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廢話太多

　　古語有雲，人不可直視太陽。
　　禁軍元帥加拉霍夫同意此話，但需要幾個前提。其壹，太陽需要是真的太陽，而非某些星球的投影。其二，若是夜晚，直視太陽倒也沒什麽大不了。
　　其三……若是太陽同意讓妳直視，那麽，也沒什麽問題。
　　此時此刻，他便正在直視壹顆璀璨的太陽。
　　被光包裹的神平靜地開口了：“洛嘉·奧瑞利安沒有身處危險。”
　　“但您帶走了他。”元帥低下頭，恭敬地低聲說道。“他在牧師的眼前消失不見了……隨之而來的金光幾乎讓牧師暈倒，他在昏迷前的最後壹刻還喊著神跡。”
　　金色的大殿內，依舊顯得空蕩，只是墻角處卻多了十幾座雕像。筒體潔白，面貌模糊，四肢細長，背生雙翼。加拉霍夫不知道它們是什麽，但卻本能地覺得它們並不能算得上神聖。
　　“我請他幫了壹個忙。”神明緩慢地說。
　　祂如今似乎已經理解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的存在對於人類來說意味著什麽。在禁軍元帥通過儀式請祂降臨以後，祂便沒有再像以前壹樣提出問題了。
　　祂理解，神明是用來解決問題的。
　　“我請他前往另壹個世界，幫我捎壹個口信……如果可以，我不會讓他做這件事，但我不能離開此界，加拉霍夫。有很多東西正在黑暗中窺伺。”
　　“惡魔？”禁軍元帥謹慎地問。
　　“不，它們還算不上我的敵人，充其量不過只是這永無休止的憎恨的壹環……但是，知道這些對妳沒有好處，加拉霍夫。”
　　“如果它們是您的敵人，那麽，它們也是全人類的敵人。”
　　“成為敵人，首先需求的是戰力對等。若妳手中的武器甚至無法觸及它們的肉體，又談何取勝？這不是妳們的戰爭，這片宇宙也不是妳們的戰場……但銀河系應該屬於人類。”
　　神明的聲音極其輕微，仿佛某種深沈的回響。祂沒有再說更多了，只是擡起了手。元帥不死心地想要繼續說些什麽，卻在下壹秒被送走了。
　　祂則從那神座上緩緩地站了起來，來到了那些雕像面前。只是壹個凝視，其中壹個便立刻活了過來。它驚恐地試圖逃離，卻被壹只火焰鑄就的無情之手壹把攥住了咽喉。
　　“妳是第壹百二十四個。”
　　神明說，並揮動手臂，將它舉起，開始仔細地觀察。“妳們的記憶實在是有趣，但我仍然不能理解為何妳們會與那六個邪神開戰。祂們不該是妳們的同伴嗎？”
　　天使張開嘴，想要說話，卻沒能成功。在這裏，規則只由壹人制定。
　　神明仔細地端詳著這個面貌模糊的人形，過了壹會，祂開始拆分它。如同孩子對自己的玩具感興趣那般仔細。
　　每壹個螺栓都被拆了下來，每壹個合在壹起的表面都被以暴力打開——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幸免，到了最後，天使甚至開始流淚，並渴求死亡。
　　它原本是感受不到痛苦的，在誕生的時候，它們便不會疼痛，可是，這裏的規則由神明制定。
　　它有生以來第壹次感到的疼痛，便是這樣的恐怖。
　　而神明仍然沒有停止，那由火焰鑄就的手仍然托著天使的殘骸。
　　祂仔細地觀察著這個能量生物在那層似是而非的肉體之下所隱藏起來的真面貌。在剔除了所有的虛幻血肉後，祂所看見的是純白的骨架與壹顆跳動在白色肋骨之間的光團。
　　“能量之源……？不，似乎更復雜……我看見靈魂與記憶，妳們將所有的壹切都混合在壹起？真是瘋狂且天才的構想，看來妳們對自己的種族也進行過大規模的改造。”
