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抱抱我

　　秦三月跌跌撞撞地從房間裏出去，只覺頭暈目眩，眼前黑壹下亮壹下。肚子像是被人狠狠拽住了壹樣，時不時往上推，又時不時往下扯。那股什麽東西卡在肚子裏，欲上又下的感覺實在叫她難受極了。腦袋更是像是有著壹萬個人，拿著小木槌，在四面八方不住地敲打。
　　她壹路出去，攙扶著凳子、桌子、屏風……
　　在門口，她跌跌地坐下來，雙手抓著門檻，看著院子裏的老師，想要說話，又怕壹張嘴就止不住嘔吐起來。就那邊緊緊縮住喉嚨，只敢小幅度地呼吸。不敢說話，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她只好絕望地看著老師，眼裏滿是“快救救我，我要死了”。
　　葉撫看著秦三月的淒慘模樣，想笑又不敢笑，生怕自己壹笑，她急得仰頭倒過去。
　　“既然暈船就好好在床上躺著啊。”葉撫走上去，蹲在她面前說。
　　秦三月努力吞咽壹下，只覺嘴裏壹股苦味兒，都快要感受不到嘴唇地存在了。“躺在床上，我感覺天地都在旋轉，只有我壹個人在中間被拉扯。快要死掉的感覺。”秦三月憋著氣說。“幫幫我……”
　　“走之前不是說過嗎，壹路上碰到什麽難題，妳都盡量自己解決。只是暈船，應該沒問題吧。”
　　秦三月咬了咬發白的嘴唇，問：“老師妳暈過船嗎？”
　　“……沒有。”
　　“妳好意思說。妳來感受壹下嘛。”
　　葉撫訕訕壹笑，“算了吧。”
　　“我覺得——”她說著，忽然面色壹青，然後立馬捂住嘴，站起來飛快地跑到後面的排汙口，幹嘔起來。
　　事實上，在剛上來不久的時候，她就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得幹幹凈凈了。
　　“三月，妳——”
　　“別看過來啊！”慌亂之中，秦三月大聲叫喊道。
　　葉撫無奈轉過頭去。不由得想，三月跟著自己學習那麽久，見識、禦靈的本事、氣息感知能力都增長了不少，唯獨壹副身體還是凡人的身體。如果是經受過靈氣的錘煉，再如何也不至於暈船了。但唯獨這壹點，暫且還是她的缺陷。現在的她只能修煉禦靈，而這對她的體質並沒有什麽改善。
　　幼年時期的她還是極度缺乏營養的，體質較壹般人還差壹些，暈船暈成這樣，也是正常的。
　　葉撫倒是想幫她，但是奈何出發之前，兩人就約定了，不到危急關頭，不要幫她。沒辦法的，約定好了，可不能去違約。雖說，秦三月認為現在就是自己的危急時刻。
　　在排汙口痛苦地蹲了壹刻鐘，秦三月才飄乎乎地站起來，漱了個口，又挨著門檻頓了壹下。
　　“老師，我真的感覺我要死了。”秦三月臉貼著門，神色灰白，目光絕望。
　　葉撫不知該笑還是該傷心，就壹本正經地說：“睡壹覺應該就好了。”
　　“睡……不……著啊！”秦三月像是換了個人壹樣，手指不斷撓門，“睡在床上，我感覺床都要殺了我。”
　　“那麽誇張嗎……”
　　“老師，我們退票吧，不坐船了，坐飛艇，飛艇我不暈。”秦三月像是抓住了壹線生機。
　　“這……我們已經出發半天了。”
　　秦三月支撐著膝蓋，別扭地站起來，“那我去讓這頭笨鯨遊慢點。只是頭鯨的話，我應該可以驅使。”
　　葉撫壹點都不懷疑，要是她真上頭的話，絕對可以影響這頭鯨。
　　“別去給別人添麻煩。”葉撫說。
　　秦三月按著胸口，“那我該怎麽辦啊。我肚子都空了，再吐要把胃吐出來啦！”
　　葉撫眨眨眼，試探著說：“要不，吃點東西？”說著，他將院子亭臺裏的甜點推過來。
　　秦三月只是看了壹眼，肚子立馬壹股攪動感，她連忙捂住嘴，別過頭，喑啞地喊：“別給我看！看著就反胃。”
　　葉撫悻悻然將東西擱回去，然後問：“洗把臉吧。”
