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二章 孤獨的靈魂（完）

　　城圍下的大地在昏沈沈的掛燈下呈現出寡淡水墨畫的模樣，透著濃郁的淒涼與殘破之意。除了出征的時候，壹到晚上，山海關外就幾乎不會有人出沒，些許守關人輪班在城墻上巡視，他們中大多是觀測指揮處的人，更加擅長觀氣、定星，以判斷東南極遠處黑霧的變化趨勢，若有異動，會第壹時間反饋給中心指揮處。
　　今夜，壹如既往的淒涼與殘破，不同的是，城墻上多了位將軍。
　　“符將軍，來此有什麽吩咐嗎？”壹名巡視的守關人恭敬地問。
　　符檀笑著搖頭，“沒什麽事，就在城墻上走走，妳做妳自己的事吧。”
　　“是，若有吩咐，還請將軍告知。”說完，這名守關人不再逗留，按照既定的路線，繼續巡視。
　　他走後，符檀神情立馬嚴肅起來。她放開自己身周的壹切庇護，讓存在於這裏的氣息盡數湧入身體中。她不停地去感受，去尋找那種似曾相識、若即若離的感覺。
　　當她從單綠蓉那裏聽取了壹番話後，意識便不自主地想起這個地方，似乎在這個地方有過什麽特別關鍵的事情發生過。所以，她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這裏。
　　感受，去隨著意識、情感，甚至是隨著她最不喜歡掛在嘴上說的情緒，去感受。就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刻意地去理會，有著身體、意識沈入某種玄妙的狀態中，壹種無法言說，但能情緒感知到的狀態。這種狀態，讓她腦海中，那個人的身形越來越清晰，之前若只是遙遠的壹點人影，那麽現在便是薄霧中的浮動著的畫卷。她要將那個人看清，看清她長什麽樣。她渴求著看到那個人的正臉，渴求著，從來沒有對哪件事像這樣渴求過。
　　符檀閉著眼，身上還穿著盔甲，臉上還密布著十多天戰鬥留下的血痕和汙穢。她就站在城墻之前，閉著眼，壹腳跨出，站到墻上，感受著陰冷的夜風。夜風的每壹次吹拂似乎都能夠給她帶來超乎意識的感知，她逐漸感知到，在某個時間裏，某個空間裏，曾經有個人，同自己說起這山海關的秘密。那秘密，似乎是說，這所有的壹切，都是所謂聖人可悲可憐的騙局。
　　似曾相識……經歷過無數次……循環著……
　　這些關鍵的東西全都在她腦袋裏了，但不論她如何嘗試將它們串連在壹起，都失敗了。她知道，明明只要自己將它們聯系在壹起，就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到底與自己發生過什麽，山海關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但她就是做不到，無形的，甚至無法分辨是不是無形的力量在影響著，就是無法去觸及到那樣壹個點。
　　饒是沈著穩重了幾十年的她，也終地因此變得不冷靜了，胸腔裏的煩悶好似要撕開胸上的傷口壹般。這煩悶讓她無意識地往前走了壹步，然後，她從這百米高的城墻上掉了下去。
　　呼嘯的風拍打耳膜，撕裂般的聲音卻沒有讓她驚覺，反而使她忽地意識到，那個人，在某個時候，也曾這樣從城墻上跳了下去，而她跳下去的目的，似乎是——
　　似乎是……
　　“是什麽呢？”
　　嘭！
　　她重重地落在焦褐的大地上，大乘劍修的身體很堅韌。她並沒有受傷，反而是把落地的地方砸出蛛網般的裂痕，激起壹陣塵霧。城墻上巡視的守關人聽到聲音，連忙過來視察，但他們朝下面看去時，只看到逐漸消散的塵霧與彌散開的裂痕，不見其他。
　　而符檀，在墜地那壹瞬間，想通了答案——
　　“那個人跳下去的目的是知道了，這裏並不是真實的。”
　　想通了答案後，她化成壹道風，吹走了。她要將這個答案告訴單醫師，然後看看得了天衍的百草妖能不能理解“這裏壹切皆為虛妄”的意思。
　　她這陣風重新吹進了辛字壹號房。
