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代入太深？

　　隨著夜幕降臨機場大廳已經失去平時的熱鬧和繁華，即使夜間航班不停的起飛降落，那進出的旅客也無法填滿那些因為商鋪關門而顯得空空蕩蕩的大廳。
　　在東邊靠近觀景臺的壹角，壹男壹女正在燭光環繞的小桌邊坐著，看起來是在約會。男的約莫四十多歲，雖然顯得憨厚而笨拙卻給人壹種安全感；女的看不出年齡，褐色的長發披在肩膀上有著說不出的成熟風情。
　　在忍受了註意力無法集中的服務生以及非職業的滑稽老頭的表演後，交談中的男子幹咳了聲，想要把對方的註意力引開：“那麽，那位面包師傅怎麽樣了？”
　　“算了，這是個很傻的故事。”女子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求妳。”男子用懇求的語氣認真說道。
　　“抱歉，維克多，沒人會在乎羊角面包是怎麽發明的。”女子繼續微笑著搖頭，“我打賭，就連那些羅馬尼亞人都不會在意這件事。”
　　“我在意，這是歷史，是事實。”維克多雖然有些局促卻加重了語氣。
　　女子盯盯的看了他幾分鐘，然後帶著淡淡的自嘲開了口：“我已經39歲了，維克多。”
　　“不會吧？！”維克多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是的。”女子肯定的回答道。
　　“不會吧。”維克多重復了之前的句子，不過語氣變成了肯定。
　　“這是個事實。”女子用之前他說過的那個詞來回答。
　　“妳壹定不是。”維克多看著她有些固執地說道。
　　沈默了幾秒後女子輕笑了起來，眉宇間的那點自嘲卻讓她的成熟風情更具魅力：“我告訴別人我33歲，我約會的男人都覺得我只有27，但不是，我已經39了。”
　　“那又怎樣，我也曾經39歲過。”維克多想了想後如此說道。
　　女子深深的嘆了口氣，神色變得有些恍惚：“當我只有18歲的時候，就開始為航空公司工作，我幹這行已經20多年了，所以現在壹切都不需要再掩飾了，這就是我。我的地址簿是按城市劃分的，我的傳呼機總是在我吃飯的時候響起。”
　　她雖然保持著微笑，可那壹抹淡淡的哀愁卻始終揮之不去。
　　“妳可以，選擇關掉妳的傳呼機。”維克多有些憨厚的聳了聳肩。
　　“我希望我能，整整7年我壹直在等壹個電話，我知道它會來的，維克多。這就是我為什麽不願關掉它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麽我總是住在旅館裏，時時刻刻準備好我的手提箱。如果他想和我共度周末的話，我能夠隨時出發。”說道這裏女子臉上自嘲和哀愁的神色越發濃厚，“是啊，我這壹輩子都在等待，只是不知道到底在等誰。”
　　她喃喃說著，笑容裏帶著說不出的嘲弄和疲憊，不知道是在為自己還是在為等著的那個人。壹種飽經滄桑的感覺忽然從她身上湧了出來，仿佛這個美麗而成熟的女人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畫面頓時定格在了這裏。
　　“Cut！”在鏡頭後面註視著這壹切的斯皮爾伯格用贊許的聲音喊了出來，同時對片場中的男女豎起了大拇指，跟著啪啪的掌聲也響了起來。
　　舒了口氣的漢克斯微笑著對四周的人們點了點頭，在將目光轉到面前的安吉拉的時候跟著又楞了楞，坐在椅子上的安吉拉低垂眼瞼看著自己的下方出著神，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壹動不動的仿佛靈魂已經不在軀體裏似的。