　　“皮都快洗掉了。”
　　“泡個澡？”
　　“我怕吐在浴桶裏。”
　　“那我沒辦法了。”
　　秦三月痛苦地蹲下來，似乎將垂心放低，就能緩解。她小聲呼喊，“老師……”
　　“嗯，我在。”
　　“要不然……妳抱著我吧，抱著我，應該會好點。”秦三月臉白得壹片，見不著絲毫血色。
　　“妳又不是小孩子。”
　　“我才十五歲啊。沒成年呢，也是小孩子。”
　　“……”
　　不知為何，葉撫感覺秦三月這暈船暈得像是喝醉了壹樣。
　　再看去，見著秦三月眼神都變得昏暗了，失去了光彩，倒真像是對壹切失去興趣後的絕望眼神。
　　“老師，抱抱我。”秦三月腦袋很暈很沈，壹團漿糊似的，都快要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如果秦三月真的喝了酒，葉撫倒是能說“妳喝醉了吧”。但她只是暈船。
　　秦三月茫然地看了壹眼葉撫，然後恍惚了神思，張著嘴，就狠狠咬在門上。
　　葉撫當即就驚了，連忙上前去，將她拉開，“妳在幹什麽！”
　　秦三月瞧著葉撫過來了，就張開懷抱，又說：“抱抱我。”
　　葉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嘀咕道，“不會發燒了吧。”
　　卻不想，秦三月立馬抓住他的手，就狠狠地咬了壹口。
　　“別亂咬東西啊！”
　　“抱抱我，快。”秦三月似失神壹般，又說。
　　葉撫無奈嘆了口氣，“好吧。”說著，他也張開雙手，便要將秦三月抱住。
　　秦三月也張開手抱過去。
　　正當此時，院門忽然被敲響了！
　　葉撫順勢站起來，“請進。”
　　然後，秦三月就落空了，頭又是暈沈沈的，壹個不穩，腦袋狠狠地撞在門檻上。
　　葉撫連忙將她扶起來。
　　秦三月閉著眼，壹手按著額頭，壹手拍著臉蛋，“暈乎乎的，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些什麽事啊。”
　　“還好嗎？”
　　“嗯，還好。就是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葉撫看了她壹眼，然後將她放開，“妳在這兒，我去外面看看。”
　　說著，他就離開內院，到了外院。
　　他前腳剛走，秦三月立馬紅了臉，不斷地“呸呸呸”，“秦三月，瞧妳在做些什麽啊，簡直是瘋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捂住臉，讓躁動的心情沈下去。她偏頭看著門上的牙印，又想著自己咬老師的那壹口，尷尬得想壹頭撞死。“秦三月，妳真是個笨蛋，笨死了。”
　　片刻後，葉撫提著壹個紙袋子進了內院。
　　秦三月立馬安靜下來。
　　“管事處送來暈船的藥了。人家說，這艘船上，從來沒有過暈船的情況，以至於藥都壓倉庫了。妳是第壹個暈船的，了不起啊秦三月，輕而易舉地就做到了大家都做不到的事。”葉撫笑道。
　　秦三月按著肚子，蹲下來，“暈船也怪我咯。”
　　“不怪妳，怪船。”葉撫笑著說。
　　“別調侃我了。”秦三月壹臉痛苦，“要是妳也暈船，妳就知道什麽叫痛苦了。”
　　“行吧。我去給妳熬藥。”
　　“加點甘草。”
　　葉撫提著藥包，越過秦三月，往裏屋走去，走了不遠後，他又回過頭，“對了，”他笑問：“還要抱抱嗎？”
　　秦三月楞了壹下，然後稍稍別過頭，黑著臉，“什麽抱抱啊，都不知道老師妳在說些什麽。”壹邊說著，壹邊走進自己的房間。
　　葉撫笑了笑，沒說話，進了後院。
