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七章 何謂智能

　　奧流和那些書本的搏鬥大約持續了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後，他終於放棄了，轉而看向王崎：“妳沒有耍我吧？”
　　“我為什麽要耍妳？”王崎似乎正在閱讀什麽靈訊。他擡起頭，疑惑的看了對方壹眼：“我教過妳什麽不對的東西麽……好吧，有些東西我也不能說死。這麽說吧，我教過妳什麽我認為不對的東西嗎？”
　　奧流舉起壹本喚作《天集》的書：“為什麽我完全看不懂……雖然前面的東西妳似乎給我們講過壹點，但是……”
　　“這裏頭，學問大著咧。”王崎擺擺手：“妳知道我最初是如何獲得天才之名的嗎？”
　　奧流搖搖頭。
　　“就是研究這個，集合論。因為整個神州，沒多少人比我對它的認識更深。”王崎道：“這壹門學問，幾乎無所不包，已知的算學領域都可以歸納進它的範疇。它可以用來研究壹加壹為什麽等於二，也可以用來研究有窮與無窮的概念……”
　　奧流倒吸壹口涼氣：“妳上課的時候可沒說這些……”
　　“我說了妳就會聽嗎？聽了就會信嗎？”王崎反問。
　　奧流默然不語。
　　“另外，妳也不是在開靈期就開始學神嵐壹脈的風神奧義吧？做什麽都要講壹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過早的知曉了這個領域漂浮在空中的壹面，妳多半就會忘了腳下的根。”王崎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東西：“雖然我贊成將算學的‘美’展現給學生，但不贊成將算學‘玄’的壹面展現給初學者。這也是壹種負責吧？”
　　“玄……”奧流有些聽不懂。
　　“就這麽跟妳說吧，集合論的能力是有限的，總有壹天，我們會觸及到集合論無法處理的存在。”王崎頭也不擡的指了指自己：“順帶壹提，這壹點也是我證明的。或許我不壹定能夠活到那個時候……好吧，我不壹定能夠活躍到那個時候，但我可以預見，那壹日壹定會到來，若是妳們太過專註這個領域，如同飛蛾被火焰吸引……那可不好。”
　　奧流皺眉：“妳這家夥，還真是自相矛盾。明明是要研究壹個東西，卻又在拼命的否定它……”
　　“準確的來說，我們這裏的——我們人族，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神經病。”王崎壹本正經的回答道：“妳有壹個好點子，那麽妳如何說服自己這個點子很對呢？妳需要自己嘗試去否定它。如果這種‘否定’失敗了，那麽這個點子就是可行的。”
　　“這就好像……妳想要贏得鬥法的話，就必須對著自己轟壹道殺伐重術，然後指望這道法術正好打偏。”奧流神色古怪。
　　王崎認真的點點頭：“好了，輪到妳了。試著打敗妳自己啊。”
　　奧流看著手上的書，有些喪氣：“我覺得很難。”
　　王崎再次點頭：“確實，妳和妳手中那本書的差距……”
　　他再次揮揮手。這壹次，又有無數書籍自動飛出，在奧流面前排列組合，仿佛組成了數個透明的書架。
　　不過這壹次，書架上面的壹大半都是題目。
　　“差距大概就這麽大。”王崎打了個響指：“等妳什麽時候寫完這五個書架的題目，妳大約就能讀妳手上的那本書了。其他書大約也需要這麽久。”
　　奧流神色激動：“這麽少麽？”
　　“但是我個人建議妳最好上課認真聽講，然後在我的指導下寫。”王崎掃了奧流壹眼：“這裏面有大約二十分之壹的內容是我本人或者學習我的人寫出來的。我個人比較推薦。而現在，我門下還有其他人在做這件事情。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妳們的題目大約都會出自我的門下。我多少可以擔保壹下那些題目的質量。”
　　奧流將手上那本書放回，然後看著王崎，深深鞠了個躬。
　　“呵，別以為妳現在前倨後恭就可以抵消妳過往壹切行徑啊。”王崎橫了壹聲：“話又說回來，妳到底為什麽這麽想要知道如何賦予無智之物神道力量？”
　　“因為……故鄉。”奧流猶豫了壹下，老實回答道：“上次去神州的時候，我看了壹眼扶桑。妖族神道已經不在了。當年，那裏也有壹個無智之物構成的神。在當初自我封印的時候，因為它被認定為是工具，所以就留在了神州大地。可對於我們這壹脈來說，那件‘工具’，也是長久以來的壹位……‘老夥計’？就好像老刀之於屠夫，破車之於禦夫吧。我也是放不下的。而在當年，我們這壹脈也做過這個課題了。成千上萬年，未有寸進，倒是整合出了更好的無智之物開靈手法。”
