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圓桌會談（十三，帝國血拳）

　　中樞繼續了。
　　壹個聲音響起，嘶啞，還帶著點困惑，但聽上去並不蒼老。原體們互相交換了壹下眼神，均以沈默來對待接下來的事。
　　他們想要安靜的聆聽。
　　而帝皇……他只是平靜地調理著自己的呼吸。有條不紊，他甚至有心思閉上眼去感知自己的成果。
　　他是靈能者，他的壽命和人類的歷史幾乎壹樣長，但這不代表他可以隨意地使用來自友人的法術。
　　實際上，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個法術……已經超脫了‘術’的層次了。
　　【我還活著？】
　　【是的，我還活著……我仍然能進行思考嗎？我可以。】
　　【妳們在看嗎？我不知道……我主沒有給我答案，他亦無法看見這些模糊不清的未來。我寫到哪裏了……？啊，是的。】
　　【羅格·多恩。】
　　【是的，羅格·多恩……他被我們唾棄，被我們詛咒，而在此以前，他是原體們中孤僻陰郁的壹員，盡管如此，他也值得尊敬。他保護了人類，許多人類，這點無可反駁。】
　　【我的思緒……好混亂。我要寫什麽，我主？我需要您的啟示……什麽？啊，是的，我記起來了，是的，謝勞特。謝勞特星系，壹個人類的小小聯邦，拒絕接受帝國的整合。】
　　【戰帥荷魯斯請來了他的三位兄弟，福格瑞姆，康拉德·科茲，羅格·多恩……他們聯手進攻了這個世界，謝勞特原本固若金湯的防禦措施立刻開始壹壹告破。】
　　【僅僅三個月後，他們便向著帝國投降了。是的，這些都是我要寫下來的，但是，我……】
　　投影變化，壹個畫面驟然出現。壹個披著白色長袍，神情呆滯的男人正坐在壹張木桌前沈思。他目視前方，眼神沒有落點，而他的皮膚正在沸騰。
　　骨頭、血肉、神經……所有的這壹切，都正在他體內互相融化。而他卻仍然保持著壹個人的形狀，坐在桌前，進行尚算理智的思考。
　　然後他張開嘴，空蕩蕩的牙齦顯露，在半秒鐘後，它們也成了灰。他的嘴中空無壹物，滿是自己的灰燼，卻依然能夠發聲。
　　他目視前方，沒有落點的視線仿佛正在看向所有的原體。
　　然後他開口了。
　　“……我不能。”死去的抄寫員低語道。“我看見了，但我不能將它們寫下來，這不是壹本應該擁有讀者的書，我主啊，您要將它給誰觀看？”
　　他疑惑地聆聽。
　　“他們？”
　　抄寫員大受震驚：“他們？原體們？不……怎麽會？”
　　他不可接受般地搖起了頭，只這麽壹下，便有更多的灰塵在空氣中逸散。然後，他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他想起來了。
　　“是的，我看見了……”
　　抄寫員低聲說道：“我從您的記憶中看見了，是的，他們都存在，他們不是我瘋狂的臆想，我也沒有瘋，我只是……”
　　“我只是死了，但還沒有瘋，我要完成我的工作。”
　　壹個枯萎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光從七竅之中綻放，長袍與表皮成為灰燼，他開始尖叫，隨後，畫面開始變化，空蕩蕩的桌子前方，壹行由金光構成的文字漂浮了起來。
　　【妳們好，來自另壹個世界的基因原體們……借助抄寫員坦格拉斯的生命，我得以與妳們問壹聲好。而妳們接下來要看見的，是他與我在不同的時間內做出的，壹個同樣的決定。】
　　【壹個被我們隱瞞起來的真相。】
　　原體們面面相覷，有幾人看向帝皇，試圖得到答案，但他們的父親卻只是閉上了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繼續看吧。”他說。“真相自然會揭曉的。”
　　畫面再次變化。
　　灰燼如雪花般在陰沈的天空中飄蕩，被轟炸變成廢墟的街道上，隨處可見哭泣的人們。平民們在為逝去的親人們而哭泣，在他們不遠處，是壹群被集合起來的士兵。
　　他們所穿的制服上沒有帝國天鷹的標記，而在他們周圍，是帝國之拳的阿斯塔特。
