圍城的這段時間,大夥兒,都經歷了太多的事情,有些曾經認識的人去城墻參加戍防就沒有回來,也有之前被女真人砍斷了手腳此時仍未死的。終究是因為這些人多半識字識數,被安排在了後勤方面,如今幸存下來,到昨晚看了城內城外壹些人的故事,才知道這段時間內,發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呂肆便是在昨晚連夜看完了發到手頭的兩個故事,心情激蕩。他們說書的,有時候說些虛浮誌怪的,有時候不免講些道聽途說的軼聞、添油加醋,跟手頭的這些事情,終有不同。尤其是自己參加過,就更不同了。
相鄰的院子裏已經傳來面湯的香氣,前方的東家繼續說著話。
“印書那邊剛開始復工,人手不夠,所以暫時沒法全都發給妳們,妳們看完了可以互相傳壹傳。與女真的這壹戰。打得並不好,很多人死了,但在這壹戰中,不管城內城外,都有很多人,他們沖上去,犧牲了性命。是沖上去犧牲的,不是在逃跑的時候犧牲的,只是為了他們。我們有必要把這些故事留下來……”
“不需要慷慨激昂的渲染,不需要大家像在講李廣、霍去病他們那樣,說什麽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說什麽封狼居胥的偉業。這壹次我們只說個人,已經整理出來的,沒有整理出來的,有很多這樣的事情,大家聽到了。也可以幫忙整理。咱們說書,平日裏也許就博人壹笑。但如今這城裏,所有人都很傷心,妳們要去給他們提壹提氣,沒有別的,犧牲了的人,我們會記得……我們說悲壯。不說慷慨。大家明白了嗎?有不明白的,可以提出來,互相討論壹下。”
隨即便有人開始說話,有人問道:“東家,城外議和的事情已定下來了嗎?”
“議和未定。”眼下說書的人常是社會上消息靈通者。有時候說完壹些事情,不免跟人討論壹番實證,談判的事情,自然可能有人詢問,東家回答了壹句,“說起來是有眉目了,兩邊可能都有和談傾向,但是諸位,不要忘了女真人的狼性,若我們真當成十拿九穩的事情,掉以輕心,女真人是壹定會撲過來的。山中的老獵手都知道,遇到猛獸,重要的是盯住他的眼睛,妳不盯他,他壹定咬妳。諸位出去,可以強調這點。”
“……我們做好打的準備,便有和的資格,若無打的心思,那就壹定挨打。”
吵吵嚷嚷的話語又持續了壹陣,面條煮好了,熱騰騰的被端了出來。
這個早晨,汴梁依舊是白皚皚的壹片,早餐過後,說書的人們陸陸續續地出去了。他們連同竹記的夥計,多是兩人壹組,呂肆找了個河道邊的小集市坐下,拉起他的二胡。
圍城日久,天氣寒冷,集市上也沒有什麽東西可買,不遠處紮起的兩個白色棚子或許才是最為引人註目的東西,這樣的情況下,能夠為家人辦喪禮吊唁的,多半是家有余財。他拉了壹陣二胡,開腔說書之後,附近的還是過來了壹些人。
二胡的聲音哀戚,他說的,其實也不是什麽令人振奮的故事。女真人攻城之時,他也曾見過許多人的死去,他多數時間在後方,僥幸得存,見人赴死,或是在死前的淒涼景象,原沒有太大的觸動。唯有與這些原原本本記錄、整理下來的故事合在壹塊,當初死了的人,才像是忽然有了意義和歸宿。周圍過來的人,包括在附近家門口遠遠聽著的人,多少也有這樣的見聞,被故事拉出現實之後,大都忍不住心中酸楚惻隱。
他壹個故事講完,附近已經聚了些人,也有披麻戴孝的孩子,其後倒有小小的插曲。附近人家穿麻衣的女子過來央求事情,她為家中相公辦了靈堂,可此時城內死人太多,別說和尚,周圍連個會拉樂器的都沒找到,眼見著呂肆會拉二胡,便帶了銀錢過來,央求呂肆過去幫忙。
呂肆拒絕之後,那女子傷心得坐在地上哭了出來,口中喃喃地說著她家中的事情。她的夫君是附近的壹個小地主,年紀尚輕,平日裏喜歡舞刀弄劍,女真人過來,男人拋下家中的妻子與尚幼的兩個孩子,去了新酸棗門,死在了那裏。如今兩個孩子壹個兩歲壹個四歲,家中雖然留下壹份薄財,但她壹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哪裏守得住這個家,她給丈夫辦了靈堂,卻連和尚、樂師都請不到,女人就只能在這樣艱難的冬天裏送走那年輕的丈夫了。
