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操縱命運之人

　　修仙人士的夜晚，總是那麽短暫。他們當然不會像凡人壹樣，以睡眠消解。
　　就像師染，看壹晚上的書，也絲毫不會影響到她第二天的精神狀態。修仙嘛，本質上就是不斷打破人的體質限制。
　　葉撫的睡覺是象征性的，只不過是“深夜了，該睡了”這麽簡單的壹個念頭後該做的事。第二天早晨，他起床下樓後，見著師染連個姿勢都沒變，還坐在涼椅上看書。
　　《世界通史》這些書，可比《基督山伯爵》好讀多了，所以，壹晚上過去，她讀了不少，算是對地球的歷史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也因此，她產生了壹定的疑惑。
　　見著葉撫壹出來，立馬招了招手說：“妳過來，我有問題想問。”
　　葉撫老老實實地提著個小板凳，坐到她旁邊，“什麽問題？”
　　“我昨天把這些書讀了個大概，照著通史上記載，地球的人類文明，從正式脫離普通生靈開始，大概是壹萬年上下，在過去的幾十上百萬年裏，幾乎壹直都是尋常生靈的程度。這會不會太慢了些？”
　　葉撫說：“妳把地球想得太厲害了。不應該以這個世界去相比的。”
　　“就記載看來，地球是無法之地咯。”
　　“差不多。規則高度限制了靈氣等自然力量的誕生。”
　　“這是為什麽？”
　　葉撫想了想說：“妳可以把地球所處的宇宙看作是第五天的這個世界。”
　　“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如果第四天，這座宇宙沒有取得勝利，那麽，就會演化城地球所處宇宙那樣。”
　　師染頓了頓，皺著眉說：
　　“照妳的意思來說，地球宇宙曾經同這個宇宙壹樣，也是靈氣宇宙？”
　　葉撫笑笑，“差不多，但並不嚴謹。因為，這座宇宙，是地球宇宙重啟時分化出去的壹部分。”
　　“重啟？”
　　“妳可以理解為第壹天到第二天，第二天到第三天這種過程。”
　　“等我捋壹捋。”師染按著腦門說：“地球宇宙遭遇意外，重啟了，然後重啟過程中，壹部分分化出去了，就形成了我們現在所處的宇宙。是這個意思吧。”
　　“嗯。更詳細壹點說，分化出去的是大規則，也就導致，地球宇宙失去了大規則，再也不可能出現修仙者。”
　　“大規則又是什麽？”
　　“天道。妳們是這麽叫的。或者說，規則源。”
　　師染拍了拍額頭，“感覺修為越高，要理解的事物就越發復雜。”
　　葉撫點頭。
　　“唉，不要想那麽多。現在，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師染雙手壹耷拉，鹹魚似地躺在涼椅上，“我就是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了啊。越過天門，成了超脫者，感覺自己就到頂了，思維徹底局限在某壹個無法突破的框架之中。”
　　“規則限制。如果說妳們的修煉，是在發掘已經存在的東西，那麽，現在，對妳而言，要實現從無到有的跨越，才能突破這個框架。”
　　“從無到有已經不能用難不難來形容了，是能不能的問題。”
　　葉撫說：“這個，妳去問白薇，她體會過從無到有。”
　　師染努努嘴，“我才不去。她現在肯定恨死我了。”
　　“不會的。”
　　葉撫很肯定地說。白薇都不曾恨過他，何況師染。
　　“我自己覺得難堪。等等吧，等什麽時候，壹切都好起來了，再去找她。”
　　“看妳。”
　　清晨，涼爽而平靜。
　　過了壹會兒，師染偏著頭問：“葉撫，妳說這裏會變成地球那樣嗎？”
　　葉撫沈默了壹會兒。
　　他不會對師染撒謊，“變成地球那樣，已經算是很好的結局了。”
　　“這樣啊……那還真是殘酷呢。”
　　師染手撐著臉，清晨的風從百葉窗吹進來，讓她微微瞇起眼。
　　“葉撫……”
　　“嗯。”