　　“也就是說，妳們並非自然誕生……啊，是的，我想起來了，妳們本就是用其他世界的人類靈魂鑄造出來的怪物。妳們的原材料是人類的苦難與折磨，也難怪妳們這樣的生物如此令我惡心。”
　　神明搖了搖頭，那只手猛地握緊了，從中傳來了令人牙酸的破碎聲。
　　仿佛有什麽近似玻璃似的物體被人硬生生攥碎了。其他的雕像表面開始震蕩，它們的恐懼幾乎化作實體開始在神殿之中流淌。
　　但這無關緊要，如果它們要無聲的尖叫，那就讓它們尖叫吧。這是它們應得的。
　　祂回到神座之上，開始沈入記憶深處，開始尋求答案。
　　戰爭已經開始，而祂需要找到壹個方式獲勝。
　　……
　　“何？”
　　又來了，又是這個簡短的稱呼，又是這個名字。
　　每當祂進入這份龐大的記憶，就會有呼喚隨之而來，仿佛有人正在期待他的歸來。神明對此很煩躁，祂很想告訴這些人，他們所呼喚的人已經死了。
　　這裏只剩下神明。
　　壹個沒有名字的神。
　　但是……
　　何慎言。
　　妳是誰？
　　神明很清楚他是誰，祂知道，自己的記憶與力量便是繼承自他。而神性與神格，則來源於壹個名為帝皇的永生者。
　　盡管如此，祂卻沒法去看帝皇的記憶，只能看見這個人類法師的。祂之所以如此問，只是想明白，為何壹個人能做到這麽多事，為何祂卻不行。
　　祂不理解，或許永遠也沒辦法理解。
　　祂開始繼續下潛，耳邊有壹千句近似的話語，聲音不同，呼喚的人的身份也不同，甚至連稱呼都不同。有的怒氣沖沖，有的近似低語，有的則滿懷崇敬，但更多的則是以朋友的語氣來呼喚。
　　“法師。”
　　“嘿，黑袍。”
　　“何！早上好！”
　　“啊，何先生，妳來了。”
　　“老師！”
　　神明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不停地下潛。他再次來到那片由屍骨所鑄造的沙灘，記憶的碎片像是氣泡般從祂眼前溜走。祂擡起手，抓住其中壹個，氣泡破碎，壹份記憶隨之浮現。
　　要在這片繁雜的海洋中找到祂所需要的答案是很困難的，畢竟，這是壹片記憶之海。
　　不過，在海的最深處，在這裏所存放著的，應當都是對名為何慎言的法師來說最為珍貴的記憶。如果祂要選擇壹個開始來進行這份工作，這裏便是最好的開始。
　　神明搖了搖頭，沒有再想更多，祂放空思緒，開始觀看。
　　……
　　“我認為我們應該找個好地方睡壹覺，何。”
　　壹個白發的，相貌有些駭人的男人如此說道。他坐在壹塊石頭上，兩把劍放在地上，身後是壹匹悠閑地吃著草的馬。火堆在面前熊熊燃燒，鑄鐵鍋在其上被架著，食物在裏咕嘟咕嘟地浮沈。
　　“少來了，傑洛特，這地方就挺不錯的。”
　　被稱作傑洛特的男人有著壹對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貓眼，聞言，他聳了聳肩，那對眼睛開始閃爍：“妳這樣的法師真的能忍受在荒郊野嶺露宿？”
　　“妳以為我是什麽貴族少爺嗎？”
　　“妳看上去挺像的，而且，那些夫人看上去倒也挺樂意讓妳成為貴族老爺，生幾個貴族少爺或公主。”
　　“有時候，妳說起話來真的讓我想施法將妳扔進河裏。”
　　傑洛特笑了起來，從身後拿出壹瓶酒，拿下瓶塞後，壹口氣灌了半瓶。隨後，在壹聲暢快的吐息之後，他又說：“……說起來，希裏再過兩個月又要來凱爾莫罕了。”
　　“是啊。”
　　“妳不打算回去看看她嗎？”
