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2章 三計

　　八月初六，第二次朝議，天空晴朗，石丞相讓府裏的清客算了壹卦，摩央翻了翻中原傳來的歷書，上官鴻在屋裏的小佛像面前抽了壹簽，各自發現今天諸事順利，會是完美的壹天。
　　顧慎為早早起床，換上隨從的衣裳，在鐵玲瓏的幫助下仔細化裝易容，將狹刀藏好，坐下來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計劃，所有計劃都有失敗的可能，每加進來壹點小小的意外，風險都會成倍增加。
　　他沒有向神靈乞求，因為覺得自己已經將風險降到了最低。
　　方聞是不知道龍王的具體計劃是什麽，心中隱隱有不祥之感，但在出發前的壹刻，他已經靜下心來，胸有成竹，相信即使有私人恩怨的幹擾，自己也能扭轉乾坤，說服疏勒王。
　　初南屏跟往常壹樣，任人打扮，想不明白為何大家都對他的容貌感興趣，以至於經常要費事遮掩，劍才是他最在乎的東西。
　　許小益對歡哥的計劃知道得稍微多些，心中的憂慮也更深，歡哥常常能絕境逢生，但是誰也不知道，哪壹次絕境就是最後壹次，他看著正由美少年變成普通人的初南屏，覺得有些話非說不可。
　　於是緊皺眉頭，呲牙咧嘴地摘下唇上的假胡子，“妳瞧，我沒胡子就是這個樣子。”
　　初南屏親手將長劍藏好，對許小益的突然服軟感到很意外，他不過是去做壹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看小益的樣子倒好像是生死離別似的。
　　“不會有事的，妳還是粘回去吧。”
　　“妳不生我氣了？”
　　“我不知道。”初南屏實話實說，他對分析情感從來不在行，“不過我很高興。”
　　許小益笑了，小心細致地將胡子又粘回去。
　　唯壹不高興的人是鐵玲瓏，“為什麽我不能去，難道我沒殺過人？刀法不夠好？”
　　如果她是壹名殺手，就不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顧慎為心想，耐著性子解釋，“這次行動不需要妳，妳有自己的任務。”
　　鐵玲瓏撅起嘴，很快又收回去，她不想顯得像個小孩子，可是龍王的解釋跟沒說壹樣，讓她心裏很不爽快。
　　大雪山壹行人來到王宮，經過仔細檢查之後順利進入。
　　方聞是此前壹天已經向禮官道歉，大雪山本來給疏勒王準備了壹些禮物，耽擱在路上，剛剛才到，所以只能在第二次朝議之前獻上。
　　禮物包括若幹絲綢、金銀玉器、香料和二十名俊俏的少男少女。
　　二次朝議又改回在大殿進行，參與的大臣少了壹些，只有十余名，帶頭者仍是摩央。
　　正式辯論之前，大雪山使者宣讀禮品名單，單子很長，所以他帶了壹名隨從進來。
　　顧慎為手裏還捧著壹卷地圖，裏面藏著匕首，這是壹條古老的計策，要再壹次證明它的效用。
　　至於長兵器都藏在箱子裏，由初南屏看管，聽到信號，他會及時沖進來。
　　石丞相最先認出隨從的真實身份，立刻扭過臉去，與其他大臣點頭致意。
　　摩央很快也看破殺手的偽裝，盯著他看了壹會，顧慎為假裝看手裏捧著的東西，沖君師點壹下頭。
　　三件借刀殺人計，每個人都從顧慎為口中得知壹套計劃：
　　石丞相以為龍王會在朝議接近結束時動手，殺王之後劫持石丞相為人質，與手下人壹同退去，同時帶走承諾書。
　　摩央聽說的計劃則是壹個完全不同的版本，龍王會在朝議結束之後，混在送來的少年之中，偷偷留在王宮暗殺石丞相，如果成功，消息會立刻傳到他的耳中。
　　至於上官鴻，他只知道歡奴遲早會動手，時間地點都不清楚。
　　太監宣布二次朝議開始。
　　方聞是預感到大殿之內有事要發生，但他的任務就是盡量說服疏勒王，其它都不用管，書生咳了兩聲，走上前向國王與諸臣躬身致意，“西域大勢之平衡，對疏勒國最為至關重要，中原與北庭，無論哪壹國獨大，都會吞滅疏勒。山雨欲來，各方所缺的不過是壹個合適的借口與時機，上官伐稱王即是改變均勢的最大契機。當今之計，唯有拖延其稱王，甚至斬草除根，滅掉金鵬堡。”
　　方聞是停下來，等著大臣們反駁，結果沒有壹個人開口，大家好像已經知道今天這場朝議的結果，不願多做無謂之爭，方聞是的心微微壹沈，很快調整心態，繼續說下去，“三國雖大，互有忌憚，非到不得已，或是準備充足，任何壹方進攻璧玉城都會招至另兩方的報復。其中，又以疏勒國最弱，只要有壹兵壹卒進入璧玉城地界，就會引來中原大軍長驅直入，最為得不償失。”