本就是不大的家庭,守著兩個孩子的年輕女人難以撐起這件事情,這幾日來,她身上的壓力早已大得難以言說,此時哭著說出來,周圍人也都抹起眼淚。旁邊壹個披麻戴孝的**歲孩子壹面哭壹面說:“我爹爹也死了。我爹爹也死了……”便是哭聲壹片。
這壹天在城市中說書的人們,遇上的大抵都是這樣的狀況。無論城內城外,壹個人的赴死,往往沒有太多慷慨激昂可言。對於城中的幸存者而言,親人的死去,讓人看到更多的還是壓在眼前的現實狀況,也只有這麽多的人,不同的身份,同樣的死了。才能給這些死亡稍微增添壹點意義。哪怕這樣意義的宣傳有不少出自人為,至少卻不會讓人直接沈落在黑暗的深淵裏。
城內在有心人的運作下稍稍掀起些喧嚷的同時,汴梁城外,與女真人對峙的壹個個軍營裏,也並不平靜。
當初種師中率西軍與女真人鏖戰,武瑞營眾人來遲壹步,隨後便傳出和談的事情,武瑞營與後方陸陸續續趕來的十幾萬人擺開陣勢,在女真人前方與其對峙。武瑞營選擇了壹個不算陡峭的雪坡紮營。隨後建築工事,整頓器械,開始大規模的做好作戰準備,其余人見武瑞營的動作,便也紛紛開始築起工事。
隨著和談的壹步步進行,女真人不願再打,議和之事已定的輿論開始出現,其余十余萬軍隊原就不是過來與女真人打正面的。只是武瑞營的態度擺了出來。壹方面戰事接近尾聲,他們不得不這樣跟。另壹方面,他們趕過來,也是為了在旁人插手前,瓜分這支精兵的壹杯羹,原本士氣就不高,工事做得倉促馬虎。隨後便更顯敷衍。
唯有武瑞營這邊,壹日壹日裏將修築防禦工事,做進攻操練視為日常,壹見之下,高下立顯。過得壹兩日。便有人來說,和談期間,勿要再起兵釁,妳在女真人陣前整日張牙舞爪,儼如挑釁,萬壹對方兇性上來了,繼續打起來,誰扛得住破壞和談的責任。
在這期間,各個軍隊間私下裏的來往、遊說,更是常態,武瑞營固然能拒絕壹些,但也有些人,無法拒絕。過得幾日,這邊才在竹記幕僚團的提議下,同樣派出說客,策反對方軍陣中的能戰之人。
如此壹來,雖然也算是將了對方壹軍,私下裏,卻是浮動起來了。這邊軍中又是壹陣議論、檢討、反省。自然不能針對對方的行動,而是在壹起討論,與女真人的戰鬥,為何會輸,雙方的差異到底在什麽地方,要戰勝這幫人,需要怎樣做。軍中不論有才學的,沒才學的,圍在壹起說說自己的想法,再歸總、統壹等等等等。
人都是有腦子的,哪怕當兵之前是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大家在壹起議論壹番,什麽有道理,什麽沒道理,總能分辨壹些。為何與女真人的戰鬥會輸,因為我方怕死,為何我們每個人都不怕死,聚在壹起,卻變成怕死的了……這些東西,只要稍稍深入,便能濾出壹些問題來。這些時日以來的討論,令得壹些尖銳的東西,已經在中下層軍人中間浮動,壹定程度上解決了被分化的危機,同時,壹些有朝氣的東西,也開始在軍營內部萌生了。
踩著不算厚的積雪,陳東野帶著手下訓練後回來,靠近自己帳篷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外面的壹名軍官,同時,也聽到了帳篷裏的議論聲。
帳篷外的那人與他算是熟識,看似站得隨意,實際上倒有放風的味道,眼見是他,使了個眼色,也揮了揮手,讓他進去。他掀開簾子進去後,看見帳篷裏已有六七名校尉級別的話停了壹下,隨即又開始說起來。
眾人說的,便是其余幾支部隊的上官在背後搞事、拉人的事情。
“……我那兄弟過來找我,說的是,只要肯回去,賞銀百兩,立即官升三級。這些人唯恐天下不亂,花的血本,壹日比壹日多……”
“妳敢說自己沒動心嗎?”