　　“我還有事要做……我很想，傑洛特，她畢竟是我的意外之子，但我不能。”
　　“有什麽事如此重要？”
　　傑洛特疑惑地問，但還不等回答，他便舉起雙手，以表示自己懂了：“算了，我就不問了，畢竟妳是個整天忙著在世界之間來來回回的法師。”
　　“這件事可沒妳想得那麽好，傑洛特。”
　　“有何不好？妳能看見那麽多新鮮事物，而我整天都得忙著殺水鬼。”傑洛特笑著再次喝下壹口酒，盡管聽上去像是在抱怨，語氣裏卻滿是自得其樂的悠閑。
　　“妳似乎在試圖和我談論自由……但自由並不是這樣的，在世界之間來回穿梭，見識新的事物的確不錯，可妳也不錯，水鬼獵人。”
　　“妳指的是殺水鬼這件事不錯嗎？”
　　“不，我指的是妳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這件事不錯，我的朋友。”
　　“有很多人都看不清自己，認為他們可以付出壹點點代價，就隨意地對另壹個人的外貌、性格、名字、人生乃至心血指手畫腳，這點實在是令人無法理喻。而妳，妳卻從來沒這麽做過。”
　　“妳知道自己只是個獵魔人，獵魔人只需要接取委托並賺取所需要的錢財來生活。這點非常好，傑洛特，知足常樂啊。”
　　獵魔人擺了擺手，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做太多的糾纏，他那張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壹種復雜且異樣的神情：“我剛入行時不是這樣的，何。”
　　“哦？”
　　“妳合上書了……這點很好，這意味著我吸引住妳了，哈。”獵魔人微微壹笑，誌得意滿。
　　“快說吧，妳這個水鬼獵人。”
　　“如果妳壹定要用這些綽號來稱呼我，妳還是叫我白頭俠客吧——總之，那個時候，我和其他所有的年輕人都壹樣，沒什麽不同。愚蠢，熱心腸，自以為是。”
　　“我看了太多的騎士故事、英雄故事，所以我認為我自己也能成為其中之壹。我花了很多年才讓自己意識到我從來都不是什麽英雄。我救不了被自己父親與丈夫毆打的女子，也管不了那些在街角要飯的苦命人。”
　　“梅裏泰莉女神尚且無法拯救他們，又何況是我？我能做的就只有殺戮，我殺了很多怪物和人。其中有該死的，也有不該死的，有幾次甚至是因為我自己的魯莽與愚蠢將他們害死了。”
　　“我將這些事都記了下來，最後，我得出壹個結論，如果我要好好地當壹個獵魔人，我最好就別和人有太多接觸。”
　　傑洛特壹口氣說了許多話，最後停頓下來，笑了笑，喝下了瓶中的最後壹口酒。
　　“為什麽？”
　　“因為獵魔人總是會害死身邊的人，最幸運也是讓他們倒大黴。”
　　“妳似乎把自己當成了某種災星——但我們認識這麽久了，朋友，我可是壹點事都沒有啊。”
　　傑洛特搖了搖頭：“妳不能算。沒有哪個法師能像妳壹樣揮手將人送上太陽，或者幹脆靜止從天而降的雨點的。另外，這其實倒也不見得。畢竟妳最近是顯而易見的消沈。”
　　“消沈……妳用了個很少見的詞來形容我，我還以為妳們獵魔人都是文盲呢。”
　　“蘭伯特是，我可不是。我可是壹名法師和壹名吟遊詩人的朋友。”
　　“哈……丹德裏恩，妳提到他和那位蘭伯特很多次，但我壹次都沒有見到過他們過，還有艾斯凱爾。”
　　獵魔人嘆了口氣。
　　“別提妳了，最近兩年我都沒有見過他們了。丹德裏恩我倒是不擔心，他有的是辦法活得滋潤。至於另外兩個家夥……希望這兩個王八蛋還活著吧，他們死了，我是無所謂，但老頭子肯定要傷心很長壹段時間了。”
