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詭異

　　滅明、滅凈聽著寶月的話，忽然想到了些什麽。
　　滅明尊者有些擔憂道：“師兄，究竟是怎麽回事？”
　　“方正與濯纓他們不會有危險吧？”
　　寶月搖頭笑道：“倒也非什麽了不得的算計。”
　　“這江姓子性情桀驁，不是那麽容易任由人擺布的。”
　　“所以，這九分爭龍，還要著落在如今的升平地首身上，這升平地首王重旸，曾是他門下，如今已頗有氣象，是最好人選。”
　　滅明尊者恍然道：“難怪前些日子，師兄讓我等派遣弟子下山，輔助此人。”
　　“不錯，此人雖出身低微，但有幾分氣運在身。”
　　“不過，就算有妳等輔助，最後‘爭龍’之局能否成就，未免還是有些不足，”
　　“江姓子重情，縱然不願，也必會被卷入局中，此局他是萬萬躲不過的，”
　　“至於妳等弟子……”
　　寶月搖頭道：“也不必擔憂，他們此行，壹為歷練，二來，卻也是引那法海入局，只是暫時困住他罷了。”
　　“法海此僧，倒確是我佛門中人，頗有慈悲，道行也不淺，有他在，妳等弟子當能無恙。”
　　滅明尊者訝道：“師兄，您似乎對那江姓子頗為看重？”
　　“自然，此子已得我大梵金剛九會真意，慧根深重，世間少有。”
　　寶月和尚笑道：“如此難得的好苗子，實與我佛有緣，當入我門。”
　　滅明與滅凈相視壹眼，頗見驚訝。
　　他二人雖稱寶月為師兄，但實則有師徒之份。
　　當年寶月不過是見他們二人得了那位大梵前輩高僧的遺澤，相當於那位前輩的隔世弟子。
　　寶月和尚也不好直接收他們為弟子，便以師兄自居，將二人錄入大梵記名弟子之列，傳藝授道，恩同再造。
　　不過，他二人卻始終沒有真正入得大梵門下，這是二人心中的壹個結。
　　是以二人對寶月和尚敬仰之極，見那江姓子竟能得寶月和尚如此看重，心中羨慕驚訝之余，卻也隱隱有幾分不服與不滿。
　　這份不滿，不敢針對寶月，便只能落到那江姓子身上。
　　難免暗暗憋了壹口氣，想著將來倒要尋個機會，試試那江姓子有幾斤幾兩，何德何能，有此機緣？
　　“好了。”
　　寶月和尚也不知有沒有看出二人心思，只是擺了擺手，說道：
　　“試劍會在即，妳二人務必用心在意，定要助那王重旸奪得天子劍。”
　　滅凈、滅明二人連忙應是。
　　那謫仙人當初天下布劍，天子、諸侯、庶民三劍，上刻武學雖然不入大道，卻勝在人人皆可修煉。
　　百工賤業、貧寒庶子，多有因此三劍而改換新顏，於滾滾紅塵中，有了搏浪之力。
　　也正應於此，這三劍如今都已有氣運牽扯。
　　不談天子、諸侯等劍，便連那庶民劍，數以千、萬計，劍劍相連，匯聚壹處，也是壹股皇皇大勢，令人心驚。
　　不論是大稷朝廷，亦是仙門諸教，對於此等星火漸成燎原之勢，都有些始料未及。
　　誰也想不到，當初只當是那謫仙人壹時胡鬧之舉，竟會有今日氣象。
　　氣運牽扯之下，天下間僅只九柄的天子劍，自然就更為重要。
　　仙門共議，天下九分，其實與這九柄天子劍也不無關系。
　　天子九劍，原本有五柄落於大稷境內，四柄落於四邊，都各有其主。
　　但如此重要之物，自然是無數人爭搶，也不知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風。
　　到了如今，其中數劍，都已輾轉數人之手。
　　除了北境平天軍方人傑手中那柄，大稷境內其余柄，都已經改換了主人。
　　其中壹柄，便流落到了陽州境內。
　　鶴沖天失蹤，陽州綠林，正是群龍無首之時，混亂不堪。
　　為爭奪此劍，綠林江湖、各路義軍，都死了不少人。
　　最後相持難下，便不得不互立盟約，暫息爭端。
　　定下了執劍大會，以武爭勝。
　　誰能勝出，誰便能執起天子劍。
　　能令綠林江湖、各路義軍都息火，自然不止是壹把劍而已。
　　最令人趨之若鶩的，還是執劍會上，執起天子劍之人，便是陽州劍首，統令陽州綠林，各路義軍，也要聽從號令。
　　南楚襲陽州，正當離亂之時。
　　若有此劍，號令陽州江湖，各路義軍，便能趁勢而起。
　　與南楚壹爭高下，最差者，也能反分陽州之地，便是將來亂世爭雄之基業。
　　……
　　不談寶月和尚對滅凈滅明二人細說天數，卻說蜀川之中。
