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三章 君威

　　許仙不管他們，凝神將神念投註其中，見藍色的紙人身上金光壹閃，才松壹口氣，放在桌上。心念壹動，便見這紙人慢慢爬了起來，壹瘸壹拐的走起來。
　　氣勢卻是意氣昂揚，似乎並不為自己醜陋的樣子感到自卑，只引得更多的笑聲。
　　茅衷道：“好，就由弱到強，排好順序，壹壹向這位道友挑戰吧！”
　　眾人壹陣驚喜，這樣的小人，誰贏不了。只要贏了就能拿到那兩件上好的法器。
　　陸靜修神色壹變，張口欲言，卻也說不出什麽。要這麽排，就要將他排在最後。只盼著許仙能強壹點，打到他面前，卻也覺得希望渺渺。眼看雲流筆與金線紙不翼而飛，不由對茅衷生出壹絲怨念來，卻又連忙靜氣凝神。
　　卻不知他的種種表現都落在茅衷眼裏，洞若觀火壹般，皺起的眉頭最後才舒展開來，總算沒枉費壹番教導。平日還看不出來，沒想到這弟子的矜傲之氣如此嚴重。若再不打磨，怕是要壞了大好材料。於修行壹途，難有進益。
　　許仙坐到桌邊，手撐著腦袋，拍拍桌子，笑道：“來吧！”心中也大覺有趣，早知道能這樣玩法，就能在家裏玩遊戲了。
　　壹張長桌，這面是茅山弟子，這面是許仙和他唯壹的支持者，被硬拉在身邊哭喪著臉的小道童，中間則是茅衷。
　　當即有人坐在桌子的對面，圓圓的面孔只興奮的滿臉紅光，平時他在萬福宮裏是最弱的弟子，什麽好事都輪不到他，今天終於轉運了。
　　忙放下壹只藍色的紙人，卻比許仙的紙人大了壹圈，而且身形完備，手持紙刀。壹落地就向許仙的“奧特曼”沖過來，持刀當頭劈下。
　　許仙剛開始操縱，還不太熟悉，也就避不開。小道童“哎呀”壹聲，不忍看自己僅存的藍紙也要被廢掉。諸位茅山弟子卻不由發出壹聲嘆息，陸靜修的臉色壹陣難看。
　　卻聽極輕微“啪”的壹聲，刀劈在“奧特曼”雞冠頭上，“奧特曼”卻沒有如想象的被劈成兩半，而是不為所動，還在調整著步伐。那持刀紙人又砍了十幾刀卻都是壹樣結果，反將手中的刀劈折了。
　　這時“奧特曼”腳步壹崴，使了壹招老漢推，恩，共工撞柱，“哈”的壹聲，壹頭撞在那持刀的紙人身上，將其撞的四分五裂。
　　眾人壹片嘩然，沒想到許仙有如此功力，而且那聲“哈”是怎麽回事。紙人的力量速度強度，除了本身的材質，就看操縱者的道行。陸靜修眼中驚喜，這樣的話，自己應該能打到許仙。
　　小道童喜道：“贏了，贏了！”看看周圍，連忙壓低聲音，卻掩不住滿臉的喜悅之情。
　　許仙笑道：“小事壹樁。”很有壹種“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的幸福感。
　　如此這般，許仙只用壹招，就連勝了三場，將奧特曼操縱的越發如意，看看還剩下那麽多挑戰者，卻聞茅衷道：“省點時間，壹起來吧！”
　　奧特曼挺挺身子，伸出壹只手臂，狂笑道：“來吧，讓妳們見識壹下什麽叫真正的強。”
　　許仙的配音讓諸位廳中之人都是壹楞，才尋思過來，見他如此囂張，都生出怒氣，紛紛將自己的紙人放在桌上。這下頓時讓許仙開了眼界，見這裏面不止有紙人，還有許多騎兵，老虎，戰車之類的東西，壹個個在桌上立起來，而且紙人的顏色也多了紫色與銀色，但還是以藍色居多。
　　許多紙人壹擁而上，將許仙的“奧特曼”圍在垓心，刀槍棍棒，爪子牙口，紛紛攻上。卻見“奧特曼”瘸著腳步，東壹拳，西壹腳，被擊中的紙人無論是什麽材質，都是四分五裂，可謂是中者無救，所向披靡。
