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4章 三屍

　　大肚佛拿到了壹千兩銀子，好像還沒有滿足，拍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啊，乘女兒，妳可是老爹的搖錢樹，別的女兒加在壹起也不如妳拿到的銀子多，我該怎麽獎賞妳呢？”
　　“謝謝老爹，只要您高興，女兒就很開心了，不需要獎賞。”許煙微的聲音在顫抖。
　　“那怎麽行，那怎麽行，有好幾天沒讓老爹滋潤妳了吧，這回壹次補齊。”
　　“我、我有點累，昨天晚上……”
　　“哎，做這種事，女人永遠不會累，累的是男人，這回妳在上面，讓老爹看看妳功力見長沒。”
　　許煙微還在想辦法推脫，大肚佛揪著她的頭發，把她從被子下面拽出來，隨手扔在地上，“對客人妳也是這麽推三阻四的？那妳賺壹千兩銀子實在太少了，還應該加倍。”
　　門口的保鏢眼睛直了，身體又往前傾了壹點，碰到了幔帳後面的刀尖，竟然毫無所覺。
　　顧慎為左手托著刀柄，讓仿刀保持傾斜向上的姿態，右手按著刀柄末端，用力推動，仿刀平滑順利地前進了壹尺，顧慎為馬上退出幔帳，順勢將刀拔了出來，以防保鏢垂死掙紮時扯下幔帳，把他纏在裏面。
　　這是完美的壹刀，直透心臟，保鏢從嘴裏吐出的血比刀口流出的還要多，沒有任何掙紮，坐在地上死了。
　　鮮血從刀身上滴落。
　　顧慎為拎著刀，目光不離那個已經脫掉上衣露出壹身贅肉的胖子，繞了個圈子，探試保鏢的鼻息，確認其已經死透了。
　　大肚佛擁有名副其實的大肚皮，肥肉甚至垂到了襠部以下，好像壹層厚膩的皮甲。
　　“嘿，他才跟了我三天，我們沒壹點關系。”
　　大肚佛認真地向顧慎為解釋，還以為殺手的目標就是那個保鏢，他並不害怕，他有靠山，這個靠山保證他不會在南城遭受暗殺。
　　顧慎為邁步逼近，大肚佛有點慌了神，後退壹步，坐到床上，肥碩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有壹千兩銀子，妳可以拿走。小兄弟，我是孟家的人……”
　　顧慎為橫著砍出壹刀，切開壹層厚厚的脂肪，割開脆弱的喉管，他對“孟家”沒有概念，過後才想起金鵬堡夫人也姓孟。
　　大肚佛瞪大了眼睛，未做任何躲避動作，驚奇地看著刀光壹閃，身體僵硬了壹會，轟然倒下。
　　爬回床角躲藏的許煙微被彈起又落下，尖叫壹聲，馬上抓起被角咬在嘴裏，死死盯著屍體流血的地方，簌簌發抖，像是著了迷，既不轉頭，也不閉眼。
　　暗殺如此順利，顧慎為甚至覺點事先的準備有點小題大做，“妳要人頭嗎？”顧慎為按金鵬堡的規矩問道，如果主顧是他自己，他就會把胖子的頭割下來帶走。
　　顧慎為又問了壹遍，許煙微才聽到，猛地扭頭看著殺手，又像著了迷似的，眼睛壹眨不眨，過了壹會才明白話中的意思，“不，不要。”
　　顧慎為從矮桌上拿起壹塊五十兩左右的銀錠，這是說好的事成之後的另壹半報酬。
　　“我走了。”說完扔下刀，走選定的路線，由後門離開，街上行人仍然稀少，他很快就回到了南墻酒館。
　　那姐弟倆不像是蠢笨之人，他們自會後理後事，或隱藏或逃亡，總之不需要別人關心。
　　時間還沒到中午，酒館裏的最後幾個醉鬼也被攆走了，夥計們正在收拾場面，為下壹個杯盤狼籍的夜晚做準備。
　　顧慎為是第壹個客人，卻不喝酒，惹得夥計很不高興，叫來掌櫃，想攆走這個不受歡迎的少年。
　　顧慎為將壹百兩銀子堆在桌子上，“我只要壹杯酒，那種最鮮紅的。”
　　此舉能解決壹切可能的爭端，夥計們立刻將鐵寒鋒昨晚的桌子清理出來，送上壹杯店裏最好的葡萄酒。
　　顧慎為看著那紅艷欲滴的液體，努力克服腸胃深處暗潮洶湧的嘔吐感，即使經歷了學徒殘殺，即使看慣了各種各樣的死人，他還是會產生這種感覺，只是掩飾得好，外人看不出來，但是這會讓他自己感到羞恥。
　　沒過多壹會，春風滿面的鐵寒鋒回來了，站在門口沖徒弟招手。
　　顧慎為起身走向師父，把那杯酒留在桌上，連碰都沒碰。
　　兩人壹同回山上的石堡，鐵寒鋒心情不錯，壹路上嘮嘮叨叨，只字不提徒弟的內傷。
　　顧慎為原本想以私接殺人生意挑戰師父，事到臨頭卻說不出口，這次暗殺實在太容易了，就算是東堡最弱的學徒，也能輕松完成，實在沒有可誇耀的地方。
　　在他的心中，大肚佛與馬臉男人壹樣，都被放入遺忘的角落，他壹心警惕的還是師父。
　　結果，整天下來，鐵寒鋒也沒表現出要威脅、利用徒弟的跡象，壹切照常：吹牛、罵人、喝酒、吹更大的牛、睡覺。
