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九章 前知者的戰鬥

　　其實壹開始，王崎就覺得這裏面存在壹個邏輯上的巨大問題。
　　過去不是泥塑木偶，不是只有現在才叫“真實”，才叫“現實”。
　　在相對論當中，“過去”和“未來”是無法被區分的等價之物。
　　當然，王崎也聽妖皇說起過，說“更未來的個體似乎有更高的權重”。但這也可以理解成“情報量的差距”。
　　畢竟，絕大多數信息的流動方向，都與宇宙膨脹的方向、熵量的方向、心理時間的方向同向。所以，理論上，越是靠未來的個體，擁有越多的情報，自然也就應該具有更高的優勢。
　　就算是過去未來歸於壹身，其逆時序帶寬也是有限的。
　　他們絕大多數思維都必須遵循時序。
　　但過去呢？
　　目前唯壹可知的就是，過去的自己在情報上的優勢壹定更少，前知之能也改變不了這壹點。
　　所以，權重更低。
　　如果存在壹個點對點的信息傳輸——比如說現在的自己和幾天之前的自己，那麽現在的自己，完全可以通過幾天的情報差，將過去的自己導向壹個必然的結局。
　　當然，過去未來歸於壹身的強者，在這方面的情報流動無疑更復雜壹些。
　　而另壹方面，唯壹可知的是，對於這些強者來說，過去不唯壹。
　　換言之，過去也是像未來壹樣可以改變的。
　　由於情報量的差距，所以未來來的信息，在價值上應該會更大。
　　但過去也不是泥胎，不是任人拿捏任人打扮的東西。不是只有“現在”這壹個片段才是真實存在的。
　　現在可以選擇未來，那麽過去也壹樣可以選擇現在。
　　至少對於過去未來歸於壹身的前知者來說，必然是這個樣子的。
　　那麽，這就存在很多問題了。
　　當然，這裏面，很多問題都可以用“其實歷史已經被改變了，但是非前知者無法察覺”來解釋。
　　但有壹個問題真的很難解釋。
　　前知者之死。
　　前面也說了，殺死壹個前知者，就是創造壹個“該前知者不存在的未來”。
　　但是，這個描述，其實和“過去的壹個前知者創造壹個妳不存在的平行現在”並不矛盾。
　　換言之，前知者的選擇，可能與“沒有選擇”沒什麽兩樣。
　　就拿那個為救濟天魔王理想所獻身的蓺族大能來舉例好了。
　　他在某壹個時間點上，因為被救濟天魔王的理想所吸引，所以甘願放棄自我意識，選擇壹個“我的自我意識不存在的未來”，以便讓救濟天魔王永久性獲得自己的力量，而不用擔心自己會因為疲倦而放棄。
　　對於那個時間點上的蓺族大能來說，這個“選擇的時間點”，就是“現在”。
　　他甚至可以自己選壹個“自己存在的未來”。
　　這也就是……
　　量子自殺。
　　在詮釋波函數塌縮的原因時，存在這麽壹個解釋。
　　薛定諤的貓並不會同時活著和死去。它不會又死又活的。
　　只會衍生出兩個子世界——壹個世界裏，貓活著。而另壹個世界裏，貓死了。
　　這就是多世界詮釋【MWI】。
　　當然，多世界詮釋也會引發壹條問題——量子自殺。
　　找來壹面半鍍銀鏡子，壹個發射單個光子的儀器，壹個檢測光子的儀器，壹把槍。然後，將半鍍鏡放在發射儀和檢測儀中間，然後，將檢測儀和槍綁在壹起。
　　按照量子力學理論，光子有壹半的幾率會通過半鍍鏡，壹半的幾率不會通過。
　　如果檢測儀檢測到光子通過半鍍鏡，就會開槍。
　　然後，讓壹個人坐在槍面前。
　　如果按照哥本哈根詮釋，那麽任何壹次槍擊，那個可憐的人都有壹半的可能性死亡。
　　但按照多世界詮釋，每壹次槍擊，宇宙都會分裂成兩個子宇宙，壹個人死亡，壹個人存活。
　　而必然存在壹個宇宙，不管實驗多少次，都不會死。
　　實際上，多宇宙詮釋還有更加奇怪的描述。
　　比如說，壹個人拿刀子抹脖子。組成刀子的，是壹群符合波函數描述的原子。換言之，壹定存在壹個非常微小，但是絕不為零的概率，導致組成刀子的所有原子在壹瞬間發生了量子隧穿，導致妳無法自殺。
　　這就是量子自殺。
　　而那個蓺族大能也是的。他有可能創造了壹個“自己不存在”的未來，和壹個“自己存在”的平行未來。
　　那……
　　說真的，過去未來歸於壹身，好像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啊？
　　畢竟，如果多世界詮釋真的成立，那麽就算是個凡人都能來表演壹把量子自殺。
　　在無限的子宇宙中，總存在壹個死不了的可能性。