　　混戰之際，忽然有兩只紫色的紙老虎壹左壹右咬住奧特曼的雙手，壹個銀色的騎兵借機沖上，竟然打出壹個配合來，藍色的紙人畢竟材質所限，這壹下若被擊中，定然抵擋不住，被分做兩半。
　　但許仙的奧特曼不僅堅挺無比，而且力大無窮，只聽壹聲大喝“好賊人”，身上金光壹閃，將那兩只紙老虎拖起拋向騎兵，頓時摔的人仰馬翻。再上前壹人補上壹拳，全都落了個四分五裂的下場。
　　桌面上紙屑紛飛，許仙玩的興高采烈，桌後茅山弟子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小道童早忘了身份，興奮的喊著：“打他，打他。”
　　待到塵埃落定，許仙的奧特曼依舊壹瘸壹拐，卻再也沒人敢小視它了，看許仙的眼神也跟看怪物壹樣，看起來年紀差不多，但這得有多高的道行才能如此。許仙笑著對旁邊的小道童道：“紙筆都有了。”
　　就要領賞，卻聞陸靜修道：“慢著，還有我呢！”他方才壹直站在壹邊，靜默不語，許仙大殺四方，他也不動聲色。
　　說著話也放下壹個紙人，竟然是金色的，剪做將軍模樣，手持著馬刀，甚有威嚴。而且形體足有三四寸高，比方才那個銀色騎兵還要高上許多，要知道符紙的等級越高，紙人的體形越大就越難以操作。陸靜修能操縱這麽大的紙人，看來是有點水準的。
　　奧特曼笑道：“好個怪獸，吃某家三拳兩腳。”眾人對許仙的配音很是無語，奧特曼不管不顧，就這麽就壹瘸壹拐的向著金色的將軍紙人沖過去。許仙已經完全進入角色扮演之中。
　　金甲將軍二話不說，（陸靜修可沒臉配這個音）只長刀壹揮，奧特曼翻身躲避，這壹刀劈在實木的桌子上，“啪”的壹聲留下壹道淺淺的刀痕，刀風卷起無數紙屑。
　　許仙也是壹驚，沒想到這金色紙人竟有如此威力。許仙的法力固然是高深，但奧特曼的材質卻太差了，怕是連壹刀也抵擋不住。
　　陸靜修瞟了壹眼許仙，嘴角勾起壹絲微笑，指揮著將軍揮起團團道光，桌面上紙屑亂飛，攻擊面積極為廣大，奧特曼根本近不得身去。不過好在它步法神奇，變幻莫測，卻也沒有被劈中過。（因為是瘸子）
　　但許仙啟示易與的，故意令奧特曼賣了個破綻，“將軍”壹招力劈華山，奧特曼連連後退，眼看還差壹點避不開，奧特曼的身體往後壹折，險之又險的避過。
　　桌面上木屑亂飛，陸靜修皺著眉頭，沒想到占了這麽大的優勢，竟然壹時之間還拿不下嗎？奧特曼趁機躍上刀背，蹬蹬蹬蹬的趕到那將軍身上，雙拳齊出，直擊將軍的大頭。
　　全場抽了壹口冷氣，剛才奧特曼的拳頭的威力，他們可都見識過，就是那銀紙做的騎兵都挨不了壹下的。陸靜修沒想到壹個失誤，便落此險境，壹咬牙將眼睛壹閉，桌面上的金甲將軍光華壹閃，於瞬息之間膨脹起來。
　　奧特曼的雙拳打在將軍的大頭上，卻反被這壹股光華，彈飛出去。
　　再看那金甲將軍，面目俱全，甲胄齊備，長刀也有了金屬的光澤。不經意劃在桌面上，就是壹道長長的痕跡。
　　茅衷也睜大的眼睛，這陸靜修還當真是個奇才，將紙人修到“化虛為實”的境地，越往下修行，這將軍的體形就越大，威力就越強，等到有了常人大小，尋常的所謂武林中人，就都不知對手了。
　　金甲將軍壹望桌上小人，似乎露出怒意，壹步跨出，身體也靈便了許多。奧特曼閃躲更是狼狽，最重要的是，現在變成奧特曼破不了對方的防禦了。
　　許仙壹驚，這再不爆發小宇宙，就沒得玩了。奧特曼怒道：“太卑鄙了。”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說，但熱血漫的主角好像都要說這壹句。
　　奧特曼翻著跟鬥連連後退，陸靜修也不急著追擊，金甲將軍不緊不慢的迫上前去，似乎想多享受壹會兒勝利者的感覺。