　　法海隨同壹眾年輕少俠，已經離了蜀道，來到壹座頗為破舊的野廟前。
　　這野廟本就荒僻，竟還是建在壹處洞穴之內，像是整個廟嵌入了堅硬的巖壁中。
　　壹眼看去，門墻斑駁，草木叢生，藤蔓攀爬，十分古舊荒涼。
　　但野廟前，卻竟有不少香火。
　　廟前壹座半人高的香爐，其中插滿了香燭之物。
　　香火不絕，青煙裊裊，將這野廟籠罩其中，透出壹股神秘、暗沈之感。
　　廟門大敞，陰暗之中，隱約能見廟中壹尊尊佛像林立，姿態各異。
　　哪怕距離得遠，又看不真切，仍能感覺到這些佛像似乎個個都在註視著廟外的眾人，令人不由自主，背後隱隱發寒。
　　“壹座野廟，竟然供奉了這麽多尊佛，到底是誰立的？就不怕打起來嗎？”
　　有人幹笑著說道，似乎想用這種方式疏解寒意。
　　“佛尊面前，陳師兄莫要胡說。”
　　方正小和尚連忙合什，朝那廟中佛像拜了拜，口中喃喃念叨。
　　末了，還往前走到那香爐前。
　　那香爐下，竟然擺著許多香，方正小和尚壹見，便撿起壹柱，雙手壹合壹搓，竟就將香點燃。
　　雙手合什，虔誠地拜了幾拜，才將香插入香爐。
　　少女濯纓也跑了過去，有樣學樣，點香拜佛。
　　他二人師出伏虎寺、神水庵，都是佛門弟子，向來是遇佛便拜。
　　人群中有不少是同出此二處之人，也有其余佛家門派出身弟子，見狀也都壹樣出去點了香。
　　法海靜靜看著，有心阻止，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用什麽理由。
　　他總感覺有些怪異，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自從見到這野廟，他心頭的莫名預兆，越來越強烈。
　　只是壹種淡淡的覺好，還遠不至於感受到威脅。
　　否則，他就算是用強，也要將這些小牛犢全給攆走。
　　“展師兄，這周圍不像有人煙的樣子，別說妖魔，連鳥獸都沒看見。”
　　眾人點香拜佛之際，其余人等開始在四處走動，搜尋起來。
　　過了片刻，有人返回對展子虔說出搜尋結果。
　　展子虔聞言，壹時也不知如何。
　　法海不由道：“展居士，既然此處無人，不如我等就此離開吧。”
　　展子虔回頭看了他壹眼，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和尚老想讓他們走。
　　越是這樣，他反倒越是不想走了。
　　四處看了壹眼，朝那人問道：“廟裏可曾查看了？”
　　那人說道：“看了，都是些佛像，除了數量多點，也沒什麽奇怪的。”
　　“多？”
　　展子虔壹聽到這個字眼，下意識便覺得不對。
　　“妳確定都是佛？”
　　那人知道他的意思，回道：“展師兄，確實如此。”
　　這麽個荒僻之地，出現壹座廟，本就古怪。
　　而且小小壹座野廟，卻供奉了能稱得上“多”的佛像？
　　寺廟供奉佛像，也是有講究的。
　　壹座廟，壹般只會供奉壹尊佛。
　　其余的都是這尊佛座下的羅漢、護法金剛之流。
　　“走，進去看看。”
　　展子虔想了想，便不顧法海之言，決定進廟壹探。
　　帶著壹群人，繞過那大香爐，大步走進廟中。
　　壹入廟中，果見四周都是壹尊尊佛像，成百上千，環繞眾人，居高臨下，似乎都在註視著他們。
　　“這是佛陀像，這是大梵像，這是尊勝像……”
　　眾人心中發毛的同時，也不由自主，盤點起這數量眾多的佛像來。
　　“好家夥，這廟是誰建的？天下間的佛，都被他請到了這廟裏吧？”
　　“這廟主人怎麽想的？以為拜的佛越多，就越能保佑他不成？”
　　眾人不由吐槽道。
　　這寺廟看著不像廟了，反而像是壹間收藏了天下佛像的館子。
　　“啊！”
　　“方圓師兄！妳做什麽！？住手！”
　　就在這時，眾人突然聽到方正壹聲驚呼。
　　回頭望去，便見方正整個人正撲在壹個和尚身上，死死地壓著他。
　　留在外邊的人也此時幫著死死抱著這和尚的手腳。
　　展子虔壹驚，連忙跑了出去。
　　撥開眾人，來到那和尚身邊。
　　只見這和尚方臉大耳，被眾人死死抱著，仍在壹下壹下地掙紮著。
　　臉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臉色卻是詭異地十分平靜。
　　似乎被束縛住，並在極力掙紮的人並不是他。
　　展子虔不由驚疑：“怎麽回事？”