　　房間裏，秦三月壹腦袋埋進被子裏，壹邊發暈，壹邊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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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
　　秦三月壹口將褐得發黑的藥湯喝掉，然後喝壹口糖水，長出壹口氣。
　　“我以為只有胡蘭那樣的小家夥才怕苦，沒想到妳也怕苦啊。”葉撫笑著說。
　　秦三月恢復如初，輕聲道：“謝謝老師，還專門熬糖水。”
　　“順手而已。”葉撫說，“喝了藥，再去睡壹會兒。晚上再去吃點東西。”他又問，“妳想吃什麽？”
　　秦三月笑道：“老師沒必要那麽照顧我。我也不是弱不禁風。”
　　葉撫點點頭，“這副湯藥沒什麽問題，喝上兩三天，之後應該就不會再暈了。”
　　“晚上我想出去逛逛。”
　　“妳的功課還沒完成。”
　　“……我都這樣了，遲幾天應該不過分吧。”
　　葉撫笑了笑，“以前給妳布置功課，都是當天完成。不過也沒關系，養好身體才是。”
　　“嗯。”
　　“妳先睡著。水和點心都放在桌子上，醒來後，渴了餓了就先吃點。”
　　“好。”
　　葉撫點點頭，將藥碗收撿起來，便出去便了。
　　秦三月側躺在床上，手指卷弄著窗簾，望著窗外面，不由得去想，三個月過去了，不知道胡蘭到哪兒去了。
　　唉。她嘆壹口氣，翻過身，閉上眼，緩緩睡去。
　　不再提起，也不再想起上午的事。暫且翻過壹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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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秦三月醒過來，穿戴好後，出了房間。朝院子裏看去。
　　院子裏四周都放著夜光石，雖說不如白天那樣，但也還是很明亮的，將每個角落都照得見。葉撫坐在亭臺裏，壹如既往地在寫東西。
　　秦三月看著，不禁去想，老師壹個人的時候總是喜歡寫些東西，也不知道在寫什麽，以後，要不要去問壹下呢？
　　“老師。”她輕聲呼喊。
　　葉撫在亭臺裏擡起頭望過來，問：“現在感覺怎麽樣？”
　　“藥很好，已經沒事了。”她壹邊系著頭發，壹邊說：“我想出去吃點東西。”
　　“嗯，去吧。”
　　“老師和我壹起吧。”
　　葉撫放下筆想了想，“也行。總不能壹直坐著。”
　　“稍等壹下，我馬上就好。”秦三月轉身進了屋子，在鏡子面前稍稍做了壹番休整後再出來。
　　看著幹凈的院子，秦三月說：“見了好幾個月的雪，現在沒見著雪，反倒有些不習慣。”
　　從門前經過時，她悄悄在門上留了壹只小的木蟲，用去修補那個牙印。看上去，總是有些難為情。
　　“說來也挺奇怪的，東土居然下了那麽久的雪。只是北國的話，下到二月中旬還能理解，但為什麽南方也會下那麽久呢？而且，看樣子似乎壹時半會兒還不會停。”秦三月走到亭臺前。
　　葉撫起身出來，望著外面走，秦三月跟在旁邊，“東南海的寒流在不斷地往北方回溯，看方位是從南到北，但實際上是從另壹個方向，繞到北海，再從北海到北國，然後彌漫整個東土。”
　　“這樣要持續多久呢？”
　　“今年十月底吧。”
　　“這麽久啊？那得是場大雪災了，不知道又要鬧出多少饑荒。”秦三月個人對饑荒還是挺敏感的，畢竟經歷過。
　　“是啊，大面積的饑荒。”
　　“會蔓延到其他地域嗎？”
　　葉撫搖頭，“不會。不過其他地域有其他的災難。”
　　秦三月神情嚴肅，“這樣壹聽，感覺天下形式很嚴峻哦。”
　　葉撫笑道：“會有人想辦法解決的。修仙人說著是自私，但真的到別人的災難會蔓延到自己身上後，還是會想辦法的。”
　　“這個時候，就是看各路神祇能不能庇佑疆土黎民了。”
