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無

　　隨意撿了些幹的東西，搭了個火堆，氣氛又僵住壹會兒後，那人忍不住問：“妳也不擅長交流嗎？”
　　這句話葉撫沒聽到，便沒有做任何反應。
　　那人便以為葉撫默認了，便笑著說：“我也是。”
　　然後，她便自顧自地說：“在同輩人裏，我壹直不太擅長說話，總是說錯話，不合時宜地說話。所以我才壹個人出門來，想要鍛煉壹下自己。”
　　“……”葉撫壓根兒就聽不到她說話。此刻，他雖然眼睛睜著，但意識已經沈頓了。
　　那人又尷尬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果然不擅長交流，別人連理都不想理。她失落地嘆了口氣，沈默了壹會兒後，拍拍臉，告訴自己打起精神來，要找些話說才是。
　　“妳是疊雲國人嗎？”
　　葉撫意識恢復了壹些，“什麽？”
　　但他表情沒有控制好，皺著眉，看上去很兇。“沒什麽，沒什麽，妳別生氣！”那人連忙揮手。
　　葉撫有些疑惑。
　　那人縮著腦袋，心道“這個人脾氣好暴躁啊，山下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之後，他們都沒再說話。
　　葉撫坐在底座上，依靠著神像。那人坐在火堆對面，時不時擡頭打量壹下。她每每擡頭，都發現葉撫直楞楞地看著某壹處，看上去似乎在發呆，又似乎是在神傷。她不由得想，“難道是碰見什麽傷心事了嗎”，想到這個，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肯定是碰到傷心事了，所以才不想搭理我”。
　　於是乎，她又重新鼓起勇氣，看向葉撫問：“要說說話嗎？”
　　葉撫透著點微弱的火光，看到她的樣子，模模糊糊的。“妳說什麽？”
　　“我說，妳要不要說些什麽？”
　　“說什麽？”
　　那人頓了壹下，想到，難不成這個人耳背？她不由得潤了潤喉嚨，大聲說，“我說啊，妳要不要跟我說些什麽？”
　　葉撫也楞了壹下，發現她似乎跟自己的理解方式有些不同。他初來乍到，什麽都不知道，現在又處在這個奇怪的狀態裏，能說些什麽？盡量還是不說話好，說太多容易出問題。
　　“沒什麽。”
　　那人頓了頓，看著葉撫的表情有些陰郁，想“肯定是碰到難處了吧”。她咬咬牙告訴自己，正好要鍛煉交際能力，趁著這個時候，鍛煉壹下吧。於是，她盡量柔聲問：“妳有什麽難處嗎？”
　　而對葉撫來說，在這樣奇怪的環境與狀態裏，絕不能露出任何讓人懷疑的地方。他搖頭，“沒什麽難處。”
　　“沒關系，妳可以給我說，我不會笑話妳！”
　　笑話？她在想些什麽？葉撫說，“勞妳費心了，我沒什麽難處。”
　　“妳看妳，眼淚都出來了，還說沒什麽難處。”
　　葉撫擡頭摸了壹把，發現的確流淚了。然而，這只是他不能閉眼，幹澀的眼淚。“進沙子了。”
　　“唉，妳不用找這種借口，真的，我不會笑話妳。”
　　“……”
　　“我師姐說過，不要在心裏面憋太多心事，要避免積慮成疾。”
　　“沒——”
　　“我壹個師伯，就是心事太多，突破的時候走火入魔了。”
　　“我真的——”
　　“妳可不要小看這個心事這個東西，不管仙凡，都是頭等大事。”
　　“……”葉撫想，這個人，是話癆嗎？真能說。他索性不搭理了，任由她說。
　　“妳丟錢了？還是被人欺負了？或者是……”她巴拉巴拉地說了壹大堆。
　　見葉撫不搭理後，她開始糾結，為什麽不理我呢？她蹙眉想了想，想著想著靈光壹閃，對了！肯定是因為我們是陌生人，他不信任我，既然如此……她咳嗽兩聲，說：“我叫魚木。不是榆木腦袋的榆木哦，是釣魚的魚，木頭的木。也不是木魚哦。”
　　“哦。”
　　“妳呢？妳叫什麽？”
　　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是聽語氣她似乎很期待。葉撫預料得到，如果自己不說，她肯定會不停地以各種方式追問。這個人是相當的麻煩啊。他隨意開口說：“我叫十無。八九十的十，無人深空的無。”