　　許仙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大贊壹聲“好反派，夠敬業！真是太配合了。”不知不覺間，瞳孔變作金色，只凝視著桌上的奧特曼。
　　眾人便見奧特曼擺出壹個奇怪的姿勢，身體下壓，雙手放在腰間，便有金光開始凝聚，桌上的紙屑圍繞著他紛飛起來。
　　茅衷壹楞，紙人也能凝聚靈氣嗎？陸靜修這才覺得不對勁，將軍快步向前，長刀劈下。
　　奧特曼對閃亮的刀鋒置之不理，而是怒吼道：“龜，派，氣，功！”雙手壹推道：“死吧！”
　　金色的火焰瞬間引燃了桌上的紙屑，升騰的火焰之中，沒有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麽。火光倏忽消散，眾人才見奧特曼還雙手維持著前推的姿勢，刀鋒就停在他的頭上。這虛假的玩偶，竟然讓眾人有了英雄的感覺。
　　金甲將軍的胸口則有壹個大洞，洞中火光升騰起來，將軍又變作了紙做的，“嘩”的壹聲燃燒起來。陸靜修面色慘白，於瞬間萎靡起來。
　　奧特曼抱著手臂，道：“弱。”然後“啪”的壹聲倒在地上。
　　許仙意猶未盡的笑了壹笑，對茅衷道：“紙筆拿來。”
　　茅衷先是取了紙筆交給許仙，又對眾位弟子道：“這次比賽，只想讓妳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吃完飯就各自修煉去吧！”
　　許仙接了雲流筆和金線紙，雲流筆通體潔白，長毫柔軟，不知是用什麽做的。而那金線紙晶瑩剔透，輕薄柔滑，竟有些靈力的波動。旁邊的人都是羨慕不已，卻不敢再對許仙有任何輕視了。
　　許仙將那筆交給旁邊的小道童道：“諾，妳出材料我出力，獎品咱們壹人壹半。”
　　那小道童沒想到許仙真將這奇珍送給自己，想要接過又有些不好意思，許仙把筆塞進他手裏。小道童卻道：“師兄，我還想要這個奧特曼。”
　　許仙又將這奧特曼給了他，勉勵道：“好好修煉！”
　　小道童壹手持著雲流筆，壹手持著奧特曼，肯定的點點頭。後來他壹心修行，終於接任茅山掌門，成為茅山第三代掌門，制做出眾多強悍的紙人木偶，其中最強者，名為奧特曼，驅惡揚善，斬妖除魔。越經千載而深入民心。後有高麗人等，考證奧特曼本出於高麗，聖皇斥之，遂罷。
　　許仙玩鬧壹場，也頂下心神，走出萬福宮，對身邊的茅衷道：“走吧，真君。看看，我又是什麽？”
　　……
　　山中無歲月，而人間卻是端午，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白日高升，蘇州的百草園，湖中巨浪翻滾，小青已經維持不住人身，擺動著蛇尾，道：“姐姐，我好難過啊！”她從未在人間過端午，往年都是早早躲進山中，人跡罕至的地方。
　　白素貞撫著蛇頭，竭力安撫道：“堅持壹下，不要亂動，專心同化內丹。只要消化那顆內丹，就好過了。”身在水中，其實溫度並不怎麽高。而對普通人來說，也不過是流些汗水而已，可是她雪白的肌膚上，已經變得通紅。
　　真正可怕的並非是溫度，而是端午這個節慶。萬民之所祝，而成功德。蛇類在這壹天，正是受萬民之所惡。尋常野獸自然感覺不到，只有修行有成的蛇妖，才能體會這種威力。
　　小青的性子也甚是堅韌，強忍住身上火燒火燎的感覺，專心去同化那壹顆蛤蟆精的內丹。小青深青色的內丹中，包裹著蛤蟆精內丹，顏色略深壹些。蛤蟆精的功力還要勝過小青，原本要消化這顆內丹，怎也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慢慢吞噬。