　　“妳們將為妳們的抵抗而被處決。”為首的帝國之拳如此告訴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兵。
　　“可我們已經投降了！”
　　他們的指揮官大喊起來，在下壹秒，壹把劍便穿透了他的胸膛，將他高高挑起。始作俑者甚至殘忍的開始搖晃手腕，讓他放聲慘叫。
　　“那不重要。”
　　帝國之拳漠然地回答。“妳們違抗了帝國，因此妳們將用生命來償還，並留下壹個教訓給所有人。除去妳們以外，還有平民，他們給妳們提供了幫助，因此他們中的壹半將以抽簽的形式被處決。”
　　“妳們這群怪物！”跪在地上的壹個士兵破口大罵起來。“帝國？狗屁帝國！”
　　“處決他。”帝國之拳說。
　　他身後的壹名阿斯塔特立刻擡起了手中的爆彈槍，而後，有壹個怒極的聲音裹挾著雷霆般劇烈的憤怒在他們頭頂炸響：“立刻停手！”
　　帝國之拳們向上看去，他們的目鏡中映出了壹個面色蒼白近如鬼魂的巨人，他正站在壹個成為廢墟的堡壘頂部，漆黑的戰甲令他看上去不怒自威，而他的表情……
　　為首的那名帝國之拳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向他靠攏。
　　下壹秒，巨人化作閃電消失在了原地。當他再次被人們所看見時，他已經站在了地面上了，而且就站在阿斯塔特們面前。帝國之拳們已經足夠高大，可是，在他面前，他們卻仿佛和常人無異。
　　“是誰讓妳們這麽做的？！”巨人質問。“是誰讓妳們殺死這些手無寸鐵的人的？！”
　　“他們是敵人，尊貴的康拉德·科茲，午夜遊魂。”帝國之拳的指揮官低下頭，悶聲回應。
　　“我問，是誰，讓妳們殺死這些手無寸鐵的人的？！”
　　“……他們違抗了帝國，大人。”指揮官說。“而他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我們同樣在戰爭中流血了。”
　　“戰爭已經結束了。”
　　午夜遊魂陰沈地回答。“他們投降了，就在三十三分鐘前。這個消息已經被傳遍了謝勞特聯邦，他們的首都甚至都成了平地，妳們還想要什麽？他們也是人類！”
　　“但這是我父羅格·多恩親自下達的命令。”
　　帝國之拳的指揮官壹邊說著，壹邊後退了壹步。他感到了壹陣極其強烈的死亡威脅，從骨髓的深處冒起，仿佛有人正用匕首刺入他的心臟般令他疼痛。
　　“……很好。”
　　午夜遊魂點了點頭，接下來，他用自己盔甲內置的通訊頻道向他的軍團發布了幾個命令。僅僅幾分鐘後，多達數百人的午夜之主們便立刻趕來了，他們都用滿是敵意的眼神凝視著帝國之拳。
　　“保護這些戰俘，還有平民。他們的生命已經屬於帝國，無人可以將其奪走，違者將立刻被視為叛徒。”
　　午夜遊魂用讓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如此命令道，隨後，他低頭看向了那名帝國之拳。
　　“帶我去見羅格·多恩。”
　　畫面再次變化——當那如水般波動的投影清晰之時，畫面已經從廢墟般的街道來到了壹個露天的指揮所內，兩名巨人正在爆發激烈的爭吵。
　　“妳為何要下那個該死的命令？！”
　　“他們違抗了我們，這就是原因，科茲。我不理解妳的憤怒，這難道不是很常見的事？我已經這麽做過許多次了。”
　　“妳……！”
　　午夜遊魂深吸了壹口氣，冷靜了下來。
　　大遠征期間，各大軍團都是各自為戰，像這樣三個軍團聯合也是頭壹次。他雖然聽聞過帝國之拳們的作風正在變得越來越不計代價，但卻也沒有想過會變成這樣。
　　他需要壹個理由。
　　“他們違抗我們，是因為我們向他們發起了壹場戰爭。我們的目的是崇高的，但妳不能要求他們理解。對他們來說，我們只是壹群貪婪的侵略者。”
　　“但他們使用了武器，而我們流了血。”
　　“那是因為戰爭！我們發起的戰爭！而現在，戰爭結束了，羅格·多恩！妳真應該去現場看壹看妳軍團制造出的血案，去看壹看那些死者！他們之中沒人握著武器，他們死的時候手無寸鐵！”