　　“妳會死嗎？”
　　“……不會。”
　　“永遠？”
　　“沒有永遠。”
　　“可是……”師染閉起眼，輕聲說：“我會死啊。”
　　“妳死後，我立馬就忘記妳了。”
　　“討厭。”
　　師染坐起來，將書放在桌子上，走到書屋外的青石板小道上。
　　在外面，她大聲說：
　　“忘了也好啊，反正人都死了，還被記著幹嘛。什麽永垂不朽，什麽流芳百世，都假的很呢。”
　　葉撫在屋內說：
　　“之前，有人說，要想辦法殺死我。”
　　“哎，能殺死妳多好啊。”
　　“妳也這麽覺得嗎？”
　　“嗯。妳要是會死，起碼說明了，妳跟我們壹樣。”師染幽幽地說。
　　葉撫沒有說話。
　　兩人陷入沈默。
　　“算了，說這些話太沒意思了。葉撫，待會兒我們出去逛逛吧。”師染說。
　　“妳會嚇到別人的。”
　　“哎呀，妳管別人幹嘛呀，自私點行不行。”
　　葉撫沒說話。
　　師染無奈地擺擺手，“行吧，我偽個裝。”
　　葉撫正準備說話，忽然心裏壹動。他稍稍感想壹番，然後說：“有客人來了。”
　　“誒，妳這地方還有客人啊。”師染怪道。
　　葉撫笑著說：“妳不是想見識壹下我的故鄉嗎。現在，故鄉的客人來了。”
　　師染立馬興致盎然，“地球的來客？”
　　“嗯。”
　　“那好啊，我多想瞧瞧，妳以前是怎麽生活的呢。”
　　葉撫將書屋大門拉開，顯得寬敞而明亮。他朝著小巷轉角處看去，那裏升起了壹陣迷霧。
　　迷霧中，傳來咳嗽聲。
　　“咳咳咳，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啊？”
　　少女的聲音。
　　先前的賞金客來自地球的唐朝，現在這位少女，來自地球的二十壹世紀。正是葉撫所待過的時間，這“與眾不同”的熟悉感，讓他不由得升起壹種親切與懷念。
　　他便站在書屋門前，笑著對來客說：
　　“歡迎光臨。這裏是萬事屋。”
　　對待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
　　師染滿臉好奇地看了看葉撫，又看向迷霧裏的來客。
　　霧藍色頭發的少女，從迷霧中走了出來。熱褲露臍裝，精致的小涼鞋，與青春靚麗的淡妝，都在肆意宣泄著她的權利——年輕的權利。
　　不同於賞金客那迷茫與謹慎，她突然來到這裏，顯露的卻是好奇與探索。
　　“萬事屋？是我想的那個萬事屋嗎？”少女問。
　　葉撫笑道：“就是妳想的那個萬事屋。”
　　“那我要許願！”她壹點都不去考慮自己的處境，與面對著什麽人。
　　“真是個急性子。在這之前，不妨坐下來，我們好好聊聊。”
　　“聊完後，就能許願了嗎？”她期待而急切。
　　葉撫說：“當然。”
　　“那我們聊什麽？”她聽著葉撫的肯定，三步並兩步就進了屋子，自顧自地找個位置坐下來，然後問門口看著她的葉撫。
　　葉撫問：“妳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
　　“擔心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
　　她哈哈笑道：“怕什麽呢，我都不怕，老板妳還怕嗎？”
　　葉撫莞爾。
　　他坐到她的對面，說：“我叫葉撫，是這裏的老板。她，”他指著師染說，“是打雜的。”
　　師染楞了楞，愕然地看著葉撫。
　　葉采眼睛裏冒著小星星，看著師染說：“姐姐真漂亮！”
　　師染輕輕壹笑，以示客氣。
　　葉撫溫吞吞地問：“妳呢，叫什麽？”
　　“我叫葉采。”
　　“葉小姐妳好。”
　　葉采攏了攏肩膀，“什麽小姐不小姐啊，肉麻死了。”
　　師染倒是覺得有趣，心想地球的姑娘都是這樣的嗎？
　　葉撫笑笑，“那請別介意，我直呼妳的姓名。”
　　“老板妳說話還真是像在拍電視劇壹樣。”葉采打量了壹番書屋布置，“屋子也是，好有感覺哦。”
　　“都說了，這裏是萬事屋啊。”
　　“萬事屋？書屋吧，那麽多書。”