　　而當她穩穩落腳後，卻發現，在裏面等著她的並不是單醫師，是壹個自己不認識的女人，但看穿著也是醫師。
　　“妳是？”符檀問。她顯得有些急切。
　　女醫師說，“單醫師她有事先離開了，讓我來給將軍妳治傷。”
　　“有事離開？什麽事？”符檀皺起眉。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女醫師說，“不過她走之前告訴了我怎麽治妳的傷。”
　　“她去哪兒了，妳知道嗎？”
　　女醫師眼睛擡了擡，想了想，道，“好像是檔案庫的方向。”
　　符檀壹聽，大步跨出，拉開門，快步離開。女醫師在後面連聲追喊，但符檀沒有回復，很快消失在後院走廊盡頭。
　　在前往檔案庫的路上，符檀顯得很疑惑。她無法理解單綠蓉離開病房這件事，而且按照其留言，似乎根本沒有說只是去壹去檔案庫，馬上就回來的意思。這很不符合單綠蓉的身份，她是醫師，而且是出了名的醫術高超、很負責任的意識。這種行為不像是她會做出來的。
　　符檀越想越奇怪，分析壹番後，得出兩種可能，壹是單綠蓉真的有急事，二就是單綠蓉可能在提醒自己什麽，就像之前說起“循環陣法”壹樣。不提沒什麽特別的第壹種可能的話，第二種可能……如果真的是她在提醒自己什麽，是否能說明她與自己腦海中那個人有關系，或者說她其實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似曾相識”、“若即若離”感覺，而這樣的話，又為什麽要用提醒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告訴自己呢？
　　她越是想，越是感到疑惑。
　　很快，到了檔案庫，匆忙的到了管事臺，向勤務人員詢問：“單綠蓉來過這裏嗎？”
　　單綠蓉和符檀都是山海關的名人，勤務人員不需詢問，便知是誰，連聲說，“符將軍，單醫師剛來過這裏。”
　　“那她又說要做什麽嗎？”
　　勤務人員在櫃臺下找了找，翻出壹疊檔案冊，遞給符檀，“這是單醫師讓我轉交給妳的。”
　　“給我？”符檀看了壹眼，立馬便知，這是人事檔案冊。她皺起眉，想，為什麽不直接給我，非要通過人轉交的方式？她沒有直接看，繼續問，“她人呢？現在在哪兒？”
　　“留下這個後就離開了，至於去了哪兒，我也不清楚。”
　　符檀緊緊攥著人事檔案冊，微微虛眼，“單綠蓉……妳到底想做什麽？”
　　呼出壹口氣，她打開檔案冊，入目所見，是壹個名字，“奇月”。
　　也就是在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她腦海中電閃壹般，忽地想起了，不是似曾相識，而是確切地想起了壹件事——自己曾進入過檔案庫，詢問過壹個名叫“奇月”的人，但那個時候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幾乎是肯定，自己這被點亮的記憶絕對不是似曾相識，而且的的確確發生過的。
　　這讓她感到震驚，震驚自己什麽時候做了這樣壹件事，而居然會將其忘掉，以至於需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重新回憶起來。她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顫抖地翻動檔案冊。上面寫著許多字，傳達了幾件事：
　　第壹件：奇月失落戰場，為符檀所救，受單綠蓉照料；
　　第二件：奇月再次與符檀相遇，符檀疑惑其身份，前往檔案庫探究，無果；
　　第三件：奇月於城墻與符檀相遇，同符檀講述她所知的山海關的悲慘命運；
　　第四件：奇月以告訴符檀山海關秘密為代價，請求符檀將其留在山海關。
　　壹共四件事。
　　當符檀看到第壹件事時，立馬想起自己之前出征時，剛入戰場不遠，到了某壹處，似曾相識的感覺便湧上來，格外濃郁。她知道，自己應該是在那個地方，救了這個叫“奇月”的人，而這個人，或許就是自己腦海中那個模模糊糊的人。
