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侍讀換尚書

　　張太後雙手緊抓住椅子的兩邊扶手，氣得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都到了這個份上，皇上竟然還要護著徐晉，連半點面子也不給，半步臺階也不留，豈有此理，這樣的太後不當也罷！
　　楊廷和面沈如水，雙手撩起官袍下擺跪倒，然後將烏紗取下擱在旁邊，沈聲道：“臣老矣，今日乞骸骨返鄉，請皇上恩準。”
　　毛澄見狀也跟著跪道：“皇上，臣年老體弱，今日與楊閣老同乞骸骨，返鄉頤養天年，請皇上恩準。”
　　所謂的乞骸骨即是告老辭職，這是明朝大臣以退為進，逼宮皇上的慣用手段，特別是自弘治朝以來，文官動不動就以乞骸骨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訴求，譬如正德朝時期，謝遷、劉健、李東陽這三位托孤大臣均用過乞骸骨來威脅正德皇上帝，可惜他們遇到壹個隨心所欲的皇帝，正德根本不吃這套。
　　朱厚熜眼底閃過壹絲怒火，試想壹下，壹家公司的骨幹以辭職來威脅老板，老板能不惱火嗎？然而，朱厚熜還存了壹絲理智，如今他登基才壹年，方方面面都還離不開楊廷和，沒了他還真鎮不住場子，所以只得放緩神色道：“朕不準，楊先生快起來吧！”
　　楊廷和只是為了表明態度，並不是真的要致仕，聞言便將烏紗拾起戴上，站了起來。然而，朱厚熜並沒有說不準毛澄乞骸骨，後者只得繼續忐忑地跪著，暗暗後悔自己沖動了。
　　毛澄今年雖然年過六十了，但是在仕途上的心思卻半點也不減，當初次輔梁儲告老還鄉，他本以為終於輪到自己入閣壹展抱負了，結果費宏半路殺了出來，斷送掉他的閣老夢。
　　所以說，毛澄之所以不遺余力地打壓徐晉，除了理念不合外，還因為徐晉是費宏的門生，愛屋及烏，厭屋自然也及烏。
　　“皇上，哀家在宮中住膩了，打算明天搬出宮去住壹段時間。”張太後冷著臉道。
　　朱厚熜心中驚怒，但毫無疑問，太後這壹著點中了他的死穴，若剛登基壹年便逼得先帝太後搬出皇宮，那他忘恩負義，欺上不孝的名聲就坐實了。
　　徐晉連忙道：“皇上，臣失職失責，懇請皇上恩準辭去翰林侍讀壹職。”
　　朱厚熜盯著徐晉看，後者神色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小皇帝心中生出壹股憋屈和內疚，暗咬了咬牙道：“朕準了！”
　　楊廷和聞言心中壹松，張太後繃著的臉也略略放緩下來，張家兄弟則竊喜，今天雖然沒能把徐晉打個半死，但削掉他翰林侍讀壹職，總算也出了壹口惡氣。
　　“謝皇上恩典！”徐晉朗聲道。
　　朱厚熜點了點頭道：“起來吧，徐卿不兼翰林侍讀壹職也好，專心替朕把燧發槍研造出來，朕今年之內要看到燧發槍裝備五百營。”
　　“臣遵旨！”徐晉站起來道。
　　楊廷和輕皺了皺眉，若徐晉督造完燧發槍，無疑又是大功壹件，不過，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恢復翰林侍讀壹職。
　　朱厚熜繼續晾著跪在地上的毛澄，轉身對張太後行禮道：“太後若是在宮中膩了，兒臣便擇個好日子陪太後出宮上香踏青，搬出宮住就算了，還有幾個月兒臣就要大婚了，屆時宮中還需太後主持。”
　　張太後拿了面子，自然也見好就收了，點頭嗯了壹聲，不再提搬出宮去住的事。
　　朱厚熜這才轉回身來，對著跪在地上的毛澄淡道：“毛尚書起來吧，朕也不準妳乞骸骨。”
　　毛澄暗松了口氣，取過烏紗重新戴上，然而在地上跪久了，顯然雙腳發麻，站起來時差點又摔倒，幸好旁邊的楊廷和及時扶了他壹把，這才沒有出醜。