　　“神祇……”葉撫說，“也是，什麽山神啊河神啊，也該出來管管事了，不然白吃了別人的香火。”
　　“老師覺得東土會有怎樣的變化呢？”
　　“東土有壹條洛河，撐得過這壹年。其他地方可能會難壹點。”
　　“其他地方還難壹點啊。我壹直以為東土是最弱的，不算北國的話。”
　　葉撫說，“這跟強弱無關，主要是看條件。”
　　“條件？”
　　“是啊，隴北雪山，洛河，養龍山脈，南利水灣這四個就是東土的條件。”
　　“我算是明白‘辦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句話了。說到底，小事不斷，紛紛鬧鬧的，是人鬧出來的，得人去解決，但是大事嘛，還是得天地自己來。”
　　“雖然有歧義，但差不多是這個理解。”
　　秦三月點頭，“生靈萬物，人也好，靈物也好，都是天地這個圈子裏的存在。這壹大代裏，人跑到最前面去了，但是下壹代，就不知道會是那樣存在跑到前面去。”
　　“妳哪來的這麽多大感想？”葉撫瞧著她，笑問。
　　秦三月輕聲笑道，“躺在床上思考人生，想出來的。”
　　“空想家，說的就是妳。”
　　“我更多的還是實打實地吧。”
　　“大概？”
　　“妳是老師誒，還能說‘大概’嗎？”
　　不斷地在街道裏穿行而過，師徒倆說這說那。
　　到了某壹處，停下來，葉撫轉頭問：“三月，上次回黑石城，妳有去找過鐘隨花嗎？”
　　“隨花娘嗎？去找過，但是她已經搬走了。問了周圍的人，壹圈下來，沒人知道她去哪兒了。”
　　“哦哦。”葉撫點點頭。
　　“老師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葉撫笑道，“只是瞧見個跟她長得挺像的人，壹時想起來，便問問。”
　　“在哪兒？”秦三月四處張望。
　　葉撫說：“人那麽多，轉眼就走不見了。也只是長得像，並不是她。”
　　秦三月悻悻然，“好吧。許久沒見過隨花娘了，還是很想她的。”
　　葉撫嘆道，“也只有妳才這麽重感情了。”
　　“又不是什麽壞事。”
　　“也是。”
　　他們又走了幾步，葉撫問：“還沒問妳。妳想吃點什麽？”
　　“酸辣粉兒吧？”
　　“語氣為什麽疑問。”
　　“老師自己做的，興許別家沒有嘛。不太確定。”
　　“找找吧。”
　　秦三月瞧著葉撫，嘟囔了壹聲。其實還是想吃老師做的，不過，也沒關系，有老師在就好。
　　走著走著，倒還真的給他們找到了。
　　因為洹鯨之船壹般出行就是好幾個月，時間還是比較長。所以船上的東西並不是都由官方提供，也是分為租賃商戶和散戶的。租賃商戶都有自己的門面，賣的東西大都也是與修煉相關的，法寶、丹藥、符篆等等，也不排除情報樓、賭場、青樓等特殊性質的存在。
　　而散戶，則是沒有店面。朝天商行便專門在某些特定區，為他們劃分攤位，類似於菜市場這種。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有，吃食、百貨、布藝、淘金鋪等等。除了常駐費用以外，他們不需要額外支付高昂的店面費，又因為船上乘客基本都是修煉者，拿得出錢，靈石等等也很常見，所有也就賺的多。散戶們或許不如租賃商戶那樣財大氣粗，但也要比在陸上舒服。
　　只不過，船上散戶的資格沒那麽好拿就是了。
　　晚上，走進散戶區，看去，倒也像是在逛夜市壹樣。
　　酸辣粉兒鋪子，也就是在這樣的夜市裏找著壹家的。
　　葉撫和秦三月便欣然入座了。
　　在這樣的時間裏，跟這樣的人，吃壹碗這樣的酸辣粉兒，對於秦三月來說，是壹件很幸福的事。
　　希望著，這樣幸福的事以後能壹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