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預判防衛

　　此刻，槐詩每壹具殘影之中所寄托的除了他的力量之外，還有來自大群的源質，可以說，他的每壹個倒影都是壹只烏鴉、壹截怨憎的鋒刃……
　　想要吞下自己的源質，就要做好被刀鋒劃破喉嚨的準備！
　　陸白硯以為自己的歸墟能夠壓制槐詩的源質質變，可槐詩的源質質變卻沒有其他的大司命那麽簡單。
　　那可是最上位的神性質變，得到巴德爾親自加持的力量！
　　除非來的是塵世巨蟒，否則還是算了吧。
　　從利刃從身體內部撕裂的感受……
　　想想都讓人同情。
　　可當陸白硯的五指收縮，想要碾碎體內怨憎的時候，便看到刀鋒迅速的破碎，離解為壹道道鋼鐵的羽毛，從血肉中穿出，自行掙脫了他和投影的身體，飛出。
　　歸回槐詩的周圍。
　　去而復返！
　　在鑄造熔爐的掌控之下，無數刀鋒化為鋼鐵風暴，兇猛的旋轉，將所有陸白硯的倒影全部攪碎！
　　“沒見過，對吧？”
　　鐵風之中，槐詩擡起手掌，打了個響指：“再給妳看點新奇的！”
　　山鬼的生態循環在瞬間展開，無數惡草毒花荊棘和巨樹瞬間破土而出，根植在深邃的凍土之中，猛毒和詛咒從每壹縷花香之中瘋狂擴散。
　　荒蕪碎裂的大地再度變成了人間樂土，只不過這壹份芬芳和絢爛背後，所隱藏的乃是原始森林壹般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惡意。
　　回應他的，是擴散的黑雲。
　　那壹張蒼白的面孔上滿是冷厲，吞下了這微不足道的血水，沙啞呢喃：“蓱號起雨，何以興之？”
　　——傳說中的雨神是如何令風雨興起？
　　三重大司命的加持之下，天問秘儀再度轉化，墨海沸騰，形成遮天蔽日的陰雲，無數夾雜著毒疫的冷雨漫卷著灑落。
　　所過之處，壹切再度歸於荒蕪。
　　以最直接的方式，強行擊潰了槐詩的生態圈，可這依舊不是結束。
　　“薄暮雷電，歸何憂？”
　　天陰夜雨，雷霆交加，又如何歸去呢？
　　於是，雷霆自陰雲中醞釀，無數鋒銳的電光降下，向著槐詩周身的鐵風刺落。同時，在雲雨所籠罩的世界裏，深度驟然開始了暴漲，內外鎖閉，形成了狹窄的地獄。
　　再然後，國殤之冠重新綻放光芒。
　　三重大司命再度舉起手掌，雙手合攏，十指猛然扣緊。
　　“——靈蛇吞象，厥大何如？”
　　吞下巨象的神蛇，究竟有多麽龐大？
　　狹窄的地獄轟鳴，墨海沸騰，歸墟再度展現，竟然從虛無的門扉化作了遊曳猙獰的巨蛇，從天而降。
　　仿佛要吞下整個天地壹樣，向著風雨之籠中的槐詩張口，猛然撲出。
　　回應它的，是巨牛震怒的咆哮！
　　燃燒的火光再度迸發。
　　陰冷的風雨被擊潰了，墨海也在那火烈風掃的浩蕩馳騁中被撕裂，扯開了壹道筆直的通路，向著張口的巨蛇，疾馳而出。
　　——源質化身·憤怒！
　　極意疊加之下，活化的源質武裝撕裂了巨蛇的投影，很快，又重新被無盡的墨蝶所覆蓋。
　　可當槐詩再度擡手，飽含怨憎的群鴉便從噩夢之中展開雙翼，化為鐵光的洪流，將無盡的黑暗跨越！
　　有輕靈的白鹿開辟黑暗，破海而出！
　　悲憫之槍的銳光浮現。
　　刺落！
　　——極意·交響！
　　當整個雪原的節律轟然鳴動，收束為壹的瞬間，長槍以難以想象的恐怖速度跨越了漫長的距離。
　　已經，近在咫尺！
　　“鰲戴山抃，何以安之？”
　　三重大司命齊聲低吼，神跡刻印·天問再變！
　　承載天地的巨鰲背負神山，又如何才能穩定不移？
　　於是，萬重青山的幻影自墨海之中浮現，千山為壁，彼此重疊，緊接著，又轟然碎裂！
　　重重潰散。
　　勢如破竹的撕裂了擋在前面的大司命幻影，在陸白硯雙手之前才終於停止。
　　距離他的面孔，只差壹線。
　　“就這點本事麽，陸白硯。”
　　現在，大司命低頭俯瞰著自己的對手，似是微笑，雙眸中卻燃燒著熾熱的火光，仿佛難以置信壹般，嘲弄質問：
　　“不會吧？”
　　……
　　……
　　此刻，在探鏡之後，不知道多少心神被這壹場對決所牽動。
　　現境、邊境、乃至地獄……
　　短短的瞬間，先後兩代大司命之間的交手就令所有觀看者目不暇接，都快要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不肯放松壹瞬。
　　東夏，玄鳥的辦公室裏，那壹臺電視機前面只剩下了哢呲哢呲的聲音。
　　是誇父在往嘴裏倒薯片。
　　“哎呀，不愧是天國的牛郎，這操作就是下飯！”他還在嘖嘖感嘆：“看看這聲光電效果，不壹般吶，不壹般！”