　　“對普通人而言是書屋，但對特殊的客人，像妳這樣的，就是萬事屋。”
　　葉采摳了摳眉毛，“不過，我好像是莫名其妙就來到這裏了。”
　　“因為緣分，不是嗎。”
　　師染在壹旁咧咧嘴。默認昨天還說緣分是酸腐文人掛在隨便的詞，今兒個就面不改色地說出來了。
　　葉采好奇地問：“我會不會像是小說裏的主人公那樣，突遇奇緣？”
　　“妳是這麽想的嗎。那算是吧。”
　　葉采呵呵笑了笑，“哎，老板妳別在意啊，我就是覺得好玩。”
　　“來到這裏，覺得好玩嗎？”
　　葉采眼睛壹亮，“當然好玩啦！我在學校上學，都快煩死了，生活老師還整天揪著我‘頭發顏色’不放。”她無奈地說：“老壹輩的人是這樣的，迂腐刻板，人家打扮打扮又怎麽了嘛。”
　　說著，她捏了捏自己的頭發，問：“老板，妳覺得我的發色好看嗎？”
　　葉撫點頭，“和妳很搭。”
　　“謝謝老板！”葉采滿臉笑容。
　　師染在旁邊看著，想著這姑娘心真大，突然來到個陌生地方，不管不問地跟人聊天聊得這麽開心。
　　葉撫倒不懷疑葉采的性格。在他認識的人裏，不乏這樣性格的人。
　　樂天派，整天臉上都掛著笑，沒什麽復雜心思，覺得開心就哈哈大笑，也很擅長尋找逗自己開心的點。
　　這種人，好說話，好來往，但並不好交心。表面上看去提防心不大，但實際上，真的觸碰到了對方在意的，會格外難以去挖掘。
　　葉撫問：“妳有什麽想說的嗎？”
　　葉采笑呵呵地說：“老板，讓我來當萬事屋的老板怎麽樣。”
　　“妳覺得這個很有趣嗎？”
　　“肯定啊，妳看啊，不用上學，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還能幫客人實現願望。”
　　葉撫莞爾，“但妳能明白嗎，這裏之所以是萬事屋，不是因為屋子無所不能，而是因為我無所不能。”
　　“誒。”葉采認真地看了看葉撫，忽然又哈哈大笑：“老板妳真逗。”
　　師染忍俊不禁。她莫名覺得這個單純的姑娘反而很克制葉撫這種家夥。
　　葉撫神情不改，“妳可以說說妳的願望。”
　　“願望嘛……”葉采戳了戳下巴，“那幹脆不要學校好了。”
　　“我可以幫妳實現。”
　　“真的假的啊老板。”
　　“當然，不如，現在就讓妳見識壹下。”
　　說著，葉撫便“裝模作樣”地結個手印，操弄兩段法術。實際上他不需要這些多余的動作，但外人看來嘛，“特效”越誇張，法術越強大。
　　“誒等等！”葉采瞧著葉撫周圍這光那光的，像是真的樣子，趕忙叫住了他。
　　“怎麽了？”
　　“我……我換個願望。”
　　“為什麽？”
　　葉采難為情地笑了笑，“老板妳看啊，雖然我不喜歡上學，但學校確實是大家共同的地方，還有很多人要上學讀書，要考大學呢。要是我擅自這樣決定了，豈不是會讓別人難過。”
　　“妳很貼心。”
　　“不是貼心啦。老師總說我沒心沒肺的。只是，不想給別人添太多麻煩了。”葉采雙手托了托自己兩邊的頭發，嘟著嘴說：“給別人添麻煩，最討厭了。”
　　葉撫笑道，“那妳新的願望是什麽？”
　　葉采陷入沈思，想著想著皺起了眉。她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許個什麽願好。
　　“天天開心？”
　　“為什麽是疑惑句？”
　　葉采呼嚕嚕地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啊。都說萬事屋是給有需要的人準備的，老板……我這種什麽都不想要的鹹魚怎麽碰到了。”
　　“妳會碰到，是因為妳有需要，或許，妳自己並未察覺。”
　　葉采歪了歪頭，“是不是哦，妳不要豁我。”
　　“當然。”
　　“妳既然知道，那妳幫我許個願吧。”葉采說。
　　葉撫神秘壹笑，“妳確定嗎？”
　　“嗯……試試吧。”
　　“願望可沒有試壹試的說法。”
