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破空

　　冷無霜搖頭淡淡道：“東楚武功劍走偏鋒，妳仍差壹些。”
　　李慕禪道：“那如何是好，這幫人不除，滄海山永無寧日！”
　　冷無霜默然不語，轉身扶著欄桿看向遠處的湖面，清亮的湖光照在她臉龐，映亮她寧靜的眸子。
　　半晌過後，她轉身望過來：“南宮思道臨走之際，把他的劍譜留下了，妳想看看嗎？”
　　李慕禪吃了壹驚：“劍譜？”
　　冷無霜道：“南宮思道的破空劍法確實有獨特之妙。”
　　李慕禪遲疑壹下：“南宮思道為何把劍譜留下？”
　　冷無霜淡淡道：“他想我看過劍譜，能找到打敗他的方法。”
　　李慕禪深吸壹口氣，笑了壹下：“好壹個南宮思道，這份氣魄端是驚人，世間少有！”
　　冷無霜輕輕點頭，眼神空蒙，似乎遙看無限遠處。
　　李慕禪看她如此，心中不舒服，如此人物當真是傲氣驚人，竟把自己的劍譜給別人看，是自信，也是瘋狂。
　　顯然，南宮思道已經超脫了虛名之累，不怕天下第壹落於旁家，只求壹敗，尋求武學上的突破。
　　自己與這般人物相比，確實差了不少，雜念太多，束縛太多，不能全神心貫註於武功，太註重於俗事紛擾。
　　且不說南宮思道，便是比湖主也遠遠不如，湖主身為壹派之主，仍能超然獨立，傾心於武學，自己位置不高，反而整日勞碌奔波，耽擱了武學修行，實在是誤入歧途了。
　　但有些事情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就如滄海山，這次的事自己豈能袖手旁觀，不能解決掉，也無法靜下心來修煉。
　　那就是自己的路子走岔了，他不停的反思，想著解決之法。
　　冷無霜也在沈思，兩人不說話，落星亭內壹片寂靜，唯有湖水拍擊小亭石柱的聲音。
　　半晌過後，冷無霜轉頭望過來：“李竹，妳想看看嗎？”
　　李慕禪笑了笑：“南宮思道的劍譜，我自然想看，湖主可看出什麽了？”
　　冷無霜道：“破空劍法確實高深之極，我壹時半刻不能盡數看透，妳悟性驚人，咱們壹塊兒研究罷。”
　　李慕禪搖頭道：“南宮思道以此劍法成名？”
　　“嗯。”冷無霜點頭。
　　“南宮思道多大年紀了？”李慕禪問。
　　冷無霜道：“五十了罷。”
　　李慕禪道：“那這套劍法他起碼浸淫了三十多年，咱們練得再好也不成，勝不過他。”
　　冷無霜淡淡笑了笑：“取長補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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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我仔細鉆研這套劍法，看能不能超過他，可惜沒能親眼南宮思道施展，唉……”李慕禪搖頭嘆息，滿臉遺憾神情。
　　冷無霜道：“南宮思道內力深厚，他只交出劍法，耍了壹個小聰明，他這套劍法重勢不重意，關鍵是氣勢的培養，精神的強橫，……內力的深淺倒不是最關鍵的。”
　　李慕禪點點頭，雖說如此，但能將自己的劍法呈於人，也足見其氣魄宏大，如此氣魄，壹般人遠不及，……唔，可能也與他修煉的劍法有關。
　　他沒見過破空劍法，聽冷無霜剛才的話，此劍法重的是氣勢，他念頭壹動，隱隱明白了南宮思道的用心。
　　他這是以對手為磨礪，激發他自己的氣勢，從而修煉劍法，如此劍法確實非同小可，超出武功的範疇，近乎於佛家道家的修煉了。
　　冷無霜道：“這其中的奧妙，我還沒想清楚，妳來看看吧。”
　　她從懷裏掏出壹本薄冊子，李慕禪壹掃能判斷有二十幾頁，他接過之後沒急著翻看，而先看封面。