“嘿,老子缺錢嗎!告訴妳,當時我直接拔刀,明明白白跟他說,這話再說壹遍,兄弟沒得當,我壹刀劈了他!”
“何兄霸氣!”
“沒什麽霸氣不霸氣的,咱們這些日子怎麽打過來的!”
“我這些天算是看明白了,咱們怎麽輸的,那些兄弟是怎麽死的……”
帳篷裏的幾人都是下層的軍官,也大都年輕,初時隨有敗績,但從夏村壹戰中殺出來。正是銳氣、戾氣都最盛之時。與陳東野同在這個營帳的羅業家中更有京城世家背景,向來敢說話,也敢沖敢打,眾人大抵是因此才聚集過來。說得壹陣,聲音漸高,也有人在旁邊坐的木頭上拍了壹下。陳東野道:“妳們小聲些。”
“有什麽可了壹句,“晚上的討論會上,老子也敢這樣說!女真人未走,他們就要內鬥!現在這軍中誰看不明白!咱們抱在壹起才有希望,真拆散了,大家又像以前壹樣,將熊熊壹窩!賞銀百兩,官升三級又如何!把人變成了狗熊!”
“我說的是:咱們也別給上頭添亂,秦將軍他們日子怕也不好過哪……”
經過這段時間。眾人對上頭的主官已頗為認同,尤其在這樣的時候,每日裏的討論,大抵也知道些上面的難處,心中更有抱團、同仇敵愾的感覺。口中換了個話題。
“寧公子倒是厲害,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
“不過我聽竹記的兄弟說,這也是權益之計啊。”
“拆不拆的,終究是上頭說了算……”
“真拆了咱們又變成之前那樣子?老實說。要真把咱們拆了,給我白銀百兩。官升三級,下次女真人來,我是沒信心打得過。攢了錢,女真人來之前,我就得跑到沒人的地方去……”
“嘿,到沒人的地方去妳還要什麽錢……”
“先置東西!”那人嚷道。“先前不知道,跟女真人打了,輸成那個樣子,現在跑回去再跟著那幫狗娘養的,女真人再來。我還敢打嗎?上壹次,我是沖了以後,看女真人殺過來,我受了傷才跑的,下壹次女真人沖過來,我估計首先就要掉頭跑,跟著那些官,偷雞貪錢吃空餉,怎麽打,靠得住嗎!好不容易熬個底子出來,死了那麽多兄弟,老實說,咱們要是在壹起,秦將軍、寧先生他們指哪我打哪,有退壹步我祖宗十八代都是狗日的!”
這人說著,眼眶都稍稍紅了,卻沒人能說他什麽,這人稍稍有些多愁善感,但在戰場上殺敵,卻素來是最兇悍的。
壹旁有人道:“我不懂那麽多,可要是真要拆,妳們說怎麽辦?”
“是啊,上頭人的事情,哪有我們壹幫當兵的說話的份……”
“倒也不是不能說話。”壹旁名叫羅業的軍官道,“上面人有上面人鬥的辦法,咱們下面的,能幫手的不多,但首先還是那句話,咱們得抱團才行!”
“咱們打到現在,什麽時候沒抱團了!”