　　“還有希裏。”
　　“是啊，還有妳的女兒。她也會為那兩個混蛋傷心的，搞不好還會在他們的墳墓上哭著練劍呢。”
　　“她不是我的女兒，從法理乃至血緣層面上都不是，另外，妳所描述的場景未免有些太駭人了。”
　　“我覺得還好。但是，希裏可是妳的意外之子啊，而且是妳親自向帕薇塔與多尼要求的意外律。”
　　“……梅裏泰莉啊，妳記憶力還真不錯。”
　　獵魔人大笑起來，這點很少見。他向來喜歡用嘲諷的冷笑與不動聲色的微笑，這樣的大笑，還得追溯到他們和卓爾坦在‘大桶喝酒’內徹夜狂歡時了。
　　笑過之後，他輕聲開口：“別否認，何。我知道妳將她看得很重，否則妳也不會特地找來那個人做她的保鏢。”
　　“誰？”
　　“還能是誰？別裝傻了，那個大胡子，臉上和身上都有血紅色紋身的男人。”
　　“啊，奎托斯……實際上，這件事並不只是單純地想讓他來保障希裏的安全。他來自另壹個世界，傑洛特。”
　　“他認識的所有人都逝去了，只有自己獨活。我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否則他遲早會將自己逼瘋。再者，瑟雅尼也拜托了我。”
　　“妳說的是那位從凱爾莫罕的水桶內鉆出來的湖中仙女？”
　　“是的，就是她。她若是知道這是妳對她的印象，應該會感到高興。”
　　“我確信妳在說反話。”獵魔人的嘴角抽搐了壹下。“該死的，為什麽妳總是這樣？”
　　“哪樣？”
　　“這樣。”
　　“嗯……哪樣？”
　　獵魔人從放在身後的馬鞍袋中再次拿出兩瓶啤酒，順手將壹瓶扔了過來，笑著說：“這樣。”
　　壹只蒼白而修長的手將它穩穩地接住了。
　　“這是壹種樂趣。”手的主人壹面打開瓶塞，壹面慢悠悠地說著。“妳不會懂的，朋友。”
　　“但我至少懂得怎麽喝酒吧？”
　　“當然，妳是這方面的行家——我指的是酒鬼方面。”
　　酒瓶上泛著光，那只手將它輕輕搖晃，讓內裏的液體搖曳了起來，有些氣泡開始出現。壹陣藍光閃爍，酒瓶表面突兀地變成了壹面鏡子，映出壹場蒼白而英俊的臉。
　　若不是神情有些憂郁，這樣應該會很好。
　　鏡子裏的人微微壹笑：“幹杯，傑洛特。”
　　“幹杯，何。”
　　……
　　神明睜開眼睛，漆黑的海底沒有變化。祂默默地記下那些名字，眉頭壹皺，但不是因為這份記憶。坦白而言，祂是很喜歡這份記憶中的那種溫馨的。
　　祂沒有朋友，但他似乎有很多。
　　至於皺眉的原因……
　　祂嘆息壹聲，暫且離開了這片海洋。世界飛速變化，只是眨眼之間，祂便來到了壹片模糊的星空。這裏是虛假的，是祂的力量所鑄就的壹片牢籠。而在牢籠的最頂部，有壹處裂縫正在緩緩出現。
　　它們來了——再壹次。
　　神明凝視著那裏，只是壹個意念，便出現在了那裏。
　　“我們又見面了，新生的神祇。”壹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從裂縫中響起。“妳對我們所制造的同類還滿意嗎？”
　　“卑劣而無用。”神明冷冷地說。
　　“這就是妳對它們的評價？啊，那還真是令人感到心寒。它們原本可是人類啊。”
　　“我說的是妳的手段——妳們的手段。”神明平靜地回答。“妳的試探毫無意義，妳清楚這點。”
　　“是的，偉大的人類之神。如果您壹直在這裏，我們當然沒辦法穿過世界壁壘進入此地，啊，還有那六個邪神。祂們原本應當互相融合才對，現在卻開始彼此征伐了……”