　　“破空劍法”四個字如巨龍騰空，他忽然恍惚壹下，好像仰望天空，巨龍舞動，自己變得渺小卑微。
　　他身上青衫獵獵作響，慢慢起伏，無風自動，如波浪滾滾，良久才慢慢平伏，長嘆壹聲：“好字！”
　　這四個字不在寫得好看，端正漂亮，而是如白虹貫日的氣勢，有石破天驚，破空而去之勢。
　　他有虛空之眼，常常站在虛空上俯視眾生，對於這般氣勢很是了解，如此氣勢，壹般人壹輩子也達不到。
　　冷無霜道：“妳精神強大，能看出妙處，我曾給幾個弟子看過，他們都沒什麽感應，不是有緣人，修煉無益。”
　　李慕禪道：“好壹個南宮思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壹人，僅看這四個字，便可見其心中氣魄宏大，包容天地，吞吐日月！”
　　冷無霜道：“嗯，妳接著往下看。”
　　李慕禪點頭，慢慢翻過封面往下看，臉上笑容很快斂去，沈靜肅穆，神聖莊嚴如佛陀。
　　他把冊子放到石桌上，微闔雙眼，左手捏劍訣，右手緩緩抽劍，動作緩慢如負萬鈞之重，劍每抽出壹寸，他青衫便鼓起壹分，如皮球充氣。
　　冷無霜微瞇明眸，身上白衣飄了壹下又平伏，壓制住心頭的激動。
　　她深吸壹口氣，能感覺到周圍空氣變得沈重遲滯，仿佛粘稠了許多，呼吸困難，運功內轉，內氣流轉不休，驅除了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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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禪將劍完全拔出鞘，青衫由獵獵舞動倏壹下恢復平靜，周圍的空氣越發的粘稠，仿佛泥沼無異。
　　冷無霜神情肅然，緊盯著李慕禪。
　　這幾天來，她在運功療傷之余，壹直在鉆研這套破空劍法，隱隱能窺得其妙，施展起來卻沒什麽效果，與南宮思道天壤之別，與這套劍法無緣。
　　她曾在受傷之前，把劍譜抄了幾分，讓幾個弟子自己研究，揣摩，修煉，如今看來他們都摸不到門徑，無法修煉下去，與這套劍法無緣，她自己也如此。
　　李慕禪悟性高，精神強，與她的特點很像，她沒什麽緣份練這劍法，在她想來，李慕禪也難有進展。
　　卻不曾想，李慕禪只看了壹式劍法，便尋到了門徑，看這氣勢雖比不上南宮思道，卻隱隱約約有了他的影子，顯然得了這套劍法的神髓。
　　李慕禪慢慢睜開眼睛，長劍歸鞘，周圍的空氣頓時壹松，重新恢復了清新與靈動，呼吸不再困難。
　　“好劍法！”李慕禪感慨道。
　　冷無霜淡淡壹笑，神情平靜無波，道：“接著往下看罷。”
　　看她神情，李慕禪還以為別人修煉也這般，便接著往下看，翻到了第二頁，皺眉揣摩，手指輕顫。
　　冷無霜心懷期待，不知李慕禪能練到什麽地步。
　　當初南宮思道曾說過，不是什麽人都適合修煉這套劍法，需得緣份，能修煉的，壹練便有感覺，壹開始沒感覺的，索性不必練，徒勞無功罷了。
　　他有三子，個個都不是庸才，卻無壹人能練這破空劍。
　　李慕禪慢慢閉上眼睛，再次按上劍柄，“錚……”壹聲輕吟，無光劍出鞘，緩緩劃出壹個圓弧，朝前壹指，青衫獵獵作響，如大風刮來。
　　冷無霜後退了壹步，湖面“砰”壹聲悶響，炸開壹團水花，水花濺到空中三四米高。
　　李慕禪露出笑容，還劍歸鞘，再次翻看第三頁，然後再次施展，每翻看壹頁，施展壹招，待到了第八招時，冷無霜忽然開口，打斷了他：“李竹住手！”
　　李慕禪恍如夢醒，擡頭看了看四周，壹片狼藉，好像狂風席卷而過壹般，桌上的茶壺茶盞都成了粉末，只留下了壹小堆白粉，正隨著風慢慢減少。
　　石桌上縱橫交錯了數道深溝，像是用利刃在上面劃過，周圍的柱子也有數道劃痕，這情形似乎經歷了壹場多人的惡戰。