　　“十無……好奇怪，像神秘組織的代號壹樣……”她小聲嘀咕後，反應過來什麽，追問：“無人深空是什麽啊？聽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天，就是無人深空。”
　　“唔，更難懂了。”
　　“深遠的宇宙的意思。”
　　“宇宙？空間和時間嗎？更難懂了。”
　　“……”葉撫發現自己的思維跟她不壹樣。果然，這就是穿越者和原住民的差別嗎？
　　各自沈默了壹會兒後，魚木問：“十……十無，妳在想什麽？”
　　葉撫有些無語，心想這姑娘都這麽沒安全意識的嗎？跟自己這個陌生人套近乎。
　　“沒想什麽。”
　　“妳肯定有心事吧。”
　　又回到“心事”這個話題上。
　　“沒有。”
　　“唉，”她壹種語重心長過來人的感覺，“真的，我不是騙妳，心事不要堆太多。妳看啊，我們都知道對方名字了，也算是認識了，所以，告訴我也沒關系的。”
　　葉撫無語。妳壓根兒就不知道我的名字，更談不上認識。
　　見葉撫不說話，魚木反而更有精神了，心想越是難以相處的人，應該越是鍛煉溝通能力吧。
　　於是乎，她又開始絮絮叨叨。
　　葉撫壹直無奈地聽著，閉口不說話，幹巴巴地看著外面，止不住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我也不想哭，但是忍不住啊。
　　見自己說得越多，葉撫哭得反而越厲害，魚木開始慌了，心想，難不成真的戳到他的痛處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要走進壹點去安慰，慌亂之間站起來，壹不小心踩到火堆裏的木材，然後壹枚通紅的木炭飛了起來，然後落到葉撫大腿上。
　　嘶——
　　痛！
　　葉撫壹拍手給拍開，但褲子已經被燒了個洞，直接將大腿燙出個燒痕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魚木舉足無措，連忙道歉。“是我太冒失了！”
　　葉撫勉強說，“沒……沒關系。妳看我，眼都沒眨壹下。”
　　魚木下意識看向葉撫眼睛，見他眼淚嘩啦啦的，更是愧疚，“妳都哭成這樣了！”
　　她覺得自己壹定要彌補，“我這裏有壹些外敷藥，給妳包紮壹下吧。”
　　說著，她摸了摸身上，然後拿出壹點藥膏，朝葉撫走去。
　　“不用了！”陌生人的藥，葉撫可沒有那麽心大，敢去用。
　　似乎是他太過急促，聲音有些大。這嚇到了魚木，她身子顫抖壹下，低聲說，“對不起。”她在心裏失落地對自己說，果然，我什麽都做不好，什麽都做不好……
　　她咬著牙，將束發的紅色束帶解下來，然後遞過去，小聲說：“好歹包紮壹下，不要進灰。”
　　葉撫動彈不得，便沒有去接。
　　魚木便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腿上，然後失落地走開。
　　之後，魚木便沒再和葉撫說壹句話。她壹個人失落地蹲在角落，時不時擡起頭來，看葉撫壹眼。每次看去，他都幹巴巴地坐在那兒，幹巴巴地睜著眼，幹巴巴地望著外面。
　　“果然，還是有心事吧……唉。”
　　她也不敢再去問了，生怕自己不僅開導不了對方，還給對方惹麻煩。
　　她安靜且失落地等待著。
　　雨壹直不見停，反而越下越大，風也是如此，呼嘯著。
　　隨著火堆熄滅，廟裏變得陰沈起來。
　　此刻的葉撫，依舊處在那樣奇怪的狀態裏。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源源不斷地接受著什麽？具體是什麽，他還說不清楚，只感覺那是十分玄妙的東西。
　　他安靜且謹慎地等待著。
　　後半夜裏，電閃雷鳴的頻率變大了。時不時便是壹道熾烈的閃電落下，照亮黑夜。
　　廟裏變得很是陰冷，異常的陰冷。
　　魚木被陰冷侵襲，沒有任何心思休憩。
　　在壹道炸裂般的閃電落下後，透過亮光，她陡然發現，葉撫旁邊的神像，像是活過來壹般，張開大口，要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