　　漢克斯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這段時間以來安吉拉每次完成拍攝都會發上幾秒鐘的呆以便讓自己從之前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只是今天似乎長了點？他正想開口叫幾聲，壹個人影已經來到了安吉拉的身後，同時在嘴巴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在看清楚來者後漢克斯點了點頭然後輕手輕腳的起身離開，說起來他有時候還滿羨慕安吉拉能有這麽個貼心的助理，別的什麽不說光憑她只要想起了什麽，還沒說話助理就把東西遞到她手裏這點就可以知道她們之間有多麽的默契，嗯，就是冷著臉不喜歡笑。
　　又過了半晌安吉拉長長的吐出口氣終於回過了神，雖然用手揉了揉臉蛋振作下了精神眉宇間的疲憊依然清晰可見，身後的艾莉婕第壹時間將水杯遞到了她手上。
　　“謝謝妳，莉莉。”她接過杯子輕聲說道，呷了壹大口後隨即站起了身來。
　　“我認為妳應該要求史蒂文先生暫時放妳幾天假，要知道，妳發呆的時間已經越來越長了。”雖然艾莉婕的語氣壹如既往的平淡，那份憂慮卻隱藏得不是很好。
　　“別擔心，這段時間我的鏡頭比較多，所以要保持表演狀態的時間也就越多，要回過神的時間自然也就越多。”往導演那邊走去的安吉拉輕笑著說道，看起來並不是很在意。
　　“幹得漂亮，安吉，這應該是拍攝以來妳發揮得最出色的壹次！而且壹次就過，真是太完美了！”斯皮爾伯格再次贊許的豎起了大拇指，跟著他又忍不住小小的感嘆了下：“要是之前妳也是這麽出色這麽完美就好了，我剛才差點就想返回去重新拍攝妳的鏡頭。”
　　他之所以這麽說當然是有原因的，雖然安吉拉當初信誓旦旦的說著能演出39歲的女人應有的風情，可真正拍攝起來又是另壹回事了。當時的第壹個鏡頭足足NG五十次才算勉強過關，這基本上算是破了安吉拉拍電影來的NG記錄。
　　不過斯皮爾伯格並沒有因此說什麽只是指揮著繼續拍攝，安吉拉同樣也沒說什麽也是繼續演了下去。這樣反復NG的過了十多個鏡頭後，她終於抓住了感覺然後全身心的沈浸了下去，雖然有些鏡頭還是要NG十多次才能過，但沒人可以說站在鏡頭前面的安吉拉有什麽和劇本的角色不符合的地方，那眉宇間流露出來的風情以及仿佛偶爾閃過的，仿佛看透了什麽的眼神完全就是個39歲的成熟女性。
　　而今天拍攝的幾個鏡頭都是整部電影中最為重要的部分，她不僅壹次就過並且表現得非常完美，也難怪會讓斯皮爾伯格豎起大拇指。
　　“我當初在拿到修改後的劇本後大吃了壹驚，安吉拉竟為自己選擇了這樣的挑戰而史蒂文居然還答應了，簡直是在開玩笑！”漢克斯這樣說道，“即使隨著拍攝的深入妳的狀態越來越好，這種想法依然偶爾會在腦袋裏盤旋，但是今天它可以徹底消失了。”
　　“坦白地說，化妝師克裏夫先生的功勞要占壹半。我首次見到自己上完妝後的模樣也被嚇了壹跳，鏡中的我完全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郎。”安吉拉微笑著說道，“染發這招相當高明，最惹人註目的特點都改變了自然也會接受其他的方面。”
　　“好了，安吉，謙虛是美德，可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了。”老頭兒哈哈笑了起來，“沒人能否認妳的演技，就憑之前的那壹幕我認為妳完全有拿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實力。”
　　說到這裏他又揮了揮手：“好了，先休息幾分鐘我們再繼續吧。”
　　在周圍的人散去後，斯皮爾伯格才又緊走幾步來到安吉拉的身邊低聲說道：“如果妳想休息的話，我不介意放妳幾天假，安吉。”
　　安吉拉擡起頭來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怎麽，有人跟妳說過什麽了嗎？”
　　“別忘了，我是個還不錯的導演，演員是什麽情況隨時都要做到心裏有數，”老頭兒笑了笑，“代入法的確是優秀的表演技巧，可要是代入得太深又出不來的話那就太糟糕了。”
　　沈默了幾秒鐘後，安吉拉微微壹笑：“別擔心，史蒂文，我心裏有數，如果真的需要的話我肯定會請假，合約上可是寫明了的。”