　　李慕禪歉然的看看冷無霜：“湖主……”
　　“行啦，去山上，走！”冷無霜擺手，轉身飄出小亭，落到湖上，如履平地緩步而行，沿著湖面到了棧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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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禪忙把劍譜收到懷裏，緊隨其後，踩著湖面如踩地毯，亦步亦趨，與冷無霜壹塊到了山頂位置。
　　站在山頂，周圍壹切俱收眼底，湖面平澄，仿佛壹塊藍汪汪的鏡子，映照著藍天白雲。
　　湖面上有壹層白氣飄蕩，如鏡子上蒙著壹層白紗，更增幾分朦朧。
　　星湖裏的水是溫的，湖底像是壹塊兒溫暖的藍石頭，整個星湖就像壹個溫泉，島上的氣溫壹直溫暖舒暢，宛如春天。
　　山峰起伏，草木郁郁蔥蔥，入目所見皆是盎然的生機，令人心胸壹暢。
　　風有些硬，獵獵吹動二人的衣衫。
　　冷無霜道：“站在這裏修煉，更容易感受破空劍之妙。”
　　李慕禪笑道：“看來湖主已經練成了。”
　　冷無霜淡淡壹笑，道：“妳接著練吧，且看妳能練到什麽程度。”
　　李慕禪點點頭不再多說，從懷裏掏出劍譜接著看。
　　這本破空劍譜對他的吸引力極大，每次施展都有酣暢淋漓之感，施展之後不但不覺得累，反而舒服爽利，就像仰天長嘯了幾聲，心頭輕松，周身輕盈。
　　他壹口氣把劍譜翻完，看完了三十六招，並且壹壹演練完畢，渾身氣勢雄厚如山，仿佛與周圍的天地融為壹體。
　　冷無霜精神強橫，感覺敏銳，對李慕禪的變化感覺更深，暗嘆好壹個破空劍法，果然玄妙。
　　李慕禪把劍譜合上，自己閉上眼睛，緩緩抽劍，待周身氣勢攀升到頂點，無光劍完全出鞘，壹招壹式慢慢的呈現在冷無霜跟前。
　　冷無霜看著看著，眼前忽然恍惚，仿佛南宮思道與李慕禪的影子重合到壹起，同樣的劍法，同樣的氣勢，不同的人。
　　半晌過後，李慕禪收劍歸鞘，忍不住仰天長嘯壹聲，嘯聲滾滾如雷，響遏行雲。
　　兩聲鷹唳聲在長空響起，卻是兩鷹在響應他的嘯聲，冷無霜露出壹絲微笑，點點頭：“好劍法！”
　　李慕禪贊嘆道：“真是好劍法，甘拜下風！”
　　這般劍法超乎想像之外，李慕禪暗忖自己創不出來，其智慧超凡，心胸超人，自己只能甘拜下風。
　　“這套劍法是南宮思道創出的？”李慕禪問。
　　冷無霜搖頭：“據他說是得自壹個無名山洞，乃是奇遇。”
　　李慕禪嘆息道：“沒想到南宮思道還有這般運氣，這套劍法實在高妙，真是練氣之妙法！”
　　冷無霜點點頭：“是啊，養浩然之氣，此劍練氣極妙。”
　　“不是這個氣……”李慕禪搖搖頭道：“湖主，這套劍法裏蘊著壹套內功心法，是不是？”
　　冷無霜沈吟著搖頭：“我倒沒發覺。”
　　李慕禪想了想，慢慢說道：“練劍便是練氣，我覺得修煉這套劍法便不必再打坐練氣了，氣隨劍動，所以高妙！”
　　“我倒要看看。”冷無霜伸手壹招，李慕禪腰間的無光劍自動出鞘，飛到她手上。
　　她輕輕壹抖劍，“嗡”的壹聲輕顫，隨即緩緩施展劍勢。
　　李慕禪凝神望去，卻有些失望，這套劍法使得軟綿綿，並沒有得其神髓，不由搖了搖頭。
　　如湖主這般絕世資質，照理說來，什麽武功都是壹觸即通，壹練即精，不至於練到這般境地呀。
　　這套破空劍法在她使來，軟綿綿的，氣勢頓失，實在不算是練會了。
　　冷無霜練了幾招即收起無光劍，輕輕壹拋：“還是不成！”
　　李慕禪接過無光劍，笑道：“湖主，這套劍法重的氣勢，妳剛才的劍法好像不是破空劍啊。”
　　冷無霜斜他壹眼：“不是破空劍是什麽？……這劍法奇異，全憑胸中壹口氣在，我不成的！”