　　午夜遊魂被羅格·多恩那毫不在乎的態度深深地激怒了，黑發飄揚之間，他蒼白的面容上竟然顯現出了兩朵紅暈，過度的憤怒使他死者般的膚色也有了變化。
　　“但他們是敵人！”多恩也咆哮起來。“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為了這種事跑來和我爭吵！”
　　“敵人？！他們投降了，羅格·多恩，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不能做下如此暴行，他們也是人類！”
　　“戰爭永不終結！”
　　多恩無可置疑地揮下手臂，力度堅決，動作迅猛。憤怒在他的臉上徜徉，還有壹種不被理解後的氣憤。
　　“在這個銀河中，有無數的威脅正在等待！我們的戰爭絕不會結束，我們必須殺雞儆猴，給每個試圖反抗我們的人壹個例子，壹個教訓！帝國必須如此才能生存，否則談何壹統銀河？！”
　　“所以這才是妳的目的？”
　　午夜遊魂冷笑起來：“妳不過只是因為他們的反抗而感到憤怒而已，羅格·多恩。這才是原因，不要將它粉飾地好像是妳的目的極其崇高壹般。妳以統治者自居，妳以為妳能統領凡人？”
　　“難道不是？他們不過只是凡人而已！他們必須知道自己在帝國之中的位置，妳不能事事都逢迎凡人，我們比他們看得更遠，擁有更大的力量，因此我們必須承擔更多的責任！沒有我們，他們算什麽？”
　　“沒有他們，我們算什麽？！”午夜遊魂低吼著握緊了雙拳。“妳搞錯了根本關系！”
　　“是妳搞錯了。”
　　多恩的憤怒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面沈如水般的冷靜。
　　“不要將自己裝成壹個英雄了，康拉德·科茲。妳不是，我也不是。我們都在戰爭中欠下了累累血債，我們也不能償還。我們只能繼續前進，繼續殺戮。只有這樣，才能滅除所有動搖帝國根本的威脅。”
　　“妳……”
　　午夜遊魂的話沒能說出口，他開始艱難地喘息，仿佛正在被人扼住咽喉般的痛苦。他的雙眼上翻，在剎那間便只剩眼白，嘶嘶作響的氣流與細碎的聲響從喉嚨中被吐出。
　　他的情況讓羅格·多恩疑惑而震驚地走了過來，帝國之拳的原體只是將這當成壹場爭吵，他可從沒想過要康拉德·科茲的命。
　　他是這樣想的，但他的兄弟可不是。
　　“妳！”
　　只在壹瞬之間，午夜遊魂的表情便成為了驚恐與過度憤怒混雜著的復雜表情，其中甚至還有壹點點地嘔吐沖動。
　　“妳！”他恐懼地咆哮起來，隨後壹把抓住了多恩的肩膀。“妳！不！妳怎能——”
　　“什麽？”多恩疑惑地試圖反抗，他不喜歡被如此對待。但他的動作卻招致了壹場腥風血雨。
　　午夜遊魂用右手的利爪將多恩的胸腹刺穿了，然後是猛烈的拳擊與踢擊，每壹招都奔著取人性命而去。
　　這壹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不遠處的帝國之拳們甚至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而在試圖進行這場謀殺的時候，午夜遊魂的臉上滿是痛苦與難以置信，他甚至在哭泣，眼中流出了血淚。
　　——若不是壹個從不遠處急沖而來的巨人，毫無疑問，羅格·多恩的生命會在此刻終結。
　　那人是福格瑞姆。
　　他將他的兄弟們分開了，他的動作已經算得上極快，可是，就在這麽短短的十幾秒鐘之內，午夜遊魂就幾乎殺死了多恩。後者身受重傷，鮮血仿佛河流般從身下潺潺流出。
　　“怎麽回事？！”
　　帝皇之子的原體將午夜遊魂按在壹邊的墻壁之上，帝國之拳們則快速地帶走了他們的原體，仇恨開始無聲地蔓延。福格瑞姆難以置信地詢問：“妳在試圖殺死他？康拉德，妳瘋了嗎？！”
　　“不，我沒有瘋，福根。”
　　午夜遊魂疲憊地停下了掙紮，他不再痛苦了，但這只是偽裝，他的心正在泣血。
　　他靠在墻壁上，低下頭。
　　“……我只是看見了他的未來。”
　　投影至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