　　斯皮爾伯格本來還要說什麽，想了幾秒鐘後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好吧。”
　　安吉拉知道他沒有問出來的是什麽，畢竟以23歲的年齡卻能幾乎無懈可擊的演繹出39歲女性的成熟風情，尤其是那種幾乎可以說是自然而然散發出來滄桑感，無論在哪裏什麽時候都是件值得探究的事情，哪怕她給人的意外已經夠多了。
　　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就看過很多名著，雖然有些看不太明白卻喜歡將自己代成女主角，久而久之就對各種成熟的女性應是什麽樣子有了自己的認知。安吉拉已經想好的答案，雖然這並不是無懈可擊的借口，可之前她已經有了遠遠超越年齡的導演作品，所以人們會接受這個說辭的——其實他們也只想要個說辭而已。
　　其實，我只是將幾十年來的種種在腦海裏過了壹次。安吉拉在心裏這麽說到。有些東西就像掛在角落裏灌滿了水的氣球，妳不去理睬它，它就永遠掛在那裏日復壹日的被忽視；然而拿根針戳破的話，那些水就會嘩啦啦的流淌出來，兇猛得讓妳身不由己的跟著打轉。
　　不管怎麽說，選擇了不問的斯皮爾伯格讓安吉拉再增加了幾分好感，在接下來的拍攝中也更加的投入，尤其是沒有那些讓人或者說讓她煩惱的鏡頭。
　　其實，《幸福終點站》這部電影並沒有什麽激情戲之類的，就連吻戲也是極少極少，男女主角接吻的次數只有壹次。安吉拉當初之所以將幾個要點壹起提出，為的就是強調最後的那點。無論怎樣，她都不想和男性接吻，所以錯位拍攝是她最後的底線了。
　　不過，斯皮爾伯格在拍攝男女主角這段唯壹的吻戲的時候，並沒有用借位的方式而是重新坐了調整。當艾米麗婭為維克多用各種材料手工做成的噴泉感到驚訝和欣喜的時候，維克多來到了她的身後然後輕輕抓住了女人的雙肩，然後給出背影鏡頭拉長。
　　真麽壹來，即使整部電影中男女主角連過於親近的動作都沒有，可彼此間的那份情愫卻顯得越發的真切，尤其是這個鏡頭將那種含蓄的美感詮釋得淋漓盡致。
　　“坦白地說，我還真不習慣在鏡頭中將男女的感情隱藏得這麽深，”斯皮爾伯格在完成這個鏡頭後開玩笑的說道，“不過偶爾這麽來壹次，感覺也不錯。”
　　雖然進度是如此的順利，在9月下旬的時候安吉拉還是被斯皮爾伯格勒令回家休息，因為她停機後出神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不奇怪，要把刺破氣球後流淌出來的東西全部收回去可不是件輕松的活計，更何況這些記憶是如此的多又如此的雜亂無章，難免遺漏的同時少不得要對她產生些影響——是好是壞連安吉拉自己也不知道，不過最嚴重的時候，結束了拍攝去工作室監督《女王》的後期時，她也會看著屏幕發呆。
　　所以，即使安吉拉再三表示自己沒問題，即使她提醒對方還有數個鏡頭自己的戲份就可以完成了，斯皮爾伯格依然婉轉而堅決的請她回家去。
　　“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劇組考慮，都請妳先休息幾天。”老頭兒如此說道。
　　既然這樣，安吉拉只能怏怏的回到了家中。
　　悅耳的音樂在房間裏時而急促時而緩慢地流淌著，完全可以聽出演奏的人心裏有多麽煩亂和不安。最後壹個音符重重按下，安吉拉收回了雙手有些恍惚的長長嘆了口氣。
　　咚咚咚地敲門聲響了起來，端著盤子的安妮隨後出現在了門口：“妳的紅茶。”
　　“謝謝妳，安妮。”安吉拉頓時換上了柔和笑容。
　　安妮默不作聲的走到了她面前，將杯子放在了鋼琴架上面，又看著安吉拉呷了口後才輕聲問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嗎？妳有時候做什麽都心不在焉的。”
　　“沒什麽，安妮，壹點小麻煩。”安吉拉笑了笑再呷了口紅茶，“今天的紅茶味道要比以前好，換了什麽新的做法嗎？”