　　第二件事則是剛才看到“奇月”名字瞬間時，所想起的那段記憶。
　　第三件事。城墻相遇，這令符檀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城墻上那份濃郁的錯失感，以及身體墜落在地時的感同身受。她知道，自己曾同這個叫“奇月”的人在城墻上有過壹段很重要的對話，至於那墜地時的感同身受或許並不是自己曾墜過地，而是這個叫“奇月”的人。
　　至於第四件事，她並沒有確切的感受，但依稀之間有點印象。是她出征前要離開住宅時的似曾相識感，那是她第壹次有這種感覺。
　　第壹二三件事都確定了，那麽現在只差第四件事了。
　　符檀輕易地察覺到，這所謂的奇月的檔案冊根本不是在將奇月是誰，而是記錄了奇月跟自己之間發生的事。她不是傻子，看到這兒，差不多知道單綠蓉就是在刻意引導自己去知道真相，她甚至猜測，單綠蓉根本不是真正的單綠蓉，或許是誰的投影，亦或者身外化身。
　　想通了這些，符檀反而不急了，因為她知道，真相在等著自己。
　　“那麽接下來……”符檀出了檔案庫，遠望自己住宅的方向，“該去確認第四件事了。”
　　夜風吹過，符檀嗅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兒，胸口處的傷口黑霧繚繞，侵蝕血肉。她不由得朝著東北方向望去，似乎那裏會出現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她知道，“單綠蓉”在自己的住宅裏等著自己，等著把這裏的真相告訴自己。
　　而真相，到底會是怎麽樣。符檀已然有了有些察覺，“悲慘”、“永無止境”、“秘密”，這些詞都在告訴她，真相並非是普天同慶，天下太平，或許會以極其殘暴的方式撕開她的認知，不留情面，或許，永遠不去知道才是最好的。
　　但真相就擺在那裏，或許正坐在自己的住宅裏，不可能不去看。真相不會因為遮住眼睛，掩住耳朵就消失的。
　　她深吸壹口氣，在黑夜中行進，代表她將軍身份的盔甲、長劍與短劍同她壹起。
　　跨過壹條條街道，越過壹座座建築，聽著路上的人壹聲聲問候……漸漸地，她覺得那些如同浮雲、泡沫壹般虛幻，壹碰就碎，漸漸地，她感覺身邊的壹切都在真實……
　　知道她忽地推開門。激烈的嘎吱聲響起——
　　院子裏，老樹依舊老得不成樣子，石桌石凳依舊破舊，侍女依舊唯唯諾諾。只是，多了個人，多了個自己本來不認識，但壹見到，就認識了的人。
　　“妳回來了。”那人笑著說，笑得很好看，如果右眼沒有那壹道疤痕，會更好看。
　　“妳回來了。”符檀同樣這般說。
　　“為什麽這樣說？”
　　“妳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看來，妳知道了。”
　　“這得多謝妳的提醒。奇。月。”
　　“我不叫奇月，我叫秦三月。”
　　符檀呼出壹口氣，忽然覺得很疲憊。她按了按太陽穴，然後走進院子，坐到秦三月對面。她看到秦三月手中有本書。
　　秦三月將這本書遞給符檀，“先別問，也別說，看看這個。”
　　符檀看著秦三月，眼神復雜，各種各樣的情緒都在裏面。而秦三月看著符檀，眼神很單純，只有無法言說的沈定感。
　　符檀翻開書，壹個名叫“南柯壹夢”的故事進了她的眼，進了她的腦海，在她的腦海裏掀起壹陣壹點都不跌宕的浪潮。
　　老樹上殘留的樹葉越來越少，壹片壹片雕零，落下。
　　符檀安靜地看著“南柯壹夢”，眼神漸漸從復雜變得沈定，秦三月安靜地看著符檀，眼神漸漸從沈定變得復雜。
　　直到符檀合上書，這微妙的安寧破碎。
　　“夢……壹場十數萬人的夢……”符檀喃語。
　　“驚訝嗎？”秦三月問。
　　符檀搖頭，“不驚訝。”她看著秦三月，“為了讓我不驚訝，妳做了不少。”
　　秦三月笑道，“沒什麽。”
