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斬鬼

　　那壹瞬間，霍古斯如遭雷擊。
　　不止是被撲面而來的殺意所震懾，而且還有在那壹張俊秀面孔的凝視之下，手中‘惡食電鋸’所傳來的驚駭。
　　那是從未曾有過的恐怖體驗。
　　當他從美洲遺跡中開掘出這壹柄鏈鋸之後，便已經情不自禁地被電鋸中所蘊藏的無盡饑渴和猙獰所感染，沈醉在耳邊不斷響起的呢喃中，日漸蒼老和詭異。
　　縱然因墮落被人唾棄和鄙夷，可這壹份力量卻是無法用任何語言去詆毀的強大和狂暴。和鏈鋸血脈相連的他早已經成為了深淵的惡獸，以血為食。如同共生那樣，他為鏈鋸提供血食，鏈鋸就為它提供力量。
　　可如今，他卻從鏈鋸不斷波動的兇惡源質中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驚恐。
　　就好像隔著那壹張染血的面孔，窺見了比自己更加猙獰和瘋狂的本質。
　　被沈浸在黑暗深處的惡意和來自更高維度的獵食者所註視著。
　　瑟瑟發抖。
　　他錯愕地後退，眨了壹下眼，不可置信，試圖重新看清楚那個漸漸模糊的人影，可瞬間的黑暗過後，槐詩的笑臉，便已經浮現在眼前……
　　如此清晰，如此冷酷。
　　近在咫尺。
　　端詳著他扭曲的面孔，微笑：“妳在……看什麽？！”
　　當著霍古斯的面，他擡起了手掌，五指握緊，鐵青色的皮膚透露出了壹絲絲猩紅，就好像被燒紅的鐵那樣。
　　揮拳！
　　鼓手轟鳴。
　　霍古斯下意識地想要將電鋸擋在面前，可手還沒有來得及擡起來，就感覺眼前壹黑，好像被壹輛狂奔的卡車正面撞擊那樣，倒飛而出。
　　槐詩的手臂上，肌肉爆裂，又再度迅速修復。
　　破碎的皮膚重新彌合，只有壹絲絲血色的霧氣升騰而起。
　　槐詩踏前。
　　自破碎的巖石中，霍古斯尖叫，掙紮地爬出，可緊接著就感覺到身不由己地向上升起。
　　因為有壹只手掌已經捏在了他的腦門上，整個將他從地上拔了起來。
　　就好像拔了壹顆蘿蔔。
　　五指緩緩收緊。
　　顱骨在劇痛中哀鳴。
　　在劫灰和死毒的灌註之下，霍古斯癲狂尖叫，胡亂地揮舞著鏈鋸，毫無章法地反抗。
　　可緊接著尖叫就變成了嘶吼。
　　因為在鏈鋸之上，無數血管突兀地延伸出來，沒入了他的軀殼中，瘋狂地抽取著他的血肉，發出轟鳴。
　　夾雜著金屬和骨骼的鏈鋸瘋狂地運轉起來，壹只只眼睛從鏈鋸的背脊上浮現，遍布血絲，毫無規律地看著四周，最後死死地落在了槐詩的身上。
　　霍古斯的整個人都變成了慘白。
　　毫無血色。
　　因為鮮血已經變作了猩紅的氣焰從鏈鋸之上燃起，惡食鏈鋸轟鳴中橫掃，和憤怒之斧碰撞在壹處，火花飛迸。
　　“吃……吃……我要……吃……”
　　半空中，霍古斯整個人都好像蜘蛛壹樣地胡亂扭動起來，不顧頸椎斷裂的聲音，從槐詩的桎梏中掙脫而出。
　　他落在地上，手足並用地匍匐爬行著，速度飛快，融為壹體的惡食鏈鋸鉆進了他的骨骼裏，將他整個手臂都融入了鏈鋸之中。
　　食屍鬼已經被這壹把兇惡的邊境遺物所侵蝕，形成了非人的猙獰怪物，向著槐詩嘶啞的咆哮。
　　好像這樣就能夠將敵人嚇退壹樣。
　　回答它的是斬落的斧刃。
　　隨著附魔手套的摩擦，源質質變形成的灰暗電光就附著其上，在槐詩的跳劈之中迸發赫赫雷鳴。
　　自轟鳴中，飛轉的鏈條崩裂出壹道道縫隙，細碎的骨片飛濺。
　　霍古斯奮不顧身地抱住了斧刃，擡起融入右臂的鏈鋸，向著槐詩的面孔劈下。
　　斧刃在瞬間消散。
　　祭祀刀橫揮，死死地楔入了旋轉的利刃之間。
　　緊接著，美德之劍擡起，向前劈斬，勢如破竹的撕裂了霍古斯的胸腔，剖開壹個巨大的裂口，惡臭的血漿飛迸。
　　畸形的身體倒飛而出，可緊接著，他胸前的裂口中就浮現出無數牙齒，畸形的內臟如長舌壹般從裂口中甩出。
　　他的整個胸腔都已經變成了饑渴的大嘴，沒入了身體的鏈鋸化作了飛速旋轉的牙齒，殘缺的身體猛然撐起，再度向著槐詩撲過來。
　　癲狂捕食。
　　槐詩後撤了壹步，手中的雷光斧刃靈巧地劃了壹個弧度，擡起，迎著飛撲過來的怪物劈下。
　　顱骨破碎的清脆聲音響起。
　　緊接著，電光擴散，令惡食鏈鋸所寄生的軀殼發出麻痹的慘叫聲。
　　隨著槐詩揮手，祭祀刀死死地楔入了霍古斯胸前的大口之中，瘋狂地抽取著壹切血氣，化為刀身上華麗的浮雕與晶石。
　　血肉枯朽。
　　美德之劍倒持，擡起，刺落。
　　徹底貫穿了怪物的脊椎。
　　惡食鏈鋸發出了壹聲尖銳的慘叫，無數眼瞳分崩離析，在劍刃上那壹線微光的誅殺之下迎來破滅。