　　朱厚熜淡道：“楊先生，朕向來賞罰分明，徐晉失職辭去翰林侍讀，戶部尚書楊潭日前失職也被罰俸壹月。但是，朕近日得知，楊潭竟把不能種植的貧瘠山地劃給五百營作為屯田，刻意刁難，身為戶部尚書卻處事不公，任意妄為，而且在職期間毫無建樹，國庫入不敷出，可知此人能力不足。自即日起，楊潭貶為南京戶部主事，戶部尚書壹職由戶部左侍郎孫交接任。”
　　楊廷和面色微變了變，戶部尚書楊潭是他的左臂右膀，而戶部左侍郎孫交（此人前文有介紹過）卻是皇上的人，自己剛逼著徐晉辭去翰林侍讀，皇上馬上就借口貶謫楊潭，這報復也太明顯了吧！
　　楊廷和很想保楊潭，但是皇上有理有據，他也反駁不得，楊潭在五百營屯田的事上確實做得過了，至於國庫入不敷出這條卻是有點冤，就大明目前的狀況，換誰來管國庫都好不到哪裏，當然，皇上非要說楊潭才能不足也無可辯駁，畢竟，開源節流、充實國庫乃戶部尚書的職責所在。
　　所以，楊廷和只好道：“臣遵旨，不過孫侍郎年紀太大了，精力難免不足，而偏偏戶部事務最是繁瑣，所以臣覺得還是通過廷推選賢的好。”
　　戶部左侍郎孫交今年將近七十，年紀確實很大了，楊廷和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朱厚熜點頭道：“楊先生所言極是，不過在廷推結果出來這前，由孫交暫代戶部尚書壹職。”
　　楊廷和只好道：“是，臣這便回去擬旨行文吏部，太後，皇上，臣先行告退！”
　　毛澄也連忙行禮告退，經過徐晉身邊時冷哼壹聲，壹拂衣袖而去，倒是楊廷和神色平靜，始終沒看徐晉壹眼，然而徐晉卻是明白，自今日起，自己和這位內閣首輔徹底的水火不容了。
　　當然，徐晉此時卻沒有半點心理壓力，自從上次“開海禁”的朝會後，他已經認清了楊廷和壹系老臣的本質，均是因循守舊的頑固派，自己若要大力推進改革，必須先把這些絆腳石都清除掉。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不是壹路人，徐晉何必在意他們的態度和看法，做好自己便是，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太後，皇上，臣請告退！”徐晉亦見機施禮告辭。
　　張太後今天本來想狠狠教訓徐晉壹頓的，但如今有皇上護著，顯然不可能了，繃著臉冷哼壹聲道：“去吧，好自為之！”
　　徐晉恭謹地後退數步，這才轉身行出大殿，結果剛走出壽康宮，朱厚熜便從後面追了上來。原來這小子和張太後很沒營養地聊了幾句，後者便說自己累了想休息，畢竟鬧成這樣，氣氛也尷尬。朱厚熜自然求之不得，順勢便也告辭離開壽康宮，快步攆上了徐晉。
　　“徐晉，這次讓妳受委屈了！”小皇帝壹臉的歉然，還在為剛才沒能扛住壓力而內疚。
　　徐晉打趣道：“皇上不必自責，以後臣若立了功，皇上再賞壹個大官補嘗便是，臣還年輕，閣老的不要，隨便賞個六部侍郎，或者尚書也行。”
　　朱厚熜聞言哈哈笑道：“好不要臉，古往今來，直接向皇上要官的大臣，恐怕就只有妳徐子謙了吧。不過嘛，妳立的功勞若抵得上，侍郎尚書自然是沒問題的，三公三孤朕也不會吝嗇！”
　　徐晉立即施禮道：“那臣先行謝恩了，皇上可別食言自肥。”
　　朱厚熜不由笑罵道：“好妳個滑頭，算計到朕頭上了，剛才真應該讓羽林衛打妳三十板子。”
　　君臣二人說說笑笑地前行，卻見壹名老太監壹溜小跑地迎了上來，正是興國太後身邊的老太監安大海。
　　安大海行到跟前施禮，笑吟吟地道：“皇上，太後（蔣太後）讓徐晉去壹趟慈寧宮！”
　　朱厚熜撓了撓後腦，憐憫地望向徐晉，輕咳壹聲道：“徐卿，去吧，朕還有壹些奏本沒批，晚些再去給母後請安，頂住，朕相信妳行的。”說完便背著雙手溜掉了。
　　徐晉不禁暗爆了壹句妳大爺的，沒義氣啊！
　　安大海笑吟吟地道：“徐大人，請吧，太後還等著呢。”
　　徐晉只得硬著頭皮跟著安太監往慈寧宮而去，不過還好，蔣太後最多只是責罵幾句，倒是不用擔心被板子打得菊花殘滿腚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