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孽障

　　那賤人腹中孕育著的生命，心跳之聲如動雷鳴，在他神魂之中震響。
　　每壹次跳動都牽動著他的心神、血肉。
　　令他不由自主就沈浸其中，難以自拔。
　　血肉相連、骨血之親……
　　種種念頭在他心中生起，令他頓生憐憫。
　　連帶著來時的洶洶殺念就為之消散。
　　“無量天尊！”
　　“阿彌陀佛！”
　　與他同來的壹道壹僧，齊喧道號佛號。
　　江舟念頭頓清。
　　旋即壹股無明之火突生，殺念熾盛。
　　他來此前，本只對長樂有必殺之心。
　　對其腹中元胎該如何處置，卻尚有幾分遲疑。
　　且不談這是不是他的骨血，卻到底是壹個正在孕育的新生命。
　　稚子無辜，何況壹胎兒？
　　但此時無明火起，殺念熾盛之下，頓時將心中那壹點悲憫與遲疑燃盡磨滅。
　　心中只有壹個念頭：死！
　　無論如何，今日這元胎必須死！
　　否則他日必成大魔，他心中的大魔！
　　“孽障！”
　　“敢亂我心意，死！”
　　壹聲怒喝，劍氣已呼嘯而出。
　　“善哉，善哉。”
　　“虎毒不食子，天波侯過了。”
　　長樂公主身邊的和尚雙手合什，不疾不徐地探出壹手。
　　便將江舟這道盛怒之下，足以摧山裂地的劍氣捏在手中。
　　劍氣於其指間發出劇烈鳴嘯，整個威烈宮都幾乎在這剎那間震顫起來。
　　此劍看似無奇，其威力卻足以令壹尊壹品殞落。
　　那和尚卻只是兩根指頭便輕易降服，遊刃有余。
　　足見此僧之能，深不可測。
　　天下之大，怕也無幾人能出其右。
　　不過江舟心中雖驚，卻也並不以為異。
　　他不知道那個賤人有多少本事。
　　不過，她以女子之軀，在朝中興風作浪，結下黨羽無數，觸手竟通達南、陽之地，連南蠻都有她的勾當。
　　若說她只是憑壹個受帝芒所寵愛的帝姬身份，便能做到如此境地，未免可笑。
　　其手段如何高明，能翻雲覆雨且不說。
　　身邊必定少不了有所依仗。
　　因此，他這壹次前來，可謂是手段盡出。
　　元神念頭與兩尊帝神皆至。
　　尹道子與檀陀便是太清與地藏以壹氣化三清所化古神之身。
　　前者為太清於唐堯之時降臨之化身，傳道天下，後世彭祖亦得其傳道。
　　後者亦是地藏化身之壹，檀陀地藏，右手持人頭幢，專度地獄眾生。
　　兩尊古仙古神俱有大法力，此二身雖只是江舟化身而出，亦有古神之妙。
　　等於三尊大先天齊至。
　　如此陣勢，若那賤人仍有本事逃過壹死，他也認了！
　　“無量天尊。”
　　“阿彌陀佛。”
　　尹道子與檀陀已經壹步邁出。
　　天地明滅，二人與那和尚的身影同時在寢宮中消失。
　　威烈宮上空，卻是突然變換了天地壹般。
　　壹半是清光垂落，雲氣飄渺，如仙幻道境。
　　壹半是金光漫空，天花亂墜，似佛國莊嚴。
　　壹僧壹道，分坐兩方。
　　那和尚身陷道境佛國之中，神情凝重，雙目緊閉。
　　三人俱是不動不言，似乎陷入了某種爭鬥之中。
　　寢宮中。
　　長樂公主眼見和尚消失，頓知不好，沒有半句廢話，霎時轉身，朝自己那張榻上飛身電射。
　　她是宮主之尊，其道行竟也非同尋常。
　　這壹動之間，便如電光火石，迅捷無比。
　　只是她面前是江舟，還是壹縷元神念頭。
　　長樂公主身形方動，江舟便已站在她身前。
　　壹柄無形之劍就橫在其眼前，仿佛是她自己朝劍上撞去壹般。
　　“撲哧！”
　　壹聲輕響，便是長劍入肉之聲。
　　長樂公主嬌艷無比的臉上，種種神色瞬間凝固。
　　壹雙眸中也沒了那種勾人的媚意。
　　壹瞬的茫然之後，便迅速渙散。
　　刺入其腹中的無形劍氣已瞬間在其體內爆發，五臟盡摧，諸竅盡毀。
　　別說肉身，便是神魂都難逃。
　　其腹中元胎更是被劍氣在剎那之間摧毀，化於無形。
　　江舟將手中劍氣散去。
　　長樂公主早已失去生機的身軀滑落，倒伏在地。
　　很快身上便溢出壹片血泊。
　　江舟沒有去看她，更沒有壹絲出了心頭惡氣的暢快。
　　反而手捂著心口，面帶痛苦之色，緩緩地蹲了下來。
　　不止是胸口傳來的壹陣陣錐心之痛，令他難以忍受。
　　壹股難以言喻的悲痛更是令其神魂都為之顫栗。
　　江舟知道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控制不住。
　　卻也正因此，他“心痛”之余，更加慶幸自己這壹劍刺得果決。
　　哪怕有壹絲壹毫的猶豫，那壹劍他都不可能刺得下去。
　　從今以後，也再不可能對其生出殺心。
　　長樂公主堂堂帝姬，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如今卻死在他壹劍之下。
　　看似死得輕而易舉，卻已是江舟全力盡出，更有種種算計在其中。
　　方才有了這輕飄飄的壹劍。
　　就算如此，江舟刺出這壹劍，也並不像看上去那麽容易。
　　威烈宮上空。
　　被尹道子與檀陀困在其中的和尚渾身微顫，陡然睜開雙目。
　　壹瞬之間，似有兩道黑光乍現。
　　天地都為之壹黯。
　　不過是壹閃即逝。
　　“唉……”
　　他向下掃了壹眼寢宮，似乎看到了倒地的長樂公主，輕嘆了壹聲。
　　面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
　　卻不知是為何遺憾，只不見半分悲憫。
　　“江居士，貧僧有壹事不解。”
　　和尚嘆了壹聲，便又張口道：
　　“貧僧雖道行淺薄，但自問雙眼未盲，卻看不透到底哪壹位方是江居士妳？”
　　江舟聞言，強忍那壹陣令人顫栗的劇痛，頭也未擡，笑道：“我非江舟。”
　　“江居士說笑了。”
　　和尚眉頭微皺，得不到答案，他卻也沒有再追問。
　　只是兩眼壹閉，下壹刻，周身便生出了詭異變化。
　　從頭至腳，從身體到衣物，竟然在頃刻之間腐朽破敗，仿佛在這短短瞬間經歷了無數年月。
　　壹襲僧衣腐朽不堪，風壹吹，便化為粉塵。
　　露出壹副枯黃的骸骨，自道境佛國之中墜落，散作壹堆零碎的骨屑。
　　將軍府。
　　燕不冠自東城方向的大戰之中收回目光，朝威烈宮方向看了壹眼，神色微沈。
　　“小子大膽。”
　　語聲雖依舊平淡，但壹旁的燕七服侍其多年，自能聽出其中慍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