　　方正正想說話，卻因這壹分神，被那方圓猛地壹用力，就掀翻在地。
　　方圓和尚力氣十分大，沒了方正壓制，其他人也抱不住他，直接被他甩飛了出去。
　　正當展子虔以為他要傷人，就要出手之際，卻見方圓和尚猛地擡起右手，五指成爪，卻是直接抓住自己左胳膊。
　　“咯嚓！嘶啦！”
　　壹捏，壹扯，竟是將整條胳膊直接扯了下來。
　　鮮血噴灑，賤得方臉上滿是血點。
　　血氣奔湧之下，臉色漲得通紅。
　　但方圓卻依舊神態安詳，仿佛那胳膊不是他的壹般，半點也不覺疼痛。
　　只是他渾身顫抖的模樣，已經說明他並非不知疼痛，只不過有什麽原因，令他完全將疼痛置之不顧。
　　那個未知的原因，竟似乎已經淩駕於他自身的生死，心甘情願做出這等瘋狂之事。
　　連展子虔也被嚇了壹跳，更遑論其他人？
　　眾人壹時間，都被嚇得楞在了原地。
　　方圓卻沒有就此停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目光落到右手上，動了壹動，似乎才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下壹只手了。
　　方臉上現出壹種詭異的笑容。
　　充滿安詳，解脫，自在，喜樂……
　　然後壹張口，竟咬住自己僅剩的壹條胳膊，嘶啦壹聲，就咬下了壹大塊肉來。
　　“啊——！”
　　眾人目睹如此血腥詭異的壹幕，已經有人忍不住驚恐地尖叫起來。
　　若是真刀真槍的傷亡，他們還未必會如此恐懼。
　　偏偏這等情況，實在匪夷所思，如此作為的，又是他們十分往日熟悉的人。
　　此人平日為人和善沈穩，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有此等瘋狂行徑的。
　　“住手！”
　　展子虔終於反應過來，又驚又怒。
　　伸手壹抓，扣住方圓肩膀，玄功運轉，頓時湧入方圓體內，瞬間封鎖住他周身穴竅，想令其喪失行動力。
　　卻不想，方圓被他制住，全身無力地軟了下來，下壹刻，卻又詭異地動了起來。
　　展子虔明明感覺出方圓已無法動彈，偏偏有壹股怪力，令其沖破的束縛。
　　“哢嚓！”
　　方圓的壹條胳膊被展子虔用特殊的手法鎖住，無法動彈，手臂卻是直接從關節處以詭異的解度反折了起來。
　　這壹聲清響，顯然是手骨已經斷了，他的手臂去依然反向朝展子虔的手抓了過去。
　　展子虔神色壹變，另壹只手也伸了出來，抓住他的手臂。
　　“哢嚓！”
　　方圓手臂被制，手掌卻又壹百八十度旋轉，以斷骨為代價，又折了回來，直接扣在展子虔手上。
　　展子虔驚駭才起，又見方圓擡起頭，脖子哢嚓壹聲，也被他自己扭斷，從面朝下，壹百八十度旋轉，面朝展子虔，露出了那種安詳、喜樂的詭異笑容，緩緩開口：
　　“見佛當拜，喜樂自在。”
　　“既見我佛，為何不拜？”
　　展子虔心中寒氣直冒，又驚又怒：“方圓！妳幹什麽？瘋了嗎！”
　　“見佛不拜，難逃劫災。”
　　方圓只是詭異地笑著，緩緩說道。
　　“哢！”
　　展子虔猛地發現，方圓的力氣，竟然驟增，被他捏住的手臂，發出輕微的碎裂聲，竟是被他直接捏斷了。
　　“啊！”
　　大怒之下，他松開扣住方圓肩膀的手，舉掌便要朝他頭顱拍下，將其格殺當場。
　　不是他心狠，這方圓顯然中了邪，脖子都自斷了，如何還能活？
　　當斷不斷，自受其亂！
　　手掌正要拍落時，卻被壹只如玉石雕琢的手橫出，輕描淡寫便將他這蓄力壹掌架住。
　　“法海？！”
　　展子虔擡頭，頓時怒道：“為何阻我！”
　　法海搖頭道：“妳這壹掌落下，他就真的要死了。”
　　展子虔大怒：“妳開什麽玩笑？他現在哪裏還像活人！”
　　法海不急不慢道：“確實不像，但他就是活著。”
　　見他還是壹臉怒意，要繼續爭執，法海搖頭道：“與其與小僧爭執，妳不如回頭看看。”
　　“什麽意思？”
　　展子虔不知其意，卻也不由自主地回過頭。
　　這壹看，卻是亡魂大冒。
　　大香爐前，已經跪了壹地人。
　　這些人，無壹例外，面上都帶著和方圓壹般的詭異笑容。
　　連剛剛還在阻止方圓的方正小和尚也不例外。
　　“這、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