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0章 真心

　　阿哲巴直到最後壹刻才決定射殺也綽，好幾個理由在心中縈繞，卻沒有壹個無可辯解。
　　不管怎麽說，他的第壹個理由是要救出離曼。
　　“離曼不該死。”阿哲巴命令五百名驚慌失措的北庭騎兵留在原地，單騎跑到龍王面前，“他的想法比較多，可是對王子殿下忠心耿耿，對龍王也絕無異心，您若是死了，更沒有人能夠救他。”
　　“那壹位呢？”顧慎為指著遠處的屍體問道。
　　“每位王者身邊都有佞臣，我壹直就不太喜歡也綽，就是他找來強盜火燒糧草，也是他出主意刺殺龍王。”
　　“多敦王子在向我宣戰，妳這樣做是想讓結盟繼續下去？”
　　這個想法的確有點怪異，阿哲巴卻就是這樣想的，“據我所知，龍王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在龍庭，日逐王幾次反復，龍王仍然維持了盟友關系。”
　　“日逐王死了。”顧慎為說，作為壹名“盟友”，他坐視日逐王遇刺，沒有做出任何努力加以挽救。
　　“我知道。”阿哲巴並非全然單純，他對結盟沒有太多奢望，“龍王與王子殿下都不是彼此最大的敵人，草原與西域容得下兩位王者，即使不能並肩對敵，也可以互不幹擾。”
　　在顧慎為看來，阿哲巴還是有點單純，“好吧，妳從我這裏得到承諾：只要多敦王子不生害人之意，我願意繼續保持盟友關系。”
　　“還有離曼。”
　　上官雲壹直在旁邊觀察，這時笑著插口道：“龍王不死，多敦王子就沒辦法迅速收回十幾萬北庭軍，沒有強大力量，他幹嘛要殺死離曼得罪乃杭部？”
　　阿哲巴也跟著笑了壹聲，向龍王點頭致意，撥馬返回本軍。
　　上官雲望著北庭人的身影，搖搖頭，“阿哲巴平時挺穩重的，今天怎麽……他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這不是第壹次了。”顧慎為說，早在龍庭的時候，阿哲巴就非要憑壹己之力勸說近侍軍放棄對老汗王的信仰。
　　上官雲知道龍王所指，哈哈笑道：“我倒有點喜歡他，希望多敦不至於太愚蠢，壹怒之下殺死他，這樣的部下萬中無壹，得到就該珍惜。”
　　龍翻雲率領救兵趕到，這是龍王的直屬軍，離著老遠就紛紛吹響號角，發出陣陣歡呼。
　　顧慎為轉過身，自從進入北庭就高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壹點，這才是真正屬於他的軍隊，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彌補荷女的缺失。
　　韓芬喜歡熱烈的場面，也發出歡呼，過了壹會她想起壹個問題，“什麽是佞臣？”
　　上官雲假裝思索，“佞臣嘛，就是王者無條件喜歡的人……比如妳，龍王把妳抓起來卻壹直沒殺妳，顯然是喜歡妳。”
　　“我是龍王的佞臣？”
　　“嗯，妳是。”
　　“我是閑人加佞臣？”
　　“嗯，閑佞就是妳。”
　　……
　　阿哲巴聽到了遠處的號角與歡呼，心裏越來越沒底，對自己射出的那壹箭感到有些後悔，圍殺龍王並不容易，但也不是毫無機會，最關鍵的是，與龍王是戰是和的權力不在他的手中，他的行為已經跟背叛相差不遠。
　　返回通天半已是後半夜，城門口有壹小隊人舉著火把正在等他。
　　上官如望著馬背上的皮囊，心裏壹陣陣發涼，她相信龍王，可還是不由自主地害怕。
　　阿哲巴冷淡地稍壹點頭，“龍王活著。”說罷，馬不停蹄地進城，在見到多敦王子之前，他不應該對任何人多嘴。
　　城門在身後關閉的剎那，阿哲巴心頭遭遇轟然壹擊，他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的確是壹種“背叛”，原因既不是龍王，也不是離曼，全在於城門邊的那名女子。
　　火把照耀之下，上官如的目光是他之前從來沒見過的，那是憤怒、焦灼與急迫合而為壹的關切，已經到了忘我的程度。
　　“龍王活著”，上官如聽到這四個字，壹下子放松，甚至沒客氣地打聲招呼。
　　阿哲巴既心痛又自豪，龍王不能死，他想，因為龍王是她所愛的男人，只要龍王還在，她就不需要被迫嫁給任何人。
　　他曾經奉命勸嫁，但那些都是違心之言，他現在才明白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麽。
　　由於這樣壹些想法，阿哲巴懷著罪有應得的心情走進軍營，步入帳篷，雙膝跪下，舉起皮囊裏的頭顱。
　　也綽死後仍保留著驚駭的表情。
　　“妳們沒追上龍王？”多敦難以置信。
　　“追上了，不過龍王救兵也已趕到，權衡之後，我覺得殺死也綽更符合殿下的意願與利益。”