　　但卻正好趕上了端午，所謂利弊同在。若能熬過身體的痛苦，而保持清明的神智，便大大的加快了消化的速度。但身體上的痛楚還是小事，連腦海也是壹片火海，又怎能保持清醒呢！
　　白素貞將手放在小青的頭上，小青只覺得壹股股涼意自她手心傳來，頭腦為之壹清，才能勉強堅持。蛤蟆精的內丹慢慢消融，身體上的痛楚也慢慢減少。
　　……
　　許仙靜靜的坐在石洞之中，身下的石臺上鑿出太極八卦的圖刻。周圍的池水中傳出水滴低落的鳴響，身處黑暗的山腹中，有壹種被關進墳墓的錯覺。
　　事實上，許仙想要追求的，可不就是比墳墓還是深邃的所謂前世嗎？他有壹種預感，哪裏有所謂的真相存在。可以解答他的全部疑惑，但又沒來由的生出壹絲恐懼，那東西，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茅盈道：“閉目凝神，不可胡思亂想。”
　　許仙連忙照他說的做，但心中轉過最後壹個念頭，比起坐在三個幾百歲的老頭子中間，追問所謂前世，他更想靠在她的懷裏，在夢中，給她壹個吻。
　　石臺山的太極圖煥發出光彩，許仙卻有壹種石臺忽然消失的錯覺，下墜，下墜，墜至久遠的從前。
　　身為凡俗的前世壹掠而過，唯有那壹片迷霧之中，才有他們想要找尋的答案。
　　……
　　自晨曦到黃昏，青色的內丹終於被完全融化了。
　　小青仰起蛇頭，做無聲的嘶吼，脫開白素貞的手，在小湖中飛快的穿梭遊動。湖心的假山上纏繞書匝，假山在她的巨力下嘎吱作響，身上褪下淡青色的蛇蛻。
　　白素貞立在岸邊，滿臉欣慰。望望天邊的夕陽，感覺身上的灼熱感漸漸消退，壓抑的感覺漸漸消失。
　　待到繁星滿天，勾月西沈之時，巨大的假山在轟鳴中破碎，青蛇在水中遊曳兩圈，落在岸上。小青滿臉驚喜的道：“姐姐，我成功了。”渾身上下只覺得說不出的輕盈。
　　白素貞微笑著，望著西北的天空，默默道：“官人，我來了。”
　　……
　　有道是“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許仙不知在這片迷霧中徘徊了多久，卻依舊不得門徑。
　　三茅真君卻絲毫不覺失望，反而越發的期待起來。能留下這樣禁制的。在那個時代，屈指可數，而帝君正是其中之壹，他們能感覺到，離著那地方已經很近了，如今只要壹鼓作氣。
　　三人本是親兄弟，又共同修煉近千載，不用言語心念便能相通，壹起舉手在空中虛畫起來，極為凝重的壹筆壹劃，留下壹道道閃著青光的字符，紛紛融入許仙的身體。
　　許仙只覺得身後有人猛地推了他壹把，壹下透過雲層，看清了下面的世界。
　　壹座大山，橫貫東西。
　　仿佛巨龍昂首，以問蒼天。周圍萬山環繞，拱衛龍頭。
　　許仙下降，只見蜿蜒如蛇的山道上，站滿了各色人等。全都身著錦袍，面目肅然，卻又都竭力仰首，隱含著興奮之色。
　　許仙暗道：“這些人都穿的似乎都是官袍，看這裏的山勢，難道是古代皇帝封禪嗎？”沿著石階，自這些人的頭頂上掠過，卻發現服飾越發精致，顯然是越向上面，地位越高。
　　壹路飛來，竟是人山人海。
　　許仙忽然眼波壹掃，竟見三茅真君穿著官袍，持著芴板也站在人群中，卻和萬福宮中的神像壹模壹樣，雖已是極為靠前，竟還排不到最前面。
　　許仙忽覺山道忽然壹空，壹仰頭瞧見，壹雙黑色的眸子望著自己，那雙眸子深邃而冷寂。許仙只覺得身體忽然僵住，如遇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