　　聲音竊笑了壹下。
　　“似乎和平的演變對祂們來說比較艱難，祂們的天性就是要互相殺戮，互相吞食。”
　　“妳甚至不配評價祂們。”神明說。“妳不過只是個躲藏在世界壁壘外的懦夫，甚至不敢直面我。”
　　“我當然不敢……您現在的狀態恐怕能在短短幾秒內便讓我們全軍覆沒，壹個存在於物理宇宙的真神實在是太可怕了。但我們只需要等待就好了，不是嗎？”
　　“時間站在我們這邊，這是壹場必定獲得的勝利。我們只需要等待到祂們分出勝負高低就好，屆時，祂們自然會回來尋找您。”
　　那聲音近乎狂笑起來，但在笑聲結束以後，卻只剩下平靜。
　　真正的平靜。
　　裂縫後的人似乎親手將自己臉上的面具撕扯了下來，它輕聲說道：“坦白來說，妳我無冤無仇，神明。我們對妳不感興趣，我們只是想讓那個冒犯永恒天堂的法師付出代價而已。”
　　“所以，妳其實根本不需要趟這趟渾水。這是壹場不屬於妳的戰爭，妳也從來都不必站在人類面前。”
　　“他們狹隘而自私，愚蠢且狂妄，他們就是世界的癌癥，偏偏幾乎所有世界都有人類存在。我們為了這點可是相當頭痛，妳想知道我們是怎麽處理人類的嗎？”
　　神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祂凝視著裂縫外那片幾乎不可知的世界，開始考量如果自己現在灌註力量進去轟炸，能為它們帶來多少損傷。
　　祂並不喜歡隱忍。
　　若是有人侮辱妳，那麽便當場就侮辱回去。若是有人打妳，那麽就當場打回去。若是有人試圖殺妳，那就殺了他。
　　“不回答嗎？”那聲音嘆息了壹聲，似乎是有些失望。“好吧，看來我還是要自己揭曉謎底。答案是，我們馴化他們。”
　　“很偏激，對吧？我也知道，神明，我知道。但是，妳看，人類是壹個固執的種族。如果不用壹些偏激的手段，他們要如何才能學會謙卑，學會和他們的世界共存呢？”
　　聲音逐漸變得嚴肅了起來，它似乎沒有進攻的意圖，此刻打開的這道裂縫，好像就真的只是想要隔著裂縫與神明對話。
　　“矯枉必須過正，神明。妳應該能從黑袍法師的記憶中看見我們的身影，妳會得出壹個結論，妳會覺得我們都是壹群在無盡星海四處征服世界的瘋子。妳錯了，我們的行為是正確的。”
　　“妳和他都有所不知，妳們不知道，人類曾經讓多少個世界毀滅過。妳們不知道，人類又讓多少個世界患上了逐漸死亡的癌癥。我們是在拯救世界，我們是在讓世界和人類變好。”
　　“我們所傳播的信仰，以及他們的自我犧牲，都是有意義的。妳知道嗎，神明？當壹個接受過我們教化的人類自願獻出他的生命與靈魂，為我們的事業添磚加瓦的那壹刻，他們會是何等的幸福？”
　　“我告訴妳，那是壹種讓他們寧死無悔的幸福，他們已經覺悟了，覺悟者恒幸福啊，神明。而我們也是，我們不會對死亡有任何觸動，我們的死，都是為了這個世界裏人類的新生。”
　　神明仍然無動於衷，祂壓根沒有聽這個來自永恒天堂的天使長篇大論。從它開始以後，祂的註意力就放在了另外壹件事上。
　　我不能離開，但是否可以捏造壹個分身……？
　　壹半的力量太多了，也容易被察覺，那麽，只灌註極小的壹部分，是否可行？我需要觀察它們的情況，否則我便對外界壹無所知，情報是很重要的……
　　但是，這會不會是壹個陷阱？
　　“神明？妳還在嗎？”
　　神明皺了皺眉——這個東西為何還在說話？它的喋喋不休難道沒有終止嗎？
　　“妳和我們無冤無仇，神明。妳才剛剛登神，妳甚至還擁有跨界的能力。妳是壹個真正自由的生靈，為何不離去，並在無盡星海之間尋找妳真正想要的東西？難道妳要為了這群人類付出妳來之不易的生命嗎？”