　　“哎呀，老板，我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子，不要給我那麽大的壓力啦。”
　　葉撫忍俊不禁。
　　葉采的確算是小孩子，學生時代的青春、活力與單純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若是換個打工多年的社畜來這裏，怕是從頭要懷疑到尾。
　　“我幫妳許個願，就許爸爸和媽媽復婚吧。”葉撫輕聲說。
　　葉采忽然僵住了。她變得局促不安，坐得筆直，兩只手無意識地搓弄著。
　　“真……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
　　“會不會……不太好啊。”
　　“為什麽不好呢？”
　　“就是感覺，還是要尊重他們兩個人的想法嘛。”她歪著頭，不敢看葉撫。
　　葉撫說：“那換壹個。”
　　“誒別，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好的。”
　　葉采就像犯錯的小孩，規規矩矩地坐著，低著頭，壹個人活絡著小心思。
　　過了壹會兒，她小聲說：“就這個。”
　　“什麽？”
　　“就這個願望。”她聲音更小了。
　　剛才還滿臉笑意，隨性自然的葉采，忽然變成害羞的乖乖女。
　　“那……我幫妳實現咯。”
　　“……嗯。”
　　葉撫繼續裝模作樣，擺弄壹番法術。
　　實際上，不過跨著遙遠的宇宙距離，稍稍影響了她父母的觀念。
　　對於這種十分微小的規則修正，他確信不會引起某些觀測者的註意的。
　　“好了。”
　　“真的嗎？”
　　“是的，妳回去後，妳的母親不久就會告訴妳她和妳父親復婚的消息。”
　　葉采緊張地問：“那我要表現成什麽樣子？”
　　“壹點都不需要變。”
　　“這樣可以嗎？”
　　“可以的，相信我。”
　　“謝謝妳，老板！”
　　葉撫保留著他人畜無害的微笑。
　　葉采急不可耐地要回去，見證“願望實現”的時刻。
　　將她送走後，師染先是毫不客氣地以“哈哈大笑”的方式，使勁兒地嘲笑了葉撫壹番，然後才問“為什麽”。
　　“這麽做，妳的目的是什麽？”
　　葉撫簡簡單單地說了說自己的目的。
　　他語言能力還不錯，淺顯易懂。
　　“那剛才那位小妹妹，與妳說的降臨者是什麽關系？”
　　葉撫看著巷道盡頭轉角，“她就是降臨者。不過，是未來的降臨者。”
　　“未來？”
　　“嗯，父母離婚後，尚處在青春期的她，並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感。如果單單是這樣，那倒不會受到某些存在的在意。但，她的確算得上是‘氣運之子’。壹年後的她會在壹場打架鬥毆當中，被尖刀刺死，再被拋屍。她的屍體會碰到地球最後壹縷遠古意誌。這縷遠古意誌，給了她新生，也讓她成為了使徒降臨的橋梁。”
　　“遠古意誌是什麽？”
　　“舊時代的殘黨的遺願。”
　　“地球宇宙之前的存在？”
　　“嗯。”
　　師染問：“妳讓她避免了碰到那縷遠古意誌，難道遠古意誌就不會碰到別的人？”
　　“不會。她是特殊的，所以才會成為我的客人。”
　　“每壹個客人難不成都是妳精挑細選的嗎？”
　　“不，是因為他們本身特殊，才被我選中。”
　　師染想了想，說：“妳這家夥，隨意操縱別人命運呢。”
　　葉撫笑道：“妳這麽說說得我像個反派。但實際上，他們被選為降臨者，才是被操縱了命運。”
　　“也是這個理。”師染嘀咕著，“那這樣不就顯得妳像個好人了嗎？”
　　她擡起頭，看著葉撫，上下打量壹番，“我怎麽看都不覺得妳是個好人。”
　　葉撫白她壹眼，“比妳好！”
　　說完就進了屋。
　　師染哈哈大笑，跟在後面大聲說：
　　“有人著急了，但我不說是誰。”
　　“看妳的書去吧！”
　　吵吵鬧鬧的，書屋裏不像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