　　還沒到時候，顧慎為心想，雪娘也是等了好幾天才拋出把柄，他只能等待，於是上床休息，舒舒服服地睡了壹覺，直到被人捅醒。
　　顧慎為騰地坐起來，發現周圍壹片黑暗，床前影影綽綽地站著三個男人。
　　他既羞愧又驚訝，身為壹名殺手，竟然睡得跟死人壹樣，對闖入房間的外人壹無所知。
　　“跟我們走。”壹個男人輕聲說，聲音平和得好像壹年多以前叫小兒子離開莊園的顧侖。
　　顧慎為迅速穿好衣裳，順從地跟著三個男人走出房間，他知道這些人的來歷，因此猜測師父終於要采取行動了，只是方式有點出乎意料。
　　他們都是洗心院的掌刑人。
　　顧慎為在洗心院曾有過慘痛的記憶，但是在那裏起碼不會被無緣無故地殺掉，因此他也不怎麽擔心，相信自己對鐵寒鋒還有利用價值。
　　從東堡到洗心院幾乎要繞行半座石堡，到達時天色微明，三個男人將顧慎為關進東廂的壹間小黑屋裏，什麽話也沒留下。
　　沒去地下刑室，這似乎也表明事情不算太壞。
　　過了大約壹個時辰，房門打開，進來四個男人，站在門口，背對陽光，顧慎為好壹會才看清他們的模樣。
　　最左邊的是鐵寒鋒，跟他隔著壹位的那人是沈諒，洗心院的刀主，顧慎為認得他，而且記得他是八少主的親舅舅，另兩個人是普通的掌刑人，他沒印象。
　　“昨天，妳在南城殺人了。”
　　壹名掌刑人問得開門見山，顧慎為有點意外，他沒想到洗心院找他是為了這件事。
　　“是。”
　　“為什麽？”
　　“有人出錢雇我。”
　　掌刑人停頓了壹會，對學徒的直率同樣感到意外，刀主沈諒開口了，“把前因後果說壹遍，什麽也不要遺漏。”
　　顧慎為交待了壹切，從許小益曾經見過他殺人，壹直到他放下沾血的仿刀離開許煙微的小樓。
　　“姓許的姐弟倆雇妳殺人？”
　　“是。”
　　“妳殺了兩個人，壹個是大肚佛，壹個是他的保鏢？”
　　“是。”
　　刀主沈諒提了這兩個問題，全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短促地笑了壹聲，就像是聽到壹個拙劣的笑話，敷衍而不屑。
　　“妳相信他？”沈諒轉頭問鐵寒鋒。
　　鐵寒鋒臉上沒有笑容，這讓他的紅臉顯得嚴肅兇殘，“相信。”聲音中含有某種決絕與憤怒。
　　刀主沈諒無奈地搖搖頭，“我還是得把他交出去，鐵兄，這件事妳擔當不起。”
　　顧慎為越發的驚訝，發現事情與他理解的有偏差，而且還對刀主沈諒的那壹聲“鐵兄”感到不可理解，鐵寒鋒在煉火院管事面前謅媚得如同叫花子，卻跟地位高得多的刀主不拘禮節。
　　“給我壹點時間。”
　　沈諒打量著迷惑的殺手學徒，沒有認出他就是壹年前在這裏受訊的幾名少年之壹，“午時之前我要把他交出去，去掉下山的工夫，妳還有壹個時辰。”
　　四個男人離開，還是沒留下壹句話，顧慎為反復尋思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大肚佛自稱是“孟家的人”，夫人也姓孟，孟家是璧玉城中最大的富商，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壹線索。
　　壹個時辰之後，鐵寒鋒壹個人回來了，“走吧。”
　　師徒二人離開洗心院，沒有回東堡，而是領來兩匹馬，騎行下山。
　　壹路上鐵寒鋒保持著罕見的沈默，最後是顧慎為首先沈不住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鐵寒鋒看了徒弟壹眼，隔了壹會才說，“妳殺了兩個人？”
　　“嗯。”
　　“可那裏有三具屍體。”
　　“啊？可是……”他在想第三具屍體會是姐弟倆當中的哪壹個，但馬上明白過來，這兩個人都不會引起洗心院的興趣，“是什麽人？”
　　“石國流亡到此的王子，石堡的重要主顧，還有幾天，他就要重返故國當國王了。”
　　鐵寒鋒說得很輕松，顧慎為卻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沒殺過王子，他見過的人當中沒有壹位像王子，“可是我沒有……”
　　“我知道，我說過我相信妳。”
　　“堡裏要把我交出去嗎？”
　　他們正行駛在下山的路上，顧慎為預感到大事不妙。
　　“暫時不，咱們有三天時間，查出真兇是誰。”
　　“咱們？”
　　“嗯，咱們。”
　　顧慎為越來越不理解師父的真實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