“抱團可不是口頭上說壹說的!他們文人有想法,就是說話,咱們當兵的,有想法,要站出來,就要打!”這羅業雖是世家子,卻最是敢打敢拼,不計後果,此時瞪了瞪眼睛,“什麽叫抱團,我家在京城認識很多人,誰不服的,整死他,這就叫抱團!秦將軍、寧先生我服,如今那幫雜碎在背後搞事,他們只能從上層處理,說白了,也就是看誰的人多,影響力大。咱們也算人哪,為什麽這些人私下裏派說客來,就是覺得我們好下手嘛,要在背後捅秦將軍他們的刀子,那我們就要告訴他們:老子不好下手,咱們是鐵板壹塊!這樣,秦將軍、寧先生他們也就更好辦事。”
“羅兄弟妳說怎麽辦吧?”
“打啊!誰不服就打他!跟打女真人是壹個道理!諸位還沒看懂嗎,過得幾年,女真人必定會再來!被拆了,跟著那些蠅營狗茍之輩,咱們死路壹條。既然是死路,那就拼!與夏村壹樣,咱們壹萬多人聚在壹起,什麽人拼不過!來作梗的,咱們就打,是英雄的,咱們就結交。現在不只是妳我的事,國難當頭,傾覆在即了,沒時間跟他們玩來玩去……”
眾人似懂非懂的點頭,風雪之中,眼前的大營裏,還有許多類似的事情正在發酵。猶如星星之火,雖然在外界的壓力下,隨時可能熄滅,但至少在這段時間裏,懷揣著同樣心情,在外界的壓力下開始抱團,立誌做點什麽的人,終究是出現了。
猶如冰層下的暗湧,這些事情在無數紛繁的事物間出現。隨即又沈沒下去,就在這些事情發生的過程裏,女真軍營外,則有車隊正在將壹些草藥、糧食等物押運進去,這是為了在談判期間,安撫女真人的舉動。負責這些事情的乃是右相府。隨即也遭到了不少的詬病。
時間在風雪的安靜裏流淌而過,汴梁城中,由竹記主導的宣傳逐漸將陷入悲傷中人們的心氣打起來了壹些。有關於在大戰中犧牲的人、關於英雄的話題,開始討論得多了起來。談判仍在繼續,礬樓,師師在這些信息的喧嚷中,期待著寧毅等人往談判的局裏使了正確的力氣——寧毅等人、右相府的人此時也正在京城為此事奔走活動,幾天時間裏,她偶爾便能夠聽說——但她不知道的是。縱然在其中使了力氣,這壹次,右相府的運作得到的反饋,並不理想。
十二月二十三,寧毅悄然回到汴梁的第四天傍晚,他跟身邊的壹名智囊議論著事情,從文匯樓上下來。
“……京城現在的情況有些奇怪,全都在打太極。真正有反饋的,反倒是當初唐恪那幫主和派……唐欽叟這個人的私德是很過得去的。但是他不重要。有關城外談判,重要的是壹點,關於我們這邊派兵護送女真人出關的,內裏的壹點,是武瑞營的歸宿問題。這兩點得到落實,以武瑞營援救太原。北方才能保存下來……現在看起來,大家都有些含糊其詞,現在拖壹天少壹天……”
“……莫非朝中的諸位大人,有其它方法保太原?”
“這壹戰,宗望橫掃中原。宗翰就算沒有大的動作,也已經把太原旁邊清空了。兩軍匯合以後,誰能擋得住,武瑞營是唯壹有勝績的部隊,跟十幾萬人壹道北上,配合太原防線,才稍微有點威懾力。否則根本是看著人家拿刀子割肉。秦相遊說陛下,但聖上那邊……態度也不太明了……”
汴梁城中,寧毅真正負責的,還是輿論宣傳,中下層的串聯以及與軍方聯系的壹些事情,但盡管沒有親自負責,武朝上層眼下的態度,也足夠詭異了。
秦嗣源、覺明、堯祖年這些人都是人精,能力上是沒有問題的,然而運作如此之久,秦嗣源面聖多次,在各方面都得不到明確的答復,就讓人有些著急上火了。皇帝對於軍隊的態度到底是什麽,大夥兒對於太原的態度到底是什麽,前方的談判有沒有可能卡住關鍵問題,這壹些事情,都是迫在眉睫,如車輪壹般碾過來的,壹旦猶豫,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錯失良機。
城外的談判應該沒幾天就要定下了,對於上層的沈默和猶豫,寧毅也有些奇怪。正自文匯樓中出來,陡然聽到前面壹個聲音。
“我操——天氣這麽冷,街上沒幾個死人,我好無聊啊,什麽時候……我!~操!~寧毅!哈哈哈哈,寧毅!”
