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留墨遺香

　　“這煙波樓外不遠，便有壹家博古齋，妳等誰去跑壹趟，買些筆墨紙硯來。”
　　朱元皓說完，便對邊上的學生吩咐道。
　　“慢慢慢！”
　　“筆墨紙硯早已備下了！”
　　壹個壹身金色綢衣，身形圓胖的男子壹路呼喊著小跑過來。
　　身後還緊隨著壹個小廝，捧著托盤，上面正是筆墨紙硯之物。
　　金衣胖子拿著壹張手帕，抹了抹額上的細汗，笑呵呵道：“不用勞煩再跑壹趟了，小店就有筆墨。”
　　“來，阿旺，快擺上。”
　　燕小五撇嘴道：“陳員外，妳還真會做生意啊。”
　　“怎麽？陳員外那麽大的生意，竟然還親自在這煙波樓中照應客人？”
　　他已經認出這人便是煙波樓的東家。
　　雖然他不爽這些酸腐書生，但也不得不承認，白麓書院的名頭確實響亮。
　　尤其是那幾個老的。
　　若能得他們的筆墨留下，那這煙波樓是真的要名氣南州，甚至名傳大稷了。
　　賺大發了。
　　所以他才說這陳員外會做生意。
　　陳員外滿臉和氣，笑呵呵道：“諸位賢人高士光臨小店，小店蓬壁生輝，哪裏還能勞煩諸位為此等小事煩憂？”
　　“陳某早就在壹旁伺候著呢，就怕打擾了諸位，故而沒有上前來。”
　　“筆墨紙硯早已為諸位高士備下，只等諸位高士揮毫落墨了。”
　　“呃，是哪位高士要壹展詩才啊？”
　　他嘴裏發問，壹雙小眼卻已經在徐文卿身上不住打轉。
　　朱元皓看向李、戴二人，見他二人面帶微笑不語，便笑道：“呵呵，既然掌櫃的早有準備，那文卿妳便恭敬不如從命吧。”
　　陳員外壹臉驚喜：“這位可是人稱吳中詩仙的徐文卿，徐公子？”
　　“哎呀！陳某這小店今日竟來了真神仙了，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徐文卿見這陳員外壹張嘴就把他吳中詩冠的名號給擡成了詩仙，雖然自覺有些過了，但也並無窘迫。
　　論詩詞，他自問不輸於人。
　　“是，先生。”
　　對自己老師應了壹聲，淡淡地對陳員外點了點頭，便走到壹旁，那小廝早已備好了桌案紙墨等物。
　　那陳員外小睛珠子壹轉，忽然急急跑過來，攔住待要下筆的徐文卿。
　　“徐公子且慢！陳某以為，這凡紙凡墨，用來書寫詩仙大作，未免太不搭配了。”
　　徐文卿眉頭壹皺，他雖然自傲，可不會因為陳員外兩句吹捧就飄飄然。
　　“陳員外是何意？”
　　陳員外陪著笑道：“諸位都是名士高賢，才高行潔，自然該與常人不同啊。”
　　“徐公子，以您的詩仙之才，不若就在這煙波樓上題字，日後必是流傳千古的佳話啊！”
　　他這話壹出口，忽然人群中有人驚呼道：
　　“咦！是了，我記得煙波樓皆是用青玉白檀木所築，墨落濃酣圓潤，香遺而不散，風雨不蝕，經年不朽，能傳世千百年。”
　　“青玉白檀木！”
　　包括白麓書院壹眾人等，都是吃了壹驚。
　　紛紛環顧。
　　果然發現這樓上壹根根圓柱，壹面面墻壁，都是壹種暗沈油亮的木質，隱隱泛出壹絲絲如玉般的青、白二色絲紋。
　　極為不凡。
　　識貨的都驚呼起來。
　　正如那人所說，這青玉白檀木可是珍貴之極。
　　而且壹方難求，價值百金。
　　這偌大的煙波樓若全都用這等珍木所築，那簡直就是壹座黃金所築的樓閣啊！
　　難怪時常聽聞，文人名士多愛到這煙波樓來，而且極為熱衷在這樓上題字落墨。
　　不過，若非真正的名士賢人，也是沒有資格在這煙波樓上落墨的。
　　徐文卿聽在耳中，也是十分動心。
　　“那徐某便獻醜了。”
　　效仿前賢，留墨遺香。
　　徐文卿也是心中激蕩。
　　大袖壹揮，執筆在手，稍露疏狂。
　　走到壹根幾乎與人同粗的圓柱前，揮毫落墨。
　　鐵劃銀勾，行雲流水。
　　邊上圍觀人群不斷有人逐字逐句地念出。
　　“船女離歌暮江頭……”
　　“殘陽映水水自流……”
　　“好！”
　　“好詩！好字！好文采！”
　　這煙波樓依臨懷水，三面環江。
　　壹眼望去，碧波千頃，接天連日。
　　時近黃昏，橙紅的大日像是浮在江面上，灑下壹片金紅，隨波蕩漾。
　　就像落日灑出萬道金線，帶著江水搖曳。
　　漁船客舟，千帆競渡。
　　在徐文卿詩中，短短句便道盡其中意境。
　　這絕美之景，被他大筆壹揮，更便平添了壹絲離愁，如絲如絮，纏繞人心。
　　“欲下麓堂登天闕，青山萬裏壹孤舟。”
　　“好！”
　　眾人沈浸在那種淒美離愁中，突見徐文卿筆鋒壹轉。
　　卻又在離愁中，化出滿腔豪情壯誌。
　　麓堂便是白麓書院，正預示著李東陽此去平步青雲，登臨天闕，壹展胸中抱負。
　　連朱元皓等人也不禁露出欣喜，滿臉欣慰之色。
　　作為詩中主角的李東陽，手撫長髯，皓首輕頷。
　　顯然也十分贊賞。
　　只有燕小五撇著嘴，小聲嘀咕：“有什麽了不起的。”
　　“哎喲！”
　　“筆落生輝！”
　　忽然有人高聲驚呼。
　　原來是徐文卿最後壹筆落下，那青玉白檀柱上的墨字，竟然浮現出淡淡的光輝。
　　“筆落生輝，儒門九品，君子立行之兆！”
　　“哎呀！了不得啊！這位徐公子不過雙十之年吧？竟然已經是君子立行之境！”
　　“不愧是白麓書院！”
　　眾人驚嘆，朱元皓也驚喜地站了起來。
　　他這個弟子此前不過在入品破卷之中徘徊，怎的突然壹步登臨九品了？
　　徐文卿執筆而立，看著柱上熠熠生輝的墨跡，也不禁生起滿腔意氣。
　　他知道，自己這壹次跨越式的突破，有很大原因受那巡妖衛壹番道理所激。
　　又在這煙波樓上，情、景相合，將他所有的潛力和積累都激發了出來，壹舉踏進了君子立行之境。
　　他雖然驕傲自負，卻不是不識好歹之人。
　　回過身來，對江舟長身壹禮：“多謝江兄成全之德。”
　　江舟正看著那柱上發光的文字，心中連連吐槽著“不科學”。
　　聞言擺手道：“這是徐公子才高驚世，與在下何幹？”
　　徐文卿卻不管不顧，將禮施完，才站直身來。
　　滿臉嚴肅道：“還請江兄指教。”
　　他仍然不忘要與江舟比試。
　　江舟無奈：“我真的不會啊……”
　　話沒說完，身後燕小五就拉了他壹下，湊過來低聲道：“餵，妳不許認慫！幫我把這小子的氣焰打下去，我請妳去楚雲樓快活！”
　　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