　　“從治傷到檔案冊，到現在。”符檀說，“當初第壹次見到妳，我從沒想過妳是這般。”
　　“對我很失望嗎？”
　　“不，我沒有資格對妳失望。沒有妳，我會永無止境地做著同壹個夢。”符檀說，“那些似曾相識，那些不斷重復著的，循環著的事，將我變成模板壹般的人，我卻還不自知。妳讓我知道了，我該感謝妳。”
　　“將軍很善解人意。”
　　“若我還是對壹切未知，妳可以說我善解人意，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所在山海關的壹切，便不再是善解人意了，只能說，這是排憂解愁的辦法。”符檀微微低眉。
　　秦三月眉目閃動，沈沈的。她眼中的符檀就是這樣壹個人，不會去怪罪別人，不會去埋怨，只是安安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是壹個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同符檀相處的時間加起來有十數年，對符檀的好感早已嵌入她的骨頭。
　　“把這麽殘忍的真相告訴妳，妳真的不覺得我很沒趣嗎？”秦三月說，“妳若不知道這些，會壹直重復同壹個夢境，彼此之間沒有聯系，不會感到枯燥，不會覺得無趣，會壹直做著自己的事。而現在，妳知道了真相，還能這樣下去嗎？”
　　“我承受過許多痛苦。”符檀輕輕說，她只是簡簡單單地說了這樣壹句話，並沒有說承受過什麽痛苦，她不會去向別人傾述痛苦，不想讓別人為自己感到悲傷。
　　但也只是這樣壹句話，能讓秦三月感受到符檀的心。
　　符檀問，“這是壹場夢，妳在這個夢境裏待了多久？”
　　秦三月說，“二十年。”
　　符檀勉強壹笑，轉而低沈地說，“也就是說妳循環過壹百多次。”
　　“是的。”
　　“比起我，妳才更有資格說感到痛苦。畢竟，妳壹開始就知道循環的事實。”
　　“痛苦過，但也很快樂。有單醫師、文公子、小可兒，還要將軍妳，有著許許多多的人在這裏。我認識了許多人。”秦三月說，“每每感到痛苦了，我就會想，在下壹次循環，我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去重新認識妳們。這讓我感到快樂。”她笑著。
　　“但妳認識我們二十多年，而我們只認識了妳兩個月。舊顏新意總歸不好受。”
　　秦三月搖搖頭，笑著說，“不會啊，妳恢復了那壹百多次循環的以及，不就意味著妳也認識了我二十多年嗎？我們已經壹樣了。”
　　符檀楞楞地看著秦三月，然後呼出口氣，“也只有妳，才會這麽想了。”
　　秦三月笑著，沒說話。
　　她們都沈默了，不是因為沒什麽話說，而是許多話，都在無言之中傳達給對方了，畢竟，認識了二十多年，是老友。
　　過了壹會兒，符檀還是問了出來，“這次來，什麽時候又走？”
　　秦三月神情有些不自然，“不會待多久吧。”
　　“那什麽時候又來？”
　　“大概，或許……我——”
　　“不會再來了吧。”符檀笑道。
　　秦三月壹僵，看著符檀的笑，忽然就沒了自信，沒了動力，低著頭，點了點。
　　“妳是來同我告別的，而且，只是同我告別。”
　　“為什麽這樣想？”
　　“因為妳只讓我知道真相，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妳怎麽知道？”
　　“感覺。”
　　“感覺……”
　　“是啊，畢竟，我們認識了二十多年。”符檀笑道，“還有什麽是不能用感覺回答的嗎？”
　　“符姐姐……”秦三月聲音有些顫抖。
　　“這是妳在第壹百二十五次循環時對我的稱呼。”
　　“妳還記得。”
　　“當然。那壹次循環裏，我們相處時間最長。現在想來，也是記憶最為深刻的壹次。”
　　秦三月抿著嘴，不敢去看符檀的眼睛。她不想看到那眼睛裏是什麽樣的情緒。
　　“只同我告別，意思大概就是，以後不會再有我了吧。”
　　“我——”