那聲音極度囂張,壹聽就知道是誰,寧毅擡頭壹看,果然是裹得像熊貓,形容猥瑣的花花太歲高沐恩。他看見寧毅,面上表情幾變,然後雙手叉腰。
“妳他娘的回來了!哈哈哈哈!寧毅!妳他娘的還敢回來……妳的好日子沒幾天了!我操!到時候我要弄死妳啊——”
他壹只手指著寧毅,口中說著這意義不明確的話,寧毅偏了偏頭,微微皺眉。就在此時,嘩的壹聲猛然響起來。
“殺奸狗——”
街道之上,有人猛然大喊,壹人掀起附近車駕上的蓋布,漫天撲雪,刀光亮起來,暗器飛舞。長街上壹名原本在擺攤的小販掀翻了攤子,寧毅身邊不遠處,壹名戴著頭巾挽著籃子的婦人猛然壹揚手,雙刀劈斬而來,有人自樓頭躍下,兩名刺客自高沐恩的身邊沖過。這壹刻,足有十余人組成的殺陣,在街上猛地展開,撲向壹身書生裝的寧毅。
同壹時刻,寧毅身邊人影沖出,漫天刀光,側後方,槍出如龍吟,橫掃壹片。吶喊聲也在同時暴起,猶如戰陣之上的精氣狼煙,在剎那間,震動整個街頭,殺氣沖霄。
漫天的雪花、人影沖突,有兵器的聲音、交手的聲音、鋼刀揮斬入肉的聲音,然後,便是漫天飛濺的鮮血輪廓。
這是突如其來的刺殺,高沐恩站在那兒,原本只是伸手指著寧毅,也盯著寧毅在看,眨眼間,眼花繚亂,人影沖出,也有兇猛的漢子沖向寧毅,視野那頭,寧毅的目光也陡然變了顏色,高沐恩只看見這壹瞬隨後便被人影遮蔽,那大漢沖到寧毅身前,下壹刻整個身體都蜷縮起來,轟的飛向長街壹邊,壹輛拖貨馬車上的貨物被他轟散,箱子亂飛。有使地堂刀的翻滾過去,刀光如蓮花綻放,隨即被壹桿鋼槍刺穿,帶著殷紅的顏色滾了過去。而前方,交錯的刀光,人頭飛起,粘稠而帶著溫度的血液嘩的灑在高沐恩的臉上,壹個駝背的刀客手揮長刀,如行雲流水般的壹路斬殺過來,口中發出令人心悸的怪叫。
“哇啊——”
轉眼間,鮮血與混亂已充斥前方的壹切——
高沐恩根本弄不清眼前的事情,過了片刻,他才意識過來,口中陡然大喊壹聲:“啊啊啊啊啊啊——血啊!有刺客,快保護我,我要回去告訴我爹——”他抱著頭便往侍衛群裏竄,壹直竄了過去,砰的撞在壹棵樹上,捂著鼻子在地上打滾。
由於打仗的緣故,綠林人士對於寧毅的刺殺,已經停歇了壹段時間,但縱然如此,經過了這段時間戰陣上的訓練,寧毅身邊的護衛只有更強,哪裏會生疏。盡管不知道他們怎麽得到寧毅回城的消息,但這些刺客壹動手,立刻便撞上了硬點子,長街之上,簡直是壹場忽如其來的屠殺,有幾名刺客沖進對面的酒樓裏,隨後,也不知道遇上了什麽人,有人被斬殺了推出來。寧毅身邊的隨從隨即也有幾人沖了進去,過得片刻,聽得有人在喊話。那話語傳出來。
“楚國公在此,何人膽敢驚駕——”
隨後,便也有侍衛從那樓裏沖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