　　最後的那壹瞬間，霍古斯的破碎面孔艱難地揚起，歪斜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槐詩，飽含著怨毒和恐懼：“妳究竟……是什麽東西……”
　　“正義的使者。”
　　槐詩漠然地抽出劍刃，碾碎了意識最後的殘痕。
　　源質潰散。
　　電鋸食屍鬼迎來了滅亡。
　　在死寂之中，他環顧著四周，面無表情地問：“還有嗎？”
　　草木之下的陰影搖動著，無人回應。
　　“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槐詩嗤笑了壹聲，收劍入鞘，轉身走向了白馬。
　　陰影蠕動了壹下，似是憤怒，可當槐詩回頭來看的時候，又像是驚弓之鳥那樣縮回了黑暗裏。
　　槐詩搖了搖頭，彎腰，借著潺潺的溪流洗掉了臉上的血跡，牽起了白馬的韁繩，繼續往前。
　　在臨走之前，艾晴似是無意地回頭，瞥了壹眼地上昏迷的琥珀。
　　他們離去了。
　　……
　　許久，許久，在草木的陰影中，壹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才緩緩地爬了出來，摘下了嘴角的影界呼吸器之後，劇烈地喘息起來。
　　汗流浹背。
　　剛剛差壹點……就要被殺掉了。
　　“他媽的，四億……四億給妳妳有命花麽？”
　　男人低頭看了壹眼手機上催促的信息，不忿地啐了壹口，打電話將把這個任務發給自己的中介壹頓臭罵之後，掛掉了電話。
　　依舊余悸未消。
　　可很快，看著四周散落的那些東西，眼睛又亮了起來。
　　蚊子再小也是肉，總不至於白跑壹趟。
　　將那些死掉的人身上的裝備扒光之後，他又回轉過來，看向地上昏迷的少女，搓了搓手，忍不住吞了口壹口吐沫。
　　呼吸急促了起來。
　　“我猜妳壹定有壹個大膽的想法。”
　　本應該昏迷的裏見琥珀忽然翻起了眼睛，平靜地看著他：“我建議，妳把那個大膽的想法收起來，然後，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地上……”
　　男人楞了壹下，抱起東西，轉身就跑。
　　槍聲轟鳴。
　　他倒地。
　　琥珀面無表情地收起了壹柄裝飾華麗的燧發槍，從地上起身，慢條斯理地將那些裝備從地上撿起來，堆到了壹起。
　　回頭看向自己的便當盒時，只看到被踩碎的殘骸，還有落進了泥裏的飯團。
　　“給我珍惜食物啊，混賬。”
　　她看向槐詩離去的方向，氣兒不打壹處來。
　　電話的聲音從她口袋裏響起。
　　“餵？局長，對，我已經倒了，而且差點死掉。”
　　琥珀歪頭，點燃了煙卷，無奈地抱怨道：“這種只會得罪人的差事為什麽要讓我來啊？”
　　“臨時工不就是做這個的嘛？”電話裏的大表哥沒良心地笑了起來，“況且，要是三姐去的話，味道不就完全變了嗎？思來想去，果然還是妳最合適了……”
　　琥珀嘆息壹聲，彈了彈煙灰。
　　“得罪人我倒是不怕啦，但有用嗎？”
　　“暗示這種東西，給倒了就行，說的太多，反而落人話柄。那個小姑娘那麽聰明，壹定會明白吧？”
　　“誰知道呢？”琥珀聳肩。
　　“是啊，誰知道呢？”
　　短暫沈默之後，諸紅塵忍不住嘆息：“希望那個年輕人不會有事兒吧……回頭又要被玄鳥老頭兒罵我插手天文會的事情了，這事兒辦得真不值當。”
　　琥珀沒有接他的話茬，只是抽著煙，靜靜地看著槐詩他們逃亡的方向，忽然問：“妳覺得，他真得會放棄麽？”
　　大表哥沒有回答。
　　誰都知道答案，但誰都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到最後，諸紅塵只能壹聲嘆息：“辛苦妳了，琥珀。”
　　“臨時工不就時幹這個的嗎？”
　　琥珀壹臉鹹魚地抽著煙，搖頭嘆息：“但還是好挫敗啊，為了對付羅嫻費盡苦心琢磨出的絕招沒有派上過用場就算了，連槐詩都打不過……這世道真得沒天理啦。局長，可以看在我心靈受創的份兒上給可憐的小琥珀漲壹漲工資嗎？”
　　“呃……通報表揚，號召大家學習妳的先進事跡可不可以？”
　　“當我沒說。”
　　琥珀撇了撇嘴，沒好氣兒地掛斷了電話，靜靜地把煙抽完，踩滅，收起了撿來的那些戰利品，轉身準備離去。
　　可是走著走著，卻忍不住回頭向身後看壹眼。
　　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憐憫。
　　“加油吧，王子殿下。”
　　她輕聲呢喃：“留給妳的時間，真得不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