　　而隨之而來的，則是壹個強大的人擇問題。
　　妳父親，妳爺爺，妳太爺爺……往上壹直祖宗十八代，不管是兵荒馬亂、荒年歉收、洪水地震，都壹定會誕下至少壹個男孩，並且每壹代都有。從概率上來說，這簡直就是壹個奇跡。
　　可實際上，每壹個人都是這樣的。
　　妳能夠站在這裏感嘆這壹切，就得是因為這個巧合成立。
　　壹個家族無數代都有兒子的概率極小，但對於已經存在的人來說，這個概率就應該是百分之百才對。
　　就好像我們故意選擇了這樣的世界壹般。
　　而前知者，則真的可以選擇這樣的巧合世界。
　　就好像救濟天魔王，可以假裝那些自己沒能力去救的難民不存在壹樣——只要她不在意，那麽她的前知之能，就可以保證她只遇到“被選擇後的難民”，而不是無差別的拯救。
　　兩個相互敵對的前知者，也可以保證永不見面。
　　反正可觀測宇宙夠大。所謂“良田千傾不過壹日三餐，廣廈萬間只睡臥榻三尺”。就算妳真的身體很大，要住個若幹光年的大宅子，這宇宙也有的是空曠地帶。大家也都無欲無求了，上面沒有更強的統治者，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麽非爭不可的寶物。就算是要爭，也多是理念之爭。
　　這種情況下，理念不合的兩個前知者完全可以當做對方不存在。
　　這樣子算不算“創造了壹個敵人不存在的未來”？
　　畢竟……多世界詮釋下，前知者也沒辦法殺死前知者了——因為總是存在壹個它能夠活下去的世界線。無數世界線的個體都煉成了壹個巨大網絡了，殺也殺不死，怎麽殺都存在“復活”的可能性。
　　最多也就創造壹個“敵人看不到我的世界線”。
　　這樣想來，和“永不見面”也沒什麽區別了。
　　考慮到逆時序邏輯門的帶寬問題，這樣明顯還省力壹些。
　　也很符合救濟天魔王破解叵測身法、而妖皇表示“這麽破沒問題”所透露出的前知者的思考方式。
　　甚至雙方都可以做到沒有因果聯系的。
　　看看龍族，也算是宇宙壹霸，窩在壹個大日疆域之內，不也過得挺好嗎？
　　但如果多世界詮釋不成立的話……
　　那麽前知者在過去的戰鬥，是會創造壹個頂替掉現在的“現在”嗎？
　　龍皇和妖皇面面相覷。
　　妖皇開口道：“唔，這個……可能搞錯了什麽……”
　　“‘想要做什麽’和‘有能力做什麽’完全就是兩碼事。”龍皇說道：“所謂的‘創造壹個對方不存在的未來’，只是從目的、結果去描述這個事實，而不是方法。具體的實施上……”
　　龍皇思考了片刻：“就比如說，想要創造我不存在的未來，就必須先將我從物質上抹除，然後再不斷的在歷史上破壞我再生的契機，阻斷過去未來的統壹性，削去我的神異——而這壹切的前提都是，在物質層面上要能夠殺死我，逆時序的信息量也要比我更大。”
　　妖皇頗為歉意：“我確實跳過了很多步驟……”
　　——也就是說，您是光說了小目標賺壹個億，然後不告訴我們怎麽賺壹個億，讓大家覺得“立下目標就已經完成了”，啊？
　　王崎咧咧嘴。
　　考慮到丘奇—圖靈論題，如果宇宙是可計算的，可被視作超圖靈機，那麽，前知者的攻防，就等若是攻擊方構造出壹個能夠同時為攻擊方、被攻擊方雙方所接納的“證明”，使得被攻擊方的逆時序結構“停機”。
　　電子計算機的計算過程，表現在物質層面，是電子與半導體、電容、電阻的碰撞；量子計算機的計算過程，表現在物質層面，就是任意子（或者，虛擬化出來的任意子，這也是量子糾錯碼的原理）的編織與交換；而差分機的計算過程，在物質層面的表現，就是齒輪與齒輪的咬合。
　　按照這種思維來看，常規仙人所看到的“鬥法”，本質上也只是前知者戰鬥的壹部分。
　　前知者的戰鬥，也終歸是要在實打實物質層面解決的。
　　他們的戰鬥，只是更龐大的博弈的齒輪。
　　或許這個宇宙，誰都沒法創造“龍皇不存在的未來”。
　　不過，話說回來……
　　過去不唯壹，現在不唯壹，將來不唯壹……
　　那麽我見到的是什麽？
　　王崎再次看向龍皇。他再次想起了多世界、多歷史兩種量子力學中關於波函數坍縮的詮釋。
　　這些詮釋在當今的研究之中並不如何受重視。很多學者都放棄探討它們背後存在的哲學意義——也有人覺得，這應該是下壹個時代的題目。
　　但下壹個境界，或許就與之有關。
　　“陛下，那麽，您眼中的過去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