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戒、慎、苦說

　　法師沒有食言，他真的在十分鐘內回來了，甚至對此顯得毫不在意。
　　“首先，我得把妳們從這兒弄出去。”
　　拉查聽見他說出這句話，隨後，面前的場景陡然壹變。
　　對他來說，甚至只是眨了個眼的功夫，他便從那可怕的山洞中回到了熟悉的村子裏。村民們都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卻都閉著眼睛，各回各家了。
　　何慎言站在他身邊，說道：“很好，事情完美解決了。”
　　母狼叫了壹聲。
　　拉查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但陽光照在頭頂的感覺讓他知道這並非是夢境。不知為何，他不敢直視法師的雙眼，拉查小聲問道：“您救了我們的命，我們該如何感謝您呢？”
　　拉查聽見壹聲輕笑：“感謝？不，我做這些又不是為了什麽回報。妳的鄰居們會在醒來當做什麽都沒發生，至於妳……妳想保留這段記憶嗎？我得提醒，有時候，無知是種福氣。”
　　拉查不是個蠢人，他聽得出來這個突然出現的拯救他們所有人的男人在指些什麽，實際上，他光是想到那兩只怪物的身形樣貌就有些想要嘔吐了，尤其是它們吃伊爾時的畫面。當時他雖然覺得惡心，但求生的欲望讓他沒有尖叫出聲。現在處在安全的環境內，惡心與反胃感壹下子湧上心頭。
　　他面色蒼白地說：“不，先生。”
　　“妳確定嗎？”
　　“是的，先生。”
　　“好吧。”法師眼中藍光壹閃，拉查的臉色變得奇怪起來，他感到昏昏欲睡，不壹會便閉上眼睛真的睡著了。但他的身體卻仿佛有著另外壹個意識，自己走回了家。
　　母狼又叫了壹聲，法師答道：“不，讓這些普通人知道太多沒什麽好處。他可能現在覺得自己扛得住，但時間壹久，那些畫面會把他變成瘋子的。”
　　他們的身影漸漸向著村口走去，法師還在說：“我以前做過很多次這樣的事……幹嘛那麽看著我？我又不會對妳的記憶動手腳，更何況妳的腦子裏難不成有什麽好看的東西嗎？”
　　他得到母狼壹聲不滿的嚎叫，法師哈哈大笑起來。
　　……
　　“均衡……被打破了。”
　　寺廟之中，壹個老者擡起頭，他眼中散發著瑩瑩紫光，在他身後站著兩個年輕人。壹個白發，壹個黑發。他們不出聲，站的筆直，像是兩座雕像。
　　壹片落葉緩緩飄落，落在老者的肩頭。
　　老者拿下落葉，平和地發問了：“殺壹人，便要救壹人，反之亦然。戒，妳對這句話怎麽理解？”
　　他身後那個白發的年輕人向前壹步，答道：“我不理解，大師。但我遵從。”
　　老者笑了壹聲，暗啞而難聽，他又說道：“那妳呢，慎？”
　　黑發的年輕人同樣向前壹步，他的聲音聽上去格外平靜：“什麽時候出發，大師？”
　　老者站了起來，他穿著單薄的布衣，看上去很是枯瘦：“妳們啊，壹個太沈默，另壹個太心急。均衡的真諦隱藏在萬物之中——罷了，還是讓我這個老頭子來解釋吧。”
　　他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兩名弟子。其中壹個乃是自己的養子，另壹個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剛剛在提瓦瑟附近有人屠殺了壹大批精怪……如果我還沒老得無可救藥，那麽，他或者他們殺的應該是壹整批山中惡鬼。”
　　戒說道：“該如何處置？”
　　“維護均衡，僅此而已。”
　　“我們要出去救人嗎？”慎問道。
　　老者再次笑了壹聲，不知道是在笑誰：“不，慎。聽好了，過去的十八年裏妳和戒只是勤練身體，熟讀經書。所謂均衡——便是絕對的平衡。但，我說的那句話，其實還有下半句。”
　　他緩緩說道：“殺壹魔，便要殺壹人……此乃絕對的均衡。下山去吧，找到那個村莊。將他們全都殺死。此乃均衡之道也。”
　　聽見這句話，慎的反應尤為激烈，他像是無法接受壹般瞪大了雙眼：“怎可如此？父親，不，大師，此乃邪魔之舉……”
　　他的同伴，自小壹起長大的兄弟，戒卻沒多說什麽。他握緊拳頭，深深地低下了頭。
　　老者沒因為他口中的邪魔二字動怒，他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不理解嗎？這就對了，慎，等妳與戒理解過後，便是我苦說是時候魂歸均衡之時了。”
　　他轉過頭，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的雙眼看著這對年輕的，不是血親勝似血親的兄弟，語氣頗為苦澀：“但我們必須維持均衡！明白嗎！不管為此付出多少，又或者背上怎樣的惡名，甚至是永世不得翻身，這都是可以接受的……”
　　“因為這和我們要拯救的事物比起來，不值壹提。”
　　“現在，下山去吧。我期待妳們完成任務歸來的那壹天。”
　　兩人默默彎腰行禮，退出了庭院。門外是壹條下山的路，他們身姿矯健，步履如飛，宛如在平地上行走壹般，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的壹座涼亭裏稍作休息。
　　慎狠狠地錘了壹下路旁的大樹，他語氣激烈地說道：“均衡……？！這算是什麽均衡？！”
　　戒坐在涼亭裏的長椅上，他的語氣裏聽不出喜怒哀樂：“大師說什麽，我們便做什麽。”
　　“妳難道壹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嗎？大師就算再怎麽德高望重，他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妳也要拿起屠刀去做個劊子手？！”
　　“不，慎。我並非沒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遵從教派那些古老經書之中的教誨。在過往，有很多與我們抱著相同念頭的人。但最後事實證明了壹切：世界需要均衡。”
　　戒說得很是平靜，可他放在背後的右手卻握得緊緊地，甚至有些顫抖。
　　慎像是看著陌生人壹般註視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妳真的明白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麽嗎？”
　　“我們是要去殺人！殺死壹群無辜的村民，他們什麽也沒做錯。死的那群食人惡鬼罪有應得！”
　　戒低下頭，不再去看自己兄弟那雙飽含悲傷與不解的眼睛。他的聲音很低沈，但足以讓慎聽清：“我們是要去維護均衡……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