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通向實在之路

　　那是，無窮無盡的壹維絲線。
　　整個視野當中都充斥著壹維的弦。找不到線頭，也看不到尾端。王崎知道，自己在看著什麽。
　　那是世界。
　　世界就是這樣壹個恐怖的線團。它是如此可怕，讓人那壹找到規律，更別說感受到什麽“韻律之美”。
　　王崎韓厥自己的雙手拼命的在這壹堆線團之中搜索。他每扯動壹根弦，就壹定會連帶撥動好幾根。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壹定規律、想要解開這個“線團”時，卻發現自己只不過是扯下了壹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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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個噩夢……”王崎被壹陣胸悶弄醒。他壓著胸口，化去了運行不暢的法力，然後靠在床上微微喘息。
　　“走火入魔？”真闡子在戒指當中發問：“妳睡著了就不能好好控制法力嗎？”
　　王崎按住額頭，揮掌震開窗戶。清爽的海風讓他胸口的悶感稍稍減弱。他平復呼吸，然後搖搖頭：“沒，沒什麽。”
　　真闡子疑惑道：“妳和艾長元談完之後就跟丟了魂壹樣。妳到底在想什麽？”
　　“突然覺得自己的法力都是假象，覺得自己的想法全盤錯誤……僅此而已……”
　　真闡子嚇了壹跳：“小子，妳沒事吧？懷疑自身道路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懷疑自身道路會讓心持轟然破碎，魂魄與法力親和度降低，不能繼續駕馭法力。
　　這種事，又豈是“僅此而已”？
　　王崎搖搖頭：“我沒事……接受壹些新觀念……新觀念……”
　　“新觀念？”
　　“我壹直以為自己修煉的功法，是有堅實的理論基礎的。實際上，這個理論基礎並沒有我以為得那麽堅實……”王崎搖搖頭：“它們只是看起來堅實而已。”
　　真闡子越發不明白了：“只是……看起來……”
　　“因為它們能夠在算學上自洽，成為壹個有理有據的模型，然後也確實能夠用來構建法術，達成‘天地同力’之效。”王崎看著自己手上不斷變換顏色的光華，皺眉道：“可是我們構建的‘體系’，真的就是與大道同向嗎？”
　　“小子……”
　　王崎突然握緊拳頭，像是按熄了掌心的光，道：“我被騙了。”
　　我被事情的表象騙了，也被我自己騙了。
　　這個世界，任何技術都不壹定需要正確的理論才能支撐，原始人都有壹定概率靠鉆木取火領悟核裂變。
　　因為我知曉“技術黑箱”這個概念，知曉想要使用壹個技術不必對他每壹個細節原理都了如指掌，所以我才忽略了對於這方面的思考。
　　我們至今沒有解明靈氣的壹切。對於壹個法術，我們究竟解明了多少細節？在微觀尺度，法術是以怎樣的形式構成？
　　我在這個世界使用了許多未驗證理論……量子色動力乃至統壹場，我都沒有推演出含靈氣版本的，使用的都是地球元靈氣版本。可是它們都生效了，都能支撐法術。
　　這不科學，非常不科學！
　　如果錯誤的理論都能支撐法術……
　　“那這個世界發展物理學的意義呢？”王崎只覺得異常惡心反胃。
　　真闡子感覺到王崎體內在法力激蕩，好像在醞釀什麽。他認識這個反應。心神失守，心魔滋生，道基損毀，永落凡塵……這些破事雖然並不長發生，但是他好歹還是看過的。
　　“今法只不過是幸運的找到了與算學模型相結合的大道之表象。”王崎卻恍若不知，依舊入神地說道：“我們的理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毛意義啊？”
　　王崎想起了前世的弦論。這個理論雖然被認為是最接近大壹統理論的體系，是翻起物理學下壹個篇章的希望，但是，真正認可弦論的理論物理學家並不占多數。
　　原因或許聽起來很可笑。數學是物理學的根基，但是弦論實在是太過數學化了。在弦論當中，物理更像是數學規則的壹種表現。
　　不止弦論，任何壹個指向“萬有理論”的模型或多或少都存在這樣的問題。他們缺乏物理學的意義，缺乏“物理實在”。
　　而在現在這個宇宙，這個現象則更加嚴重。靈氣詭異的物理性質讓它可以幹涉幾乎壹切現象。今法的體系，甚至可以認為是以數學規律定義、搭建出壹個靈氣系統，再根據現象賦予其物理意義。
　　而用靈氣搭建系統，並不壹定要用數學的法則。
　　“鬧了半天，今法到底有什麽意義？”
