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犧牲（三）

　　赫爾布萊切特深知壹件事，被賦予權利其實是壹種殘酷的對待。他被冠以至高元帥之名，所以他要為每個黑色聖堂修士的生命負責。
　　現如今，紋陣顯示，已經有九名修士永遠地離開了他們，魂歸黃金王座。
　　他低下頭去，以作短暫的悼念。嘴唇抿得緊緊的，神情卻並不如何悲傷。死亡是家常便飯，沒有哪個阿斯塔特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出意外。
　　他們依靠勇氣、紀律與信仰與可怕的敵人奮戰，但是，有些時候，這些東西都會變得黯淡無光，失去作用。
　　到了那時，妳便需要燃燒生命了。
　　而壹切都是值得的——只要任務完成。
　　嘴唇微動，安佳德熟稔地念出了壹篇帝皇禱言。他不是出自自己的信仰才這麽做，畢竟，他知道，自己的信仰已經不純粹了。如果按照黑色聖堂們的標準來看，赫爾布萊切特如今其實完全可以算作壹個異端。
　　他是為了他們而念的。
　　信仰純粹，是壹件多麽美好的事啊……至高元帥為此嘆息出聲，引起了壹旁西卡琉斯的註意。
　　形單影只的極限戰士二連長嚴肅地問：“赫爾布萊切特至高元帥，您怎麽了？”
　　“無事，西卡琉斯二連長……等等，紋陣顯示的數據似乎有變化。”
　　赫爾布萊切特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走到指揮桌旁，擡起手虛點了壹下大片大片的投影。冗雜的多余數據迅速被去處，僅留下幾個正在變動不休的長串數字。它們正在迅速被編譯，短短十幾秒後，壹行文字顯現。
　　傳送裝置A－3已能夠使用。
　　“太好了！”
　　西卡琉斯頗感振奮地揮了揮拳，赫爾布萊切特也松了口氣。佩德羅·坎托與史蒂夫聽到聲音，立刻從會議室外走了進來，兩人看著那行字，面容上的激動也無法掩飾。
　　在船上多呆壹秒，正在下面奮戰的阿斯塔特們死亡的可能性就大上壹分。沒人想讓這種事發生。
　　“英武之刃已經部署了，它們正在從大氣層突入……赫爾布萊切特至高元帥，試著聯系壹下A－3傳送裝置附近的人，這應該是黑色聖堂所攜帶的信標之壹吧？確定壹切無誤後，我們立刻開始傳送。”
　　史蒂夫有條不紊地開始下達壹個個命令，就連他自己都為自己此刻的聲音而感到心驚——曾幾何時，他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做這種事。
　　“西卡琉斯，帶上萊莉斯女士去機庫的傳送點待命，我會和妳們壹起傳送。在此之前，讓她去和紋陣做最後壹次溝通，格拉卡的位置還沒有被確定，如果能夠確定自然是最好。我們需要找個快速的方法壹勞永逸地解決它。”
　　“佩德羅，妳留守艦船，防備可能到來的其他獸人船只，我給妳所有權限，妳有權動用任何武器。如果我們在地面上遇到麻煩，我會呼叫妳的，軌道轟炸已經在預熱了，隨時都可以擊發……”
　　史蒂夫深吸了壹口氣：“開始吧，先生們，讓我們行動起來。”
　　……
　　緋紅之拳的中士亞歷克西斯嘔出了壹大口鮮血，他能聽見小隊內的藥劑師正在切割他的動力甲以便進行戰地手術。本能地，他想阻止對方，讓他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裏。
　　亞歷克西斯覺得自己已經是必死之人了。
　　可惜，他擡不起手，甚至沒有力氣講話。藥劑師動作迅疾地使用鏈鋸切開了胸口的護甲，他所看見的創口簡直是觸目驚心。
　　震驚令他麻木了壹瞬間，幾秒鐘後，藥劑師回過神來，並迅速地給亞歷克西斯註射了強心針以及各類興奮劑，對身體可能造成的損傷已經無所謂了，現在最緊要的是保住亞歷克西斯中士的命，並給他進行手術取出體內那枚見了鬼的子彈。
　　“還要多久？！”
　　空降倉外傳來戰鬥兄弟的吼聲，藥劑師同樣以吼叫聲回應：“至少十五分鐘！撐住了！”
　　“明白，十五分鐘，拉美西斯，妳最好將中士的命吊住了！”
　　“閉嘴吧，妳這只呱噪的青蛙！”
　　被稱作拉美西斯的藥劑師憤怒地罵了壹句，手上的動作絲毫未停，在麻醉劑被打進去之後，他立刻切開了黑色甲殼、皮膚、肌肉以及厚厚的肋骨板。
　　在看見裏面的情況後，他頓時倒吸了壹口涼氣——如果換個人來，拉美西斯多半會直接怒罵對方是在找死。
　　亞歷克西斯中士的胸腹內部簡直慘不忍睹，那鋒利扭曲且還帶著鐵銹的粗大子彈將他的內臟變得壹團糟，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大出血。他立刻擡起手扒開了亞歷克西斯的眼皮，他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
　　“見鬼！帝皇啊，保佑壹下他吧！”
　　拉美西斯深呼吸了壹下，帶著血腥味與硝煙味的空氣進入他的三顆肺，隨後被深深地吐出。呼吸之間，他冷靜了下來，手掌穩定地握持住特制的手術刀，將其從腰間的醫療包抽出，隨後，手術開始。
　　而亞歷克西斯呢？
　　他已經毫無知覺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所處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誰。記憶正在無情地拋棄他，唯壹殘留下來的，是幾個殘留的畫面。但是，它們也沒有停留多久，同樣很快便離他而去。
　　記憶是無情的，妳自以為能記住許多事，但到頭來，能夠記住的其實也不過只有兩三件。當壹切散去之時，名為亞歷克西斯的人最後能想起來的，只有壹件事。
　　完成任務。
　　這個念頭是如此固執，如此偏執。就像是壹棵樹壹般深深地根植於他的心底，任何人都無法將其剝奪。但是，這是壹個抽象的概念——完成任務，完成誰的任務呢？
　　亞歷克西斯也有同樣的疑問。
　　完成誰的任務？
　　這念頭浮起，隨後，消逝的記憶快速復蘇——噢，完成帝皇的任務。
　　我為何要完成他的任務？他是誰？
　　妳是緋紅之拳，妳是多恩之子，他是人類之主，人類的保護者，妳必須完成他交由妳的任務，否則會有更多無辜者死去。
　　我為什麽要保護無辜者？
　　記憶之海沈寂了許久，給了他壹個回答。
　　因為妳是阿斯塔特。
　　轟的壹聲——數不清的記憶殘片爆炸般地進入他的腦海之中，龐大到可怕的信息流在瞬間令亞歷克西斯痛苦的尖叫了起來。正在給他手術的拉美西斯連忙按住他，不明白標準計量的麻醉劑怎麽會令他在手術中途感受到疼痛。
　　實際上，沒人知道答案，就連亞歷克西斯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聽見了壹個聲音。
　　壹個冷峻的聲音，壹個令人聯想到高聳的城堡的聲音。這聲音屬於誰？他不清楚，但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那聲音說：“不。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