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章 宣戰榜文？已閱，狗屁不通

　　《論算學基礎的新進展》，這實在是壹個大而空的論文題目。《**領域的新進展/最新成果/新技術的應用/新見解》這類論文通常都是查些資料、復制粘貼在加壹些自己的看法拼出來的粗制濫造的文章——稱論文都有些勉強。地球學術界的大期刊都是不稀罕登的。
　　但是，若是大能來寫，那就不壹樣了。
　　壹個真正的學神就算寫的是綜述，是文獻性質的論文，那也是決定學科發展，高度展望未來的東西，極具指導意義。
　　算君龐家萊顯然就是這麽壹個人物。
　　皇甫漣說道：“這是剛剛出來的論文，《萬法選輯》除了壹期特刊，收錄了包括妳的論文在內，連宗離宗最近幾十年的全部交鋒記錄！”
　　“妳的那壹篇，這壹篇，還有算主的另壹篇，是最前面三篇！”
　　王崎壹瞬間就預感到了即將接踵而至的麻煩：“真的是……這下我就直接身處風暴的中央了嘛！”
　　“颶風的中央往往風平浪靜。”陳由嘉走過來說道：“妳若是不多事沒有人會找妳麻煩。”
　　王崎搖搖頭，開始閱讀龐家萊的這篇論文。
　　皇甫漣忍不住說道：“師弟妳千萬別生氣啊，也別覺得沮喪……那個理念不同就是這樣的。”
　　辰風也湊過來，好奇地問道：“怎麽回事？算君推翻了妳的上壹篇論文？”
　　“不，沒有，那個證明過程我覺得還是很完美很縝密的，算君不可能從雞蛋裏挑出骨頭。”
　　陳由嘉嘴角微微上揚：“可是南方那邊還有‘毛蛋’壹物，裏面個個有骨頭。”
　　辰風這次沒有理會陳由嘉的調侃。他已經看進去了。
　　算君沒有否定王崎的“完備律”。壹是因為王崎的證明過程盡善盡美，其二，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的寶貴才智不應該浪費在思考集合論及其相關問題上。
　　對於這些暴君來說，有些東西顯然是不需要思考的。
　　算學是成立的，自洽的，完備的，這是真理，而不是邏輯推理。
　　“我就知道嘛，‘充滿的天才創意的邏輯戲法’……這比直接否定還要還要狠啊。”
　　是的，在算君眼中，王崎所做的壹切都只是沒什麽用的戲法。
　　真正的算學不應該包含這樣的“戲法”。
　　算學不應該是基於邏輯的。如果算學僅僅喚起的是邏輯法則，那麽正常的思維應該都能接受它；如果它基於所有人都了解的通常法則，除非神經錯亂否則不能否認。可實際上呢？每壹個人都能夠掌握算學嗎？
　　顯然不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創造數學；不是每個人學習了某個定理證明以後都能靈活運用它；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領會數學分析思維，即使反復解釋也不能。而且能跟上分析思維的人，大多數也感到困難。
　　壹個真正的數學家未必能夠在棋盤上勝過壹個國手，但是能夠讓這個國手壹夜白頭的算題，對於高明算家來說卻算不上什麽。
　　由此可見，算學並不是簡單的計算力堆疊或者將概念按照演繹法簡單排列形成的。它是由演繹法按特定順序排列而成，而且排列順序比元素本身更為重要。如果有人對這個順序產生某種感覺，或稱直覺，只需要壹眼就能感知到推理的整體，那麽這個人不會擔心自己忘記其中的壹個元素，因為每個元素都是特定方式放置在這個陣列中的，而不需要人們用記憶去牢記。
　　這就是算學的直覺，飄逸如仙的直覺。
　　運用邏輯，只能證明，運用直覺，可以創造。
　　對於算君來說，這種直覺甚至能夠統括物理問題。我們已知的、已掌握的物理規律，並不是經驗的直接歸納，它只能以經驗事實為指導，通過直覺來創造。
　　而在這片論文當中，算君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觀點。
　　這位長者首先很是惡意的點出了邏輯領域最大的問題——煉丹師悖論的無解。他很高興的嘲諷道：“這東西不僅僅是空洞無物，還自相矛盾了。”