　　“妳曾同我說過很多次，我跟妳壹位師姐長得壹模壹樣，現在想來，我大概就是她的某壹個前世。”
　　“不！妳不能這樣說，妳應該說她是妳未來的某壹世！”秦三月有些激動地反駁。
　　“妳對這句話記得很深。”符檀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
　　“我……對不起。”
　　“我們十多萬守關人都是夢境裏的神魂，而妳，妳大抵是要把這些神魂接引出去吧。”
　　“妳猜到了。”
　　“是啊，妳能隨意變成單綠蓉，能隨意引導我去知道真相，已然說明，妳能控制夢境裏的神魂。妳以前許多次告訴我，山海關是個悲劇，妳希望能夠為其善終。現在，妳就做著這件事吧。”
　　“……”
　　“妳能輕松地把每壹個神魂接引出去，然後讓他們進入輪回。而我，不能。因為，妳的師姐還存在於外面的世界，我出去了，有可能取代她。”符檀說。
　　秦三月聽著，十分委屈地說，“我並不是覺得妳不如師姐重要！我沒有這樣覺得！”
　　“能看見妳發脾氣，真是難得啊。”符檀笑著說，她伸出手，握著秦三月的手，“當然了，我不會這樣想妳。我知道妳是怎樣的人。”
　　“姐姐……”秦三月顫抖著說。
　　“真是親切的稱呼啊……我有十多個弟弟妹妹，但是他們從沒叫過我姐姐。”符檀笑道。
　　“我……”
　　“三月，妳應該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我希望曾為山海關奉獻過力量的每壹個人，都能被視為英雄，而不是埋葬在歷史的塵埃中，做著不切實際的美夢壹次又壹次。”符檀虛望著遠空，慢慢地，悠悠地說著，“妳實現了我的願望。妳把他們每個人都帶了出去，給了他們新生。妳已經夠好了。我畢生所求，得以如意，便是死而無憾……”
　　秦三月終於忍不出，兩行清淚落下。
　　符檀伸手，為秦三月拭去淚水，“別哭。不要覺得我死了，妳若記得我，我便壹直活著，活在妳的腦海裏，也是活著。”
　　“那不壹樣！不壹樣！不壹樣……”
　　“壹樣的。”
　　“不——”
　　“是壹樣的。三月，那是壹樣的。我是符檀，不是妳的師姐，是活在遙遠的過去的符檀，無法取代妳的師姐，我也不想活在外面的世界裏。”
　　她溫柔地說，“三月，就讓我活在妳的記憶中吧。”
　　“這對我不公平……妳讓我壹個人承受痛苦。”
　　“那，就不公平吧。”符檀灑然道。
　　秦三月哭著，將符檀抱住。
　　符檀輕輕地拍著秦三月後背，像安撫孩子壹樣。她知道，讓秦三月做出這種取舍很難，所以需要自己給她壹些安撫。
　　“三月，妳接引了多少人了？”
　　秦三月低聲說，“只有妳還留在這裏面了。他們都出去了。”
　　符檀笑道，“妳真的很厲害啊。”
　　“只有妳啊……”
　　她們相擁，在這寥落的院子裏，進行最後的道別。
　　直到夜涼如冰雪。
　　“好了，三月，夠了。結束這壹切吧。”符檀輕輕地說。
　　秦三月看著符檀的雙眼，已然從裏面看不到任何別樣的東西，只有滿足與如願，或許夾雜著壹些不舍，但那壹定深埋在眼中。
　　“走吧。”
　　秦三月咬著牙，依依不舍。
　　“走吧，三月。”
　　“……”
　　“走啊！”符檀忽然大聲說。
　　秦三月身體猛地壹顫，被嚇到了。她轉過身去，捂著眼睛，就要離去。
　　“餵！”後面傳來聲音。
　　秦三月回頭。
　　“接著！”
　　符檀將長劍與短劍扔給秦三月。
　　秦三月握著長劍與短劍，看見符檀轉過了身，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裏，
　　她是將軍。
　　秦三月抹壹把淚，眨眼間消失在這裏。
　　獨留符檀孤獨地站在老樹下。
　　山海關所有的神魂築成壹片星海，此刻，其他所有的星星都已然黯淡，獨留壹顆發著光——
　　那是，孤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