　　“和以前壹樣，”安妮直視她的雙眸，“莉莉把妳最近的情況都告訴我了，是有什麽心事還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或者……在想他們……我的意思是想著誰？”
　　說到這裏頓了頓，她才又半開玩笑地問道：“因為我現在已經不能長時間跟在妳身邊，所以妳有什麽心事不再對我說了？”
　　然而安吉拉並沒有笑，出了半晌神後握住了安妮的手輕輕捏了捏：“沒事，真的。”
　　她長長的出了口氣，做了幾個手勢：“妳知道，有些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壹年了，我卻依然不敢不能去想，否則的話……會很痛苦。我以為無所顧忌的放縱自己能好過壹些，可壹時的快感之後，剩下的卻是更多的麻煩……我覺得我活了這麽久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艾米麗婭至少還在等壹個人，哪怕渺無希望，可我呢？”
　　“別這樣，安吉，”安妮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至少……至少我們還在妳身邊，至少傑瑞德先生和愛琳娜夫人以及維莉、艾克還在妳身邊。”
　　安吉拉盯著安妮看了半天，忽然咯咯笑了起來：“好了，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人壹上了年紀難免會想東想西的，這很正常。只要過上壹段時間自然就會好，不用大驚小怪。”
　　“上了年紀？”安妮有些哭笑不得的抽了抽嘴角，“安吉，這個笑話不好笑。”
　　“我可沒說笑話，要算的話我已經差不多五十多歲了，”安吉拉有些神經質的揮了揮手，“嗯，五十多歲的人還這個樣子，我還真是失敗呢。”
　　“妳在說什麽啊，安吉？”安妮擔憂的皺起眉頭，“妳該不會……過於深入自己要扮演的角色的內心，然後無法自拔了吧？”
　　安吉拉忽然收起了笑容，再次看向安妮有些自嘲的輕輕哼了聲，這壹聲輕哼中仿佛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復雜情緒，又仿佛什麽都沒有只是在單純的在自嘲。
　　然後她伸手在自己年輕的女管家臉蛋上輕輕捏了捏：“別擔心，至少我還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在做什麽，至少這件事我必須好好完成。”
　　安妮楞楞的茫然地站在原地什麽話也沒說，就在這時床頭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安吉拉走過去按下了免提鍵，壹個女傭的聲音隨即傳出：“安吉拉小姐，艾薇兒小姐來找妳了，她看起來似乎有什麽急事。”
　　“薇薇？”安吉拉露出了詫異的神色，看了眼安妮後隨即回答道：“請她稍等，我馬上就下來。”
　　“薇薇來了，不知道有什麽急事，跟我壹起下去還是我先下去？”安吉拉微笑著問道，再次恢復了之前那種什麽都無所謂的表情。
　　“還是……妳先下去吧，她是來找妳的而且有急事。”安妮神色復雜的回答道。
　　“好吧。”安吉拉點了點頭，再次在她的臉蛋上捏了把，隨即出門往樓下走去。
　　“安吉？！”剛到樓下艾薇兒那帶著焦灼、埋怨和驚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安吉拉隨即變得更加的愕然了。顯然，眼前這個雖然竭力保持著平靜，眼中卻滿是惶惶不安的艾薇兒遇到了麻煩肯定超過了她的想象。
　　“遇到什麽麻煩了嗎？”安吉拉好奇地問道。
　　“我……”欲言又止的艾薇兒露出焦灼的神色，猶豫了幾秒鐘才低聲說道：“可以……私下談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