　　它好煩。神明默默地想。
　　“我知道，妳或許會覺得我的話不知所謂。但是，請相信我，請相信我的每壹句話。我見過太多試圖保護人類的神明了，祂們最後都被人類所傷，在死前，祂們都會怨恨那個曾經幫助人類的自己。”
　　“活下去，是每個生靈最基礎的願望，不是嗎？妳也不例外，神明，妳現在還有機會！”
　　它情真意切地說著，神明卻只是煩悶地嘆了口氣。祂感到壹陣郁氣在心中盤旋，祂實在是不理解為何這個東西的話能這麽多，而且這麽密集，這麽自信。
　　它好像完全不懂什麽叫適可而止與閉嘴。
　　“從壹縷神性成為神明有多困難？妳應該比我更清楚，妳應該將自己珍貴的生命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妳應該讓它成為無盡星海之內的壹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神明，不要為人類而戰了，他們根本不值得。”
　　“……”
　　神明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擡起了手，探查情報的計劃被祂取消了。
　　從祂擡起的那只右手之上，有極強烈的光輝浮現。它才剛剛浮現不到壹秒，這片虛假的星空之內便被光芒立刻充斥了。
　　祂開始往其內灌註力量，足以使時間倒流、世界毀滅的力量被祂毫不猶豫地灌註其中。在這不穩定的炸彈形成數秒之後，它甚至僅僅只是存在，便讓這片星空開始顫栗。
　　“神明？”天使再次呼喚。
　　“妳好煩。”神明說。“妳話太多了，而且全是廢話。我的選擇和妳無關，妳沒有權利對我指手畫腳。妳說人類愚蠢，但我看妳才是最愚蠢的那個，妳知道我是什麽神嗎？”
　　天使只來得及愕然地吐出壹個字：“啊？”
　　然後，在下壹秒，神將那枚炸彈送了過去，余波與閃光甚至讓星空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半分鐘後，裂縫默默地關上了。可以預見到的是，有很長壹段時間，它們都不會再來了。
　　這樣也好，祂實在是厭倦了這些東西不知所謂的話語。在祂看來，與其想方設法地使用語言的力量，倒還不如真的集結力量，來試著向祂進攻。那樣的話，說不定祂還會高看它們壹眼。
　　但是……
　　神明默不作聲地低下頭，想道——最起碼，它有壹句話說得對。
　　它們只需要等待，時間站在它們那邊。拖得越久，局勢就對它們越有利。神明知道，自己雖然能夠在物質界自由活動，但那並不意味著祂可以壹口氣對付三個吞噬了相近本源的邪神。更何況，祂還需要保護人類。
　　真是令人苦惱啊。神明默默地想。
　　不過……
　　祂攤開手掌，壹些細碎的碎片出現其上，閃閃發光。祂凝視了它們好壹會，然後緩緩地握緊了。
　　就在剛剛，壹些勇敢的人戰死了，他們的靈魂來到了祂這裏。
　　在這個宇宙之中，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人死去。有的是自然死亡，有的是被迫害致死，有的則是被謀殺。但還有壹些人，他們是為了保護而死。
　　他們是為了……他們的誓言而死。
　　我也發過誓。神明想。因此我還是會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