　　上官天以璧玉城壹半土地換取疏勒國出兵，這本是摩央將要勸說疏勒王的計劃，方聞是提前拋出來加以駁斥，摩央仍不發言，倒是黑臉大臣得到授意，起身說道：“先生所言大而無當，既然身為大雪山使者，無需關心他國事務，只說大雪山吧。”
　　方聞是微笑搖頭，“壹國的生死存亡，常由他國決定，眼不望外，如何自保？不過，在下的確要說到大雪山了。方某非常奇怪，大雪山與金鵬堡乃是世仇，中間恩怨化盡雪水也洗不開，何以疏勒國發兵攻打？大雪山地方雖有千裏，常年積雪，不宜人居，疏勒戰勝，不得寸土，無非為鵬堡作嫁衣，萬壹戰敗，徒為天下笑。”
　　黑臉大臣覺得受到挑釁，再次起身，“小小壹群雪匪，也敢妄想擊敗疏勒？雪山劍客野蠻無禮，時常逾界搶掠我國人口牲畜，疏勒圍剿大雪山，不為開疆，專為守土護民。”
　　方聞是兩手壹攤，“那就更簡單了，大雪山壹心要向金鵬堡尋仇，何不借壹條路，讓兩方決戰，疏勒坐收漁翁之利？”
　　“說的好聽，誰知道大雪山有沒有陰謀，疏勒國借出壹條路，結果卻是引狼入室。”黑臉大臣決心壹應到底，獨戰說客。
　　“呵呵，方某記得上壹次朝議時，有人說過疏勒國擁兵五十萬，何懼大雪山區區萬余劍客？退壹步說，劍客背靠自家根基尚且不能與疏勒雄兵抗衡，壹旦離開大雪山，前無友軍，後無援兵，糧草之路受控於疏勒，乃是以腹背要害示人，心中惶惶，反而更怕疏勒國失信圍攻。”
　　黑臉大臣冷笑壹聲，“妳當疏勒國是金鵬堡嗎？背信棄義、不擇手段。”
　　“說的好，背信棄義、不擇手段，這八個字就刻在金鵬堡大門上哩，難道堂堂疏勒大國還要替獨步王做事嗎？”
　　兩人爭執不下，吸引殿內眾人註意，只有石丞相似乎不感興趣，神情漠然，偶爾打個哈欠，他是疏勒王的弟弟，對朝庭禮節不大重視，正當朝議進行到高潮，他像是想起什麽要緊的事，沖國王身邊的太監點點頭，在諸臣身後，偷偷向外面走去。
　　顧慎為從石丞相的眼神中接到暗示。
　　摩央壹直盯著方聞是，余光卻沒放過石丞相，突然說道：“石丞相有什麽看法？”
　　方聞是與黑臉大臣正妳壹言我壹語地爭辯，只能暫停，都覺得不盡興。
　　石丞相離大殿門口還有十余步，尷尬地止步，“呃，這個，大雪山使者是我引薦的，還是避嫌的好，諸位大臣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摩央仗著君師的地位，也不顧禮節，走過去扯住石丞相的衣袖，硬是將他拽回原處，“此乃國家大事，沒有避嫌之說，壹國丞相，總該說句話，大雪山借路攻打金鵬堡，妥還是不妥？”
　　石丞相怫然不悅，從摩央手中掙脫，壹時不好發作，只得敷衍說道：“借道無妨，可大雪山五峰歸壹不過數月，草創之初，似乎不是金鵬堡的對手，疏勒卻平白得罪近鄰。”
　　方聞是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擡手指向西北大雪山的方向，“大雪山萬名劍客，面對疏勒國精兵，三戰三勝，所顧忌的無非是‘五十萬’大軍而已，至於橫掃江湖不在話下。我主龍王棄暗投明已有三年，金鵬堡號稱西域最強之殺手組織，卻壹直傷不得龍王分毫。龍王熟稔金鵬堡內外情形，壹擊必勝，從前所欠缺的不過是人手，如今劍客眾多兵員充沛，何言不是金鵬堡對手？”
　　方聞是壹通吹噓，顧慎為稍微有點臉紅，殺手不在乎說謊，但不習慣大話，謀士正好相反，平時說句謊話面紅耳赤，誇大主人實力時泰然自若。
　　“請允許方某向陛下展示疏勒國東境與璧玉城地勢，壹看便知誰勝誰負。拿地圖來。”方聞是命令道。
　　這是顧慎為等待的動手時機。
　　石丞相假裝讓出地方，向外走了幾步，與摩央保持距離。
　　顧慎為在地上攤開地圖，慢慢向後退去。
　　地圖越來越完整，卷軸越來越小，群臣引頸觀望，疏勒王也稍稍坐直身子。
　　“此處關卡……”
　　方聞是壹生中最重要的演講就到這裏結束了。
　　顧慎為拔出匕首，沖向暗殺目標，在眾人的驚呼聲尚未發出時，已經完成了任務。
　　與此同時，殿外傳來壹片嘈雜聲，壹群人想要沖進來，與守殿衛兵發生沖突。
　　顧慎為只剩下壹件事要做，保證自己與軍師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