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5章 軍官

　　顧慎為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五具屍體。
　　韓無仙好似壹只低飛的鷹隼，在草叢之上高低起伏，金鵬殺手與龍王殺手第壹次合作，竟然極為協調，無需安排，也不用命令，立刻下馬分散成扇形，或追擊，或堵截，各司其職，像壹群忠誠的獵犬正在搜捕隱藏的禽鳥。
　　有壹具屍體戴著兜帽，上官飛折斷壹根粗些的草棍，撥開帽沿，“壹看就是北庭的貴族。”
　　顧慎為嘆了口氣，“他就是近侍軍大都尉。”
　　上官飛嚇了壹跳，扔掉草棍，“大都尉跑這兒做什麽？近侍軍跟聖日王不是馬上就要開戰了嗎？”
　　顧慎為也不明白，日耀王的比武奪人頭是壹個很簡單的陷阱，大都尉不該上當，更不應該只帶四名護衛涉險。
　　“聖日王這回可高興了。”上官飛沒見過大都尉，但很了解這個人的重要性，“龍庭的下壹輪混戰就要開始了。”
　　顧慎為猜到曉月堂會想盡壹切辦法暗殺大都尉，可是前天聚會的時候，大都尉對自己的安全顯得胸有成竹，似乎已有辦法防範女殺手，沒想到竟然會如此粗心大意。
　　“咳。”壹具屍體發出聲音，上官飛又嚇壹跳，後躍三步，拔出狹刀，馬上想到如今自己的拳頭更厲害，於是撒手扔刀，做出迎戰的架勢。
　　傷者看樣子是站不起來了，隨著壹聲咳，嘴裏吐出來的全是血沫。
　　顧慎為走到傷者面前，單腿跪下，查看傷者的情況。
　　“小心，龍王。”上官飛提醒道，曉月堂殺死的人，他寧願離得遠遠的。
　　這人受的是外傷，在心口偏下方，五個小洞，血跡湮紅壹片，暗殺者為了躲避韓無仙，才會如此匆忙地離去，竟然留下壹具活口。
　　但他活不了多久了。
　　傷者看著龍王，好像認得他，顧慎為想起來，諸王聚會那天，此人是大都尉唯壹的護衛，小小地亮過壹招，是名高手。
　　在曉月堂迷藥面前，高手大概沒有出手的機會。
　　他又吐了幾口血，終於決定信任龍王，“有……有內奸……告訴……告訴……”
　　告訴誰，他沒能說出來。
　　殺手們回來了，擡回來八具屍體，韓無仙又回到聶增背負的藤椅上，嘴裏低聲哼著曲調。
　　五名金鵬殺手比較持重，放下屍體退到壹邊，包括聶增在內的六名龍王殺手卻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在此之前，他們唯壹的正式行動就是救援韓無仙，策劃多日，體現出來的更多是胡士寧的本事。
　　五名少年殺手跪下，聶增稍壹猶豫，也跟著跪下，韓無仙只能雙腿盤在椅子上，她不能下地，剛才展示的輕功主要依靠雙手支撐，可不能時時刻刻使用。
　　顧慎為明白少年的期望，覺得他們配得上這個榮譽，於是掏出匕首，輕輕劃破左手手心，將鮮血依次在塗抹在六名少年額上，接著用右手在屍體上沾染血跡，再次塗抹少年額頭，蓋住自己的血。
　　六名少年從傳功教師那裏了解到流程，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拔出狹刀插在地面上，左手握住刀柄，右手從刀刃上劃過，在額頭抹上第三層鮮血。
　　主人、敵人、本人，三層血跡組成的血誓完成了，雖然還是比最原始的儀式簡化了許多，仍然具有壹種神秘的莊嚴感，連韓無仙也扭過身來，好奇地觀看。
　　上官飛感到心在發顫，他不是沖動的人，如果有人說起這種儀式，他會不屑地稱之為“華而不實”，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效忠，甚至想跪下跟少年們壹塊接受血誓。
　　可他不是殺手，他管住了自己的膝蓋。
　　五名金鵬殺手見證了這壹切，面無表情，沒人知道這壹場景會對他們產生什麽影響。
　　顧慎為查看八具暗殺者的屍體，只有兩具肯定是曉月堂弟子，瞧著眼熟，其他人都是男性。
　　韓無仙也認得這個兩人，“她們小時候還從我手裏拿過糖呢，當然，那不是真糖，是嘔吐藥，她們挺過了我的訓練，卻甘心投靠荷女，唉，我挺喜歡這兩個小姑娘，親手殺死她們令我加倍開心。”
　　聶增再也忍受不住了，“妳沒有壹點感情嗎？”
　　韓無仙軟弱得像壹條蛇，扭曲身體，以壹種在外人看來極為不可能的姿勢，將左腳伸過聶增的肩膀，在他眼前晃了晃。
　　光溜溜的腳掌近在咫尺，踝部的傷疤觸目驚心，聶增的臉頰比額頭的血跡還要紅，“拿開，妳幹嘛？”
