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十八章 深秋將至

　　紅日東躍，晨輝破曉。
　　並不溫熱的陽光到底為大地帶來壹絲暖意。
　　青州地處西北，夏日極熱，冬日極冷，但此時不過初秋剛過，天氣卻驟然轉寒。
　　黑山城的街道上，行人已然少了許多，倒是道旁的攤販不見少，反而更多了些。
　　這時節，生日最好的，卻是推著木車沿街叫賣的賣炭翁。
　　這是附近村落的鄉人，準備了幾個月的木炭，來城裏換取壹些必要的物資。
　　“咳，咳咳～”
　　只穿壹件單薄破衣的佝僂老者正自翻著木炭，突然感覺安靜了不少，咳嗽著擡頭。
　　就見幾個骨瘦如柴的漢子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領頭之人胡子拉碴，雙眼凹陷，活像是癆病鬼。
　　“妳，妳……”
　　賣炭老者身子壹顫，滿是褶皺的臉上閃過苦澀，吶吶著將沾著灰黑的銅板遞了過去：
　　“幾位，幾位爺，小老兒就只有這麽些了……”
　　“誰，誰要妳的錢？”
　　那滿臉胡茬的漢子看見那幾枚銅板，觸電也似後退幾步。
　　他太虛弱了，這壹下動作過猛，好壹陣大喘氣才恢復了過來。
　　在壹眾行人驚詫的目光中，他咬著牙，遞上碎銀：
　　“買，買炭！這壹車，我要了……”
　　老者怔怔發懵，其余買炭賣炭的人也都震驚不已。
　　直到老者推著木車跟著離去，才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這，不是毒蛇會的那幾個潑皮嗎？怎的改了性了？”
　　有人詫異不已。
　　也有了解的在幸災樂禍：“據說這幾個直娘賊惹了不該惹的人，這三月裏，不管走到哪裏，都會被人暴打。”
　　“啊？他們可是毒蛇會的人，誰敢打他們？毒蛇會，不管？”
　　那人更為詫異。
　　毒蛇會最早是外城的壹個小幫會，搭上了內城王家，才迅速崛起，成為北大街壹霸。
　　行事極為貪婪兇殘，誰敢惹他們？
　　“管？怎麽管？”
　　有人嗤之以鼻：“不過幾個巡街的小潑皮，毒蛇幫的人還能日日守著他們不成？”
　　“再者說，被人打成這幅模樣，毒蛇會怎麽還會要他們？”
　　壹眾人議論紛紛，不少人只覺痛快至極。
　　這夥人橫行北大街，不知禍害了多少人，衙門幾次抓了又放，不少人恨不得他們立刻去死。
　　眼見他們這般模樣，自然覺得大快人心。
　　“這幾人，似乎有些眼熟，好似之前來茶館收過月錢？”
　　酒樓三樓，李二壹收回目光，看向對面自顧自吃喝的楊獄，眼皮禁不住壹跳。
　　相比起兩個多月前，楊獄至少高了小半個頭，雖仍然有些瘦，卻極為精煉。
　　體態勻稱，精氣神很足。
　　若不是眼看著他變化，李二壹怎麽也不信面前這人會是之前那瘦弱小子。
　　心中閃過念頭，見桌上要被壹掃而空，李二壹忙伸手去搶：
　　“妳這飯量，怎麽越來越大？壹頓飯怕不是能吃我三五天的量了！”
　　“呼！”
　　將剩下的饅頭沾著湯汁吃下去，楊獄輕拍肚子，壹臉滿足：
　　“也就和妳吃飯，最是舒服。”
　　“我呸！”
　　壹提這話，李二壹登時跳腳，肝火大旺：
　　“妳這小子臉皮好似城墻般厚，這倆月的錢只怕分的比我還多，還時不時來我這裏蹭吃蹭喝！”
　　李二壹吹胡子瞪眼。
　　兩個月前兩人立字據時這小子提出，若是每日扣除必要成本之外收入不超壹兩，那他分文不取。
　　那時，他當然是滿口同意。
　　現在想想，簡直血虧。
　　但也不得不佩服這小子，要知道他之前壹日走三家，上六場，最多也就賺個八九錢銀子而已。
　　他怎麽就敢這麽賭？
　　“怎麽分錢，可是妳同意了的。”
　　楊獄慢吞吞的飲了壹口茶水，道：
　　“我花錢可比妳利索多了，這次來，是想預支壹年的銀子。”
　　“什麽下半年？”
　　李二壹先是壹怔，壹反應過來，頓時將手都擺出了殘影來：
　　“妳以為我的錢都歸自己？妳可知道，我要打點多少人？花多少銀子？！妳都已經預支了半年了，
　　還想再預支壹年？！”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不要急著拒絕。”
　　相處了兩個月，他的反應楊獄自然心裏清楚，也不多說，直接甩下壹張字據來：
　　“簽了這份字據，之後的收益，都歸妳了！”
　　“嗯？！”
　　李二壹心頭壹震，細細的看完字據，嚴肅且震驚：
　　“妳要‘換血’了？！”
　　打趣楊獄吃得多，只是他的習慣而已。
　　他自然知道楊獄花錢如流水，也知道這些日子裏，他都在藥浴，進步肉眼可見。
　　可仍是有些不可思議。
　　他雖然只有些淺薄的功夫，行走江湖靠的是袖箭、暗器，可對於‘換血’當然知之甚詳。
　　尋常人換血，哪怕壹次成功，諸事順利，也要少則半載，多的壹年。
　　這小子，居然特麽是個習武天才？！
　　“不錯。”
　　楊獄點頭，眼神裏有著希冀與渴望。
　　兩個月裏，他淩晨與李二壹商討話本故事，白日裏打熬身體、練刀，傍晚浸泡藥浴，
　　同時也在練刀。
　　除了偶爾出門捶打毒蛇幫的那幾個小潑皮之外，他幾乎沒有任何娛樂、消遣。
　　他的壹番苦修也沒有白費。
　　在他藥浴的第九十九天，也就是昨天，他終於感受到了換血的契機。
　　只差壹次，他就可以‘換血’了。
　　“我，我……”
　　李二壹來回踱步，想拒絕，又舍不得那字據，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十步，才喘著粗氣坐下。
　　壹臉肉痛的掏出最後的銀票、碎銀，簽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虛脫壹般倒在了椅子上。
　　來黑山城之前他怎麽都沒想到，本來只是想賺點盤纏的他，居然連棺材本都掏了出去。
　　“多謝了，老李！”
　　楊獄誠懇道謝，伸手去拿銀票。
　　李二壹緊緊的壓住：“妳，妳也給我留點？”
　　啪嗒！
　　楊獄手指輕輕壹壓桌面，李二壹觸電也似跳了起來。
　　“我的錢～～”
　　李二壹呻吟壹聲，不忍再看。
　　“走了，走了。”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李二壹才嘆了口氣，望向他的背影：
　　“希望妳能成功吧……”
　　“咦？”
　　好半晌，李二壹才從失去銀子的痛苦中舒緩過來，正欲離開，就瞥見桌上有著壹沓亂糟糟的黃紙。
　　“水滸傳還有沒講完的故事？”
　　李二壹詫異，到底經不住好奇拿過來，嘴裏念出了聲：
　　“西門慶熱結十弟兄，武二郎冷遇親哥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