　　“問得好。”馮落衣突然顯出身形，站在王崎面前。他示意王崎坐下，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倒稱得上是現階段最深刻的問題了吧？”
　　王崎按住額頭：“馮老師，妳其實也不知道這個的答案吧？”
　　“自然。”馮落衣點點頭：“這個問題，不少人都在想，但至今無人能夠回答。”
　　王崎深呼吸幾次：“那我接著想下去又有什麽意義呢……”
　　馮落衣突然喝到：“繼續想！”
　　“繼續想？”
　　“我今天才跟妳說過，紅塵煉心，做什麽都是‘經歷’，想什麽都是‘思索’。”馮落衣道：“這個問題也是今法修的‘長生劫’，每個修士多少都會經過這壹遭心劫。想通了，無盡歲月自然逍遙；想不通，漫長生命只會沈淪。”
　　“做什麽都是‘經歷’，想什麽都是‘思索’……”王崎似乎從馮落衣的話中得到壹些啟示，可有更加迷惑：“既然最終目標是‘長生’與‘得道’……在今法未必近道的情況下，既然古法也能得長生，又何必走今法？何必去砸爛整個宇宙？”
　　“這個得問妳自己。”馮落衣指了指王崎的胸口：“為什麽呢？仔細想。”
　　“我深信我們更近道……可若是我們未必近道的話……”王崎靜靜思索：“拋開‘我喜歡’這類因素的話……”
　　良久，王崎搖頭：“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這就是妳的解答？”
　　王崎點頭：“我沒法解答這個問題。或許在我們無路可走之前，我會壹直沒法回答。但是，我快要肯定，我們的路，比我見識過的所有法都要近道。”
　　“看起來，妳終於認識到了。”馮落衣看著王崎，微微笑道：“妳曾經對白澤神君說過，求道如履薄冰；而在涉及金丹的時候，妳也說過我們的理論體系未必正確，不敢將長生之路托付於其上。可直到剛才，妳都未真正認識到‘履薄冰’三字的重量。”
　　“妳雖然不失穩重，但行事始終失於跳脫，太愛使用不嚴格的理論、未經證明的猜想，或者靈光壹現的思路。”
　　馮落衣將王崎不經意帶出的前世的思維全部歸於“愛用不嚴密的思路”，聽得王崎苦笑連連。但是，他話鋒壹轉，說道：“但是現在，我大概可以恭喜妳了——王崎，妳終於入門了。”
　　“入門？”
　　“對於長生久視之輩來說，非得如此，才能得道。”馮落衣微笑道：“漫長的生命只會讓我們對自己的理論越來越偏執。若不能做到‘非信非非信’的心持，妳終究不適合去做壹個求道之人。”
　　王崎心下了然：“原來如此……”
　　年邁的科學家並不總是對科學產生正面作用。地球科學家和神州今法修需要的心境絕對不同。
　　“不要害怕迷惘，不要害怕否定。我們本就是在壹步步自我否定中走到今天的”馮落衣拍拍王崎肩膀：“但是，也不要被迷惘蓋過心智。”
　　王崎點頭稱是：“我明白了，老師。”
　　“若是想好了，就突破到築基後期吧。”馮落衣道：“想通了這壹關，妳的心智便能再靠近長生逍遙幾分。”
　　聽了馮落衣的話，王崎迅速閉上雙眼，整理思緒，平訊心情。然後在呼吸之間，他連接上了更多的“氣脈長河”。按照物理規律而運轉的天地靈氣自然匯聚。在王崎的指揮下，王崎開始按照之前千百次的推演，在法基上再添加靈禁、添加符篆。法力不斷堆疊，引發質變。他開始感到有壹些阻礙。可是還不等他細細感受壹番，這種“遲滯感”就像肥皂泡壹樣自然破裂。
　　輕描淡寫之間，王崎就突破到了築基後期。
　　馮落衣看著王崎清澈的雙眼，發現他沒有絲毫為力量所乘，出現動搖情況，滿意的點點頭：“看起來，妳是看清自己道路了？下壹步準備做什麽？”
　　“我現在才意識到，我被縹緲無定雲劍迷惑了，下意識就接受了‘觀察者效應’這種扯淡的解釋。”王崎撓著腦袋：“或許我應該從這些方面嘗試壹下？另外還有算學，嗯……邏輯領域的壹些東西。或許我被舊有的思路束縛太久了。”
　　“扯淡？”馮落衣皺眉：“嗯，這個確實很荒謬，但是現階段還沒有更好的解釋……”
　　不，應該有的。
　　但是，縹緲無定雲劍的表象幾乎欺騙的所有人！這裏面，壹定有更深層的機制！
　　觀察者效應，絕對不是物理的本質！
　　“不管怎麽說，妳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馮落衣搖搖頭，暫時放棄了這個話題：“照這個速度，或許再過幾個月，妳就可以突破到築基圓滿，不必死守六年的煉心限制了。”
　　王崎楞道：“老師，您不是壹直提醒我，要我不得冒進嗎？為什麽突然加快了自己的計劃？”
　　“出現了新的變數。”馮落衣道：“聖龍淵附近突然出現異狀，大量高階妖族、古法修異動。另壹方面，西疆的海妖也在同壹時間發生暴動。”
　　“妳要盡快突破到築基圓滿，然後去海外探查聖龍淵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