　　帳篷裏鴉雀無聲，阿哲巴的大膽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幾名夥伴盯著他，只等王子壹聲令下，他們瞬間就能完成從朋友到敵人的轉變。
　　多敦不動聲色，目光壹直沒有離開頭顱，手握刀柄，慢慢走到阿哲巴身前，抓起也綽的頭，“總算有壹顆人頭。”然後他轉身對夥伴們說，“也綽怨不得別人，他沒有能力執行自己的計策，只是平白得罪了敵人，阿哲巴做得對。”
　　緊張氣氛消失了，七名夥伴妳言我語，聲討也綽的失誤。
　　多敦扔掉頭顱，扶起阿哲巴，貼在他耳邊小聲說：“只此壹次，妳欠我壹條命。”
　　百裏之外，顧慎為重掌兵權。
　　尚遼與疏勒太子第二天傍晚從通天趕回復國軍軍營，氣喘籲籲，將數十名隨從落在幾裏之外，壹進軍營就求見龍王。
　　兩人既意外又憤怒，復國軍是他們兩個創建的，沒想到壹時大意，豐碩的果實竟然被龍王輕易摘取。
　　帳篷內，顧慎為正在查檢薄冊，向軍官們詢問情況。
　　疏勒太子先沖進來，“龍王……”
　　顧慎為擡起頭，太子的怒火眨眼間熄滅，“龍王，我來遲了。”
　　尚遼緊隨其後，更鎮定壹些，躬身行禮，“右將軍尚遼，拜見龍王。”
　　顧慎為推開薄冊，“妳們到得正好，我要率軍北上，需要有人固守後方。”
　　“北、北上？”疏勒太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上做什麽？疏勒國在西邊，不在北邊。”
　　“疏勒國在西，敵人在北，若想復國，就得主動迎敵。”
　　“可是……可是……”疏勒太子實在太過慌亂，竟然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尚遼知道自己犯下嚴重錯誤，必須及時改正，“龍王說得沒錯，復國軍留在此地於事無補，戰爭終歸不可避免，不過眼下開戰存有諸多困難，屬下是否可以進言幾句？”
　　顧慎為命令軍官們退下，特意交待，“五天之內，所有復國軍將士都要來此地集合。”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尚遼與疏勒太子已經將軍隊擴充到兩萬人，此地共有五千，還有更多兵馬駐紮在南方，五天時間雖然急迫，也足夠他們趕來。
　　兩萬人，壹想到要將這麽多士兵交給龍王，右將軍與太子就感到心痛。
　　太子心中更多的是恐懼，軍官們剛離開帳篷，他就走到龍王身前，“龍王……”
　　顧慎為身邊的初南屏仗劍前行壹步，太子心壹顫，他差點忘了相隔五步的規矩，於是訕訕地後退，“龍王，您還是要恢復疏勒國吧？”
　　“當然，太子何出此言？”
　　“我……”太子方寸大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尚遼再次深鞠壹躬，“屬下請龍王恕罪。”
　　“右將軍何罪之有？”
　　“屬下與太子奉命看管北庭人質，未與龍王商量，擅自放人，還與敵軍結盟，雖然當時事態緊急，也是不可赦的大罪。在小宛國沒機會請示，更是罪加壹等。”
　　疏勒太子恍然明白過來，急忙說：“我也有罪，可我覺得北庭大亂，將多敦王子與七萬騎兵和平送走，好過壹場混戰。呃，龍王，我妹妹還好吧？”
　　鐵玲瓏是疏勒太子同父異母的妹妹，太子很喜歡她，不過自從忙於復國之後，他對這個妹妹想得可不多。
　　“她很好，正在璧玉城為我做事。”顧慎為說，“多敦王子的事妳們做得很好，非但無罪，反而有功，何況我給予妳們在疏勒國便宜行事的權利，無需事事征求我的同意。”
　　太子長出壹口氣，搶在尚遼之前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龍王寬宏大量，可是……為什麽要開戰呢？北庭人早晚會重返草原爭霸，咱們不費壹兵壹卒就能重建疏勒國，而且那可是七萬騎兵，復國軍區區兩萬人，貿然進攻無異於以卵擊石。”
　　“如果龍王定要開戰，也應該將逍遙海的龍軍調出來，兩軍聯合，加上天時地利，或許能與北庭人壹戰。”尚遼的勸說更委婉壹些。
　　“誰說要和北庭人開戰？”顧慎為問。
　　兩人張口結舌，太子茫然說：“龍王率軍北上不是要向多敦王子宣戰嗎？”
　　“與多敦的結盟是兩位取得的重大成果，我為什麽要輕易放棄？”
　　尚遼馬上想到僅剩的可能，“龍王要進攻金鵬堡？據說獨步王已經在千騎關集結數萬大軍，寒冬將至，這壹仗也不好打吧？”
　　“而且這是疏勒復國軍。”太子小聲提醒，說完就後悔了，馬上補充道：“不過怎麽使用還是龍王說的算。”
　　“這壹戰比較特殊，敵人不是北庭人，也不全是金鵬堡，我要率兵迎接壹支商隊，誰阻擋誰就是敵人。”
　　要將孟家的財富悉數運出璧玉城，可不是單憑幾名高手就能完成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