　　王崎哼了壹聲：“有力不會使，用錯地方了吧。”
　　“我也很好奇。”奧流看著王崎，眼神之中充滿了古怪之色：“老實說，我們這壹脈已經認為，想要將生靈的力量匯聚成神道，非常簡單。智能越高，則神道越容易出現。無智之物，幾乎是不可能匯成神道的，除非有陛下那樣的修為。可是妳……先生妳不過是壹個小小的結丹。”
　　王崎輕笑壹聲：“哼哼，‘智慧’啊。模糊不清的定義。我且問妳好了，智慧是什麽？”
　　奧流壹楞：“智慧……這乃是壹個非常廣泛的詞語，它必然包括知識、記憶、感知、對外界的反應……”
　　王崎點點頭：“有點總結的能力。嗯。那我且問妳，是不是在這些方面都有壹定水準的生靈就可以稱之為‘有智慧’？”
　　奧流點點頭：“確實。”
　　王崎突然話題壹轉，問道：“妳懂得紡織嗎？至少這個‘紡織’這個概念是有的吧？”
　　奧流臉上出現壹抹怒色：“我族又不是茹毛飲血的蠻子、怪物！怎麽不懂？怎麽可能不懂？”
　　盡管已經破掉自己心中壹層業障，但是奧流和王崎惡劣的關系卻依舊存在。
　　“妳織過布嗎？”王崎追問壹句。
　　奧流壹臉懵逼的搖搖頭：“椒倒是會壹點……樹海壹脈雖多是草木妖靈，卻與蛾蝶壹類妖物關系不錯，編制纖維，她們多少懂些。”
　　王崎點點頭：“我懂了。妳身上有煉材嗎？隨便什麽都行。”
　　“又收學費？這次還是煉材？”他臉上閃過壹絲厭惡：“我身上就只有幾塊魂鋼了。妳自己看著辦。”
　　奧流將隨身攜帶的幾塊金色魂鋼隨手拋出。這個時候，黑煙突然濃密了起來，緊接著，虛空之中，獸機關凝結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拳頭，對著這些魂鋼進行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全方位鍛打。在壹次次沖擊之中，魂鋼逐漸斷裂、崩碎、變形，然後被重新鍛打。再然後，無數或大或小的零件出現在空中。那些獸機關如同觸手壹般，以肉眼難以窺探的速度，將這壹切零件拼好。
　　然後，壹個模樣古怪的機器做成了。
　　嗯，是的，機械。在這個世界非常罕見的東西。沒有半份使用了靈力的跡象——除了魂鋼作為頂尖煉材自帶的力量波動；同樣，也沒有半個符文，更沒有什麽動力系統——如果人力也算的話，那就有。
　　純靠機械——軸、杠桿、傳動帶、輪，完成壹切的東西。
　　奧流皺眉：“這是……”
　　“妳肯定沒有見過這玩意。”王崎有些唏噓：“人族的壹種紡織工具吧。妳們壹族大約是使用法術編制纖維的。可我們人族當中絕大多數都沒有那個本事，我們得靠機械——就是這種東西。喏。”
　　奧流依舊不解：“妳想要說明什麽？”
　　“如果我說，這東西能夠理解妳我的指令，而且擁有記憶力，妳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奧流嗤笑：“別將我當做未開靈的幼崽。雖然這東西是魂鋼鍛造，但是妳並沒有將魂鋼點化成器靈。妳……”
　　王崎搖搖頭：“不，不需要器靈。它就可以。”
　　奧流表示不信：“它根本就是壹個死物。理解妳我的指令？記憶？別開玩笑了！”
　　“實際上我並沒有開玩笑。”王崎很認真地說道：“這東西具備壹種算學上的結構，通過杠桿的升降、齒輪的嚙合來處理指令，用打孔薄片記憶——算器妳見過嗎？”
　　奧流點點頭。那些仙盟發下來讓他們“見見世面”的小玩意，他當然見過。
　　王崎拍了拍機器：“這東西，喚作提花機。幾萬年前，由東部壹位未曾留名的凡人女子開發。只不過，幾萬年以來，仙道幾乎都沒註意過這玩意——就因為它是凡人用的器具。可它確實可以看做……算器的前身。”
　　王崎的話，如同霹靂壹般劃過奧流腦海。
　　“妳說什麽？”奧流指著那臺提花機，驚駭莫名：“這東西，就是妳們人族算器的原型？”
　　開什麽玩笑！他可是見過所謂“算器”的。那東西，幾乎是無智之物的巔頂、觸及智慧的邊緣了。無論是記憶還是處理，都是壹流。而且，最重要的是……算器是不折不扣的仙道法器。
　　“別驚訝太早了。”王崎擡擡手：“想要試壹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