　　韓無仙停了壹會才收回腳掌，“鐵鏈穿過去的時候，她們兩個也在場，妳聽過曉月堂堂主的慘叫和哀求嗎？嘿，小孩子，哪來的資格談‘感情’？等妳愛上壹個人，我會讓妳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感情。”
　　聶增怒目而視，可惜看不到背後的人，他是殺手，才不會愛上任何人。
　　顧慎為沒有理睬這壹幕，事情發生變化，他由觀戰者變成了參戰者，得迅速解決眼下的問題，於是命令聶增、韓無仙與五名金鵬殺手即刻返回龍軍營地，調兵前來接應，他與五名少年殺手留在原地看守屍體，上官飛領命前往近侍軍營地叫人。
　　離曼這兩天壹直留在近侍軍營地，跟朋友們接觸，為龍王打探消息，顧慎為希望他今天能派上用場。
　　最先趕來的人不是近侍軍，而是同樣從西邊趕來觀戰的日耀王托賽。
　　在壹百名銀甲衛兵、千余名普通騎兵以及數十名武功高手的保護下，托賽疾馳而至。
　　顧慎為與五名少年潛伏在草叢中，十多具屍體只能簡單地掩飾壹下，大軍就在幾十步以外經過，隆隆的馬蹄聲震得地步微顫，只要有壹名士兵扭頭張望，也可能看出問題。
　　軍隊經過，草原上留下壹條明顯的碾壓痕跡，顧慎為稍稍松了壹口氣。
　　上官飛終於趕回來，身後跟著七八名軍官。
　　軍官們跳下馬匹，直奔遇刺者的屍體，查看之後全都沈默無語。
　　離曼也在其中，指著另外八具屍體，“他們是刺客？”
　　顧慎為點點頭。
　　壹名軍官看樣子是眾人的首領，“沒有活口。”
　　“沒有。”事實突然，韓無仙與殺手們能追上刺客就已不易，對手又是曉月堂弟子，想留活口可不容易。
　　軍官疑惑地看著龍王，“妳正好趕上，沒來得及救人，也沒抓住俘虜？”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巧。”
　　離曼上前介紹，“這位就是龍王，這位是近侍軍千夫長阿哲巴。”
　　顧慎為記得這個名字，許煙微就是跟著這個人逃出監獄的，當時他才只是百夫長。
　　許煙微說過壹些莫名其妙的話，暗示阿哲巴戀慕上官如，顧慎為當時沒有放在心上，可是見到本人，聽到不客氣地質問，他感到壹陣憤怒。
　　阿哲巴似乎感覺到了這股怒意，緩和語氣說道：“請龍王見諒，大都尉遇刺，我壹時間慌了心神。”
　　幾名軍官圍在阿哲巴身邊，“怎麽辦？聖日王正在那邊挑戰，全軍都在等著大都尉。”
　　“把遺體帶回去，先不要公布，見機行事吧。”
　　“這可挺難，咱們壹群百夫長、千夫長，控制不住軍隊，總得有壹名將軍主事才行。”壹名軍官說道。
　　阿哲巴沈默片刻，他剛被提拔為千夫長，在軍中沒有多少威望，雖然朋友眾多，卻都是年輕人，軍職不高，“只能這樣，挑壹位合適的將軍，把大都尉的遺體交給他，由他公布死訊，然後咱們同時擁戴他為新首領。”
　　軍官們顯然要商議秘密事務，顧慎為與離曼走遠，那五名少年殺手隱藏在附近，壹直沒有現身。
　　“唉，事情麻煩了，我們已經取得大都尉的信任，正要勸說他支持多敦王子，沒想就發生這種事情，他怎麽會離開軍營？只帶這麽點人？”離曼顯得很沮喪。
　　“他的護衛臨死前聲稱有內奸。”
　　離曼回頭看了壹眼那幾名軍官，“很有可能，能勸說大都尉犯險出營的人沒有幾個，我相信很快就能查出內奸。”
　　“關鍵是誰會接替大都尉之職。”
　　離曼又望了壹眼，“沒錯，龍王也知道，近侍軍內部分裂很嚴重，各持立場，只有大都尉才能鎮壓得住，他壹死，再想維持近侍軍完整可就難了，咱們能做的事情就是盡量拉攏到最大的壹支。”
　　離曼有些話沒說，想從近侍軍分得壹杯羹，光憑龍王的名號和幾名貴族軍官的身份可不行，必須得推出壹位王族子孫。
　　軍官們商議好了，沒將結果說出來，阿哲巴邀請龍王壹塊前往近侍軍營地，“如今的龍庭到處都是謠言，龍王最好親自去壹趟，免得有人說三道四。”
　　顧慎為同意了，沒有叫出五名隱藏的少年殺手，而是暗示他們遠遠跟隨。
　　龍庭廢墟已經不遠，顧慎為甚至能望見正在對峙的兩支大軍，還有觀戰的幾支小股軍隊。
　　壹隊數百人的騎兵迎面馳來，在數十步以外開始分散，將運送遺體的隊伍包圍。
　　顧慎為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斥候發現了阿哲巴等軍官的行跡，引起日耀王的註意，他親自率兵過來查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