　　緊接著，他又指出王崎的完備律最大的問題——壹階謂詞邏輯無法準確定義任何算學上的概念，它太弱了。它的出現，反而是對離宗的抨擊——他們的證明還無法證明自己弄出來的怪物，那名為“無量”【無限】的怪物。
　　無法用有限語句定義的東西，通通都沒有意義，都應該切除。
　　“嘖嘖，這根本就是在宣戰嘛！”王崎語氣非常不爽：“這根本就是在說，‘聽說妳們這幫學會用石器的猴子因為壹個有趣的邏輯把戲興奮了，所以我回來踩壹踩妳們，讓妳們看清楚現實’。”
　　陳由嘉在王崎耳邊輕哼：“妳最近確實亢奮過頭。”
　　王崎這才發現自己周圍已經為了壹圈人。陳由嘉和自己最近，兩個人已經靠到了呼吸可聞的地步。陳由嘉是和自己壹同看完的。外圍的壹拳就是以充分扶手黎正國為代表的圍觀群眾。他們大多聽過算君的大名。想看看被算君點名批評的是什麽人物。外圍則還有人在問“算君是誰”。辰風幹脆站到了遠處，因為他明白自己看不懂。
　　“我猜師弟妳可能很需要這個，所以就直接拿過來了。”皇甫漣搖頭嘆息：“那個，神京外門有些家夥已經炸開鍋了。妳的論文連續得到算君算主完全相反的評價，對於他們來說有些刺激……還有最近說不定會有人找妳麻煩，妳最好避壹避然後壹個人靜壹靜，調整下心態。”
　　“調整心態？有必要？”王崎覺得很奇怪。
　　皇甫漣指指王崎的手指：“妳……明明在發抖啊？”
　　王崎這才註意到，從剛才開始，自己的手指尖就壹直在顫抖。
　　這家夥不會被來自前輩高人的壓力嚇到了吧？
　　周圍的人們都是如此以為的。
　　只有辰風喝到：“妳瘋了？”
　　這裏只有他會讀別人的情緒，所以也只有他發現，王崎心中沒有壹絲恐懼，只有戰意。
　　算君龐家萊期待的是壹個封閉，自洽的數學體系，因此他非常排斥“無限”之類的概念……還是說應該佩服他的直覺呢？這個概念最終還是會搗破他鐘愛的那個圈子，讓算學浴火重生。他是從壹開始就靠直覺感到了這壹切嗎？
　　真是可怕的直覺啊……哈哈哈哈哈，但那又怎麽樣？
　　“我們必須知道，我們必將知道。”王崎喃喃著，然後收起論文，說道：“東家，我要請幾天假，最近的工錢妳就看著扣吧？”
　　辰風憂心道：“別亂來！”
　　找壹條這麽好用的科研狗不容易，他還沒使喚夠呢？
　　王崎哈哈大笑，推門而出，準備去萬法門駐地收拾壹下東西。
　　就在這時，莫真真舉著壹疊紙從小口跑了過來。他壹片跑還壹邊喊道：“師兄妳看這……”
　　“已閱，狗屁不通。”
　　王崎大手壹揮，大步向前。
　　……
　　這壹章寫得有點吃力，主要是算君那對於邏輯、直覺的闡釋部分。這壹部分主要借鑒了亨利·龐加萊的演講稿以及《數學恩仇錄》的部分ORZ，還請大神斧正。
　　“運用邏輯，我們證明，運用直覺，我們創造”是龐加萊的名言，而王崎最後吟詠的“我們必須知道，我們必將知道”是希爾伯特的信念。最後王崎那句評價也不是個人的狂妄，而是兩派數學家確實水火不容。龐加萊理想當中的數學是封閉的、有限的體系。他不容許“無限”這個概念進入數學——但王崎的時代，無限的研究就是數學的壹部分。盡管涉及無限的邏輯好像凈是在違背常識。
　　所以有人擔心算君會在王崎前面證得哥德爾不完備定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算主那壹派的人還有希望，但是算君是沒可能的。這個問題在他眼裏根本就不是壹個能夠用來思考的數學問題。集合論的最大漏洞“羅素悖論”【白話壹些的叫法是“理發師悖論”】是集合論的支持者羅素搞出來的，而不是亨利·龐加萊。後者數學上的水平遠遠勝過羅素，可他根本不屑於思考這類問題。
　　關於“猴子”的梗——根據亨利·龐加萊死後發現的日記、手稿，他確實是將不懂數學的人當猴子看的。我想，羅素在他眼裏大概就是壹直掌握了石器的高級猴子吧？
　　最後“已閱，狗屁不通”，三體梗，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