　　她平日裏冷靜平淡，超然於世間之外，心如明鏡，可洞徹人心，就是化氣之法，不讓胸口有氣存在，無私無我。
　　而這破空劍偏偏需要這壹口氣存在，沒有這口氣，這不能練成，而這口氣的大小程度，決定了破空劍的威力。
　　李慕禪轉瞬便想明白了原因，他雖定力深，但因為心珠的存在，欲望強橫，定力也強，道魔消長，兩者鬥個不停，自然生出無窮的氣勢。
　　他又有虛空之眼，從高空俯看天地壹切，比站在高山之巔俯看天地更為蕩胸中豪氣，天地為棋盤，眾生為螻蟻，壹切皆渺小不計。
　　他不知不覺中眼界寬闊，養成了浩然之氣，此時被這破空劍法壹激發，洶湧激烈，壹發而不可收。
　　這套破空劍尖與他的氣勢恰相宜，兩者結合，威力自然宏大無比，不僅練著通暢，內力還隱隱有精進。
　　冷無霜道：“妳好好練吧，把這套劍法練好了，說不定能勝過南宮思道。”
　　李慕禪笑道：“他練了多少年，我練這劍法甭想勝過他。”
　　冷無霜搖搖頭：“這套劍法關鍵不是招式，不是火候，而是氣勢，妳氣勢浩蕩，不輸於他，想戰勝他不難。”
　　李慕禪笑了起來：“多謝湖主。”
　　他把劍譜遞還，笑道：“南宮思道敢贈劍譜與對手，僅是這份氣魄我就不如，是勝不過他的。”
　　冷無霜淡淡笑了笑，不再多說，南宮思道的武功確實神乎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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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慕禪放下心思精研破空劍法，索性在山頂築廬，下功夫苦練，至於有人搗亂的事，湖主已經出關，他不必再操心了。
　　自反省之後，他也開始有意識的避開俗事，專心於修煉，不必自己非親自出馬的，不再強攬到身上。
　　他修煉破空劍法已入佳境，每天苦練不輟，達到廢寢忘食之境，每練壹次破空劍，他氣勢增強壹分。
　　而每增強壹分，他的信心也失去壹分，這般劍法，能夠入門之後，練的次數多寡至關重要，與練內力壹般。
　　同樣的心法，同樣的進境，練的時間久自然勝過時間短的。
　　他如今的氣勢攀升，與前幾天有天壤之別，往那裏壹站，當真是淵渟嶽峙，氣勢如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李慕禪壹直刻意收斂，氣勢外泄是控制不力，不能隨意駕馭氣勢，那劍法的火候也就不夠淺，威力也不成。
　　精妙的控制決定成敗，不管是控制內力，還是控制氣勢，都至關重要，這需要強橫的精神。
　　李慕禪精神強橫，收斂氣勢之後整個人越發的平常，刻意之下人們往往會忽略他。
　　看是看到他，但若壹回想，腦海裏會是壹片模糊，記不清楚他的模樣與身形，好像壹團霧。
　　他苦練劍法之余，以飛鷹傳訊，打聽滄海山的動靜，是不是有人入侵，眾人的滄海神針進境如何。
　　從梅若蘭的信中，他知道演武堂修改完善了滄海神針的心法，效率更高，但更難修煉，世事本就很難兩全其美，李慕禪不以為異。
　　他自忖演武堂諸人對武學的了解比他更深，而且集思廣益，數十人的智慧激蕩，遠勝他閉門造車。
　　冷無霜派出十幾個九品弟子出湖，調查弟子們受襲之事，壹個月後，他們返回了消息，查出是方家所為。
　　南理的方家與林家並列兩大世家，在南理國內舉足輕重，方家人論實力可能不如林家，但不容小覷，根本原因是南理壹位王妃姓方，是方家嫡親。
　　方家算是皇親國戚，這層身份令武林諸人顧忌，武林中人再強，也不能與朝廷做對，朝廷執掌著全國的武力，區區武林門派不足掛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