　　說著，他還在身旁布藝沙發上抹了壹把手上的碎鹽。
　　旁邊，諦聽的眼角抽搐了壹下，低頭看了看沙發上落得到處都是的碎屑，又回頭看了壹下窗邊和煦微笑的玄鳥，內心中悄悄的自己的老兄弟點了根蠟。
　　上次提爾沒打死妳真的是妳命大……
　　妳就不吸取壹下教訓的嗎！
　　“咳咳，這個戰況看上去很焦灼啊，兩位選手也進入了狀態。”
　　他有心緩解壹下氣氛，然後不自覺的就進入了解說的狀態裏：“好快，槐詩選手的這壹招反擊有效的阻止了對手的進攻，為自己創造了寶貴的喘息空間，接下來我們看壹看另壹邊的選手如何應對呢……又是天問！哎呀，這壹波是等級碾壓啊，三個大司命騎臉怎麽輸……”
　　沒多久，就察覺到周圍怨念的視線。
　　妳可閉嘴吧！
　　而感受到身後那壹道笑意融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諦聽很明智的關了自由麥——為好兄弟緩解氣氛自然義不容辭，但為好兄弟分擔火力，就還是算了算了。
　　下次壹定。
　　而在觀測之中，整個雪原都已經化為了無數猛毒和詛咒叢生的地獄。
　　當兩位大司命都毫不保留的釋放出自身的所有力量時，最先被改變的，就是脆弱的環境——原本就以掌控和改造地獄為主的聖痕此刻以數倍的效率運轉，源源不斷的將壹切拉向更加險惡的深淵。
　　再然後，不論是墨海中所演化出的無數大群，還是槐詩神乎其神的源質運用，都令人大開眼界。
　　“壹直看槐詩那個小子硬莽，沒想到他真的是個召喚師啊。”
　　誇父嘖嘖感嘆：“和四階升華者都能拼個勢均力敵，了不起，實在是很有我當年的風範……小葉子妳怎麽看？”
　　“可能會死吧？”
　　旁邊的椅子上，葉雪涯同情的說。
　　“嗯？這不是還好好的麽？”誇父不解。
　　不，我說的不是他。
　　是妳……
　　葉雪涯嘆息。
　　這個家夥沒救了。
　　可本著同事這麽多年，能幫壹把是壹把的念頭，她回頭看向了玄鳥，好奇的問：“老頭兒呢，妳想下那邊的註？要不要來壹把？”
　　“雪涯，尊敬老人的道理我就不說了……工作時間賭博，記過降級，屢教不改的話，是要開除的好嗎？”
　　玄鳥面無表情的甩了甩手裏的行政處罰條例，示意這幫不著調的問題兒童都安分壹點。
　　尤其是諦聽那個家夥，都已經悄悄打開明日新聞的博彩頁面了……
　　就指望自己的內幕消息去賺零花錢。
　　丟人！
　　在符殘光帶著東夏譜系唯壹良心小白去地獄之後，沒了麒麟震懾，這幫家夥就開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拉胯。
　　老頭兒惆悵的輕嘆，開始認真的考慮：要不要先殺個雞給猴看，整肅壹下譜系裏的紀律，也好恢復畫風？
　　於是，誇父就莫名其妙的哆嗦起來。
　　壹陣又壹陣。
　　是空調開太低了嗎？
　　他又往嘴裏塞了壹包薯片，哢哧哢哧，吃的更加起勁兒了。
　　葉雪涯無奈搖頭，徹底放棄了拉他壹把的想法。
　　轉而看向了電視機上的投影。
　　無怪乎玄鳥懶得下結論。
　　實在也沒什麽下結論的必要。
　　本身槐詩以三階升華者的身份，能夠和同道路的四階大司命打的有來有回，就已經足夠令人瞠目結舌了。
　　就好像位階的差距，和同道路之間高位聖痕對於低階的壓制不存在壹樣。
　　如此深厚的底蘊，數遍全境都是數不出多少個。
　　可陸白硯的經驗實在是太過於豐富，從壹開始到現在，除了局限於自身的體會，壹不小心對槐詩的殘影有所低估之外，根本沒有給槐詩任何的可趁之機。
　　“五五開？”
　　她輕聲呢喃。
　　變數太多了，而兩人之間所牽涉的命運又太過於龐大，背後隱隱又是天國譜系和黃金黎明之間的比拼。
　　這是足以決定未來大勢的鬥爭。
　　想要強行窺探，也只會損傷自己。觀測命運的人才更懂得謹慎和小心，絕對不會在對自身無所謂的地方進行過度的探究。
　　玄鳥搖了搖頭，提醒了她疏忽的壹點：“問題在於，槐詩那個小子，遇上絕大多數對手，最差可能也不過是五五開而已……陸白硯已經老了。”
　　雖然被壹個年歲差不多的老頭兒這麽說顯得很奇怪，可葉雪涯還是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
　　“歲月蹉跎啊。”玄鳥輕嘆：“哪怕當年比槐詩更強，這麽多年的囚禁，又還能保留下多少鋒芒呢？
　　背離理想國之後，支撐他的力量恐怕只剩下被遺忘的仇恨了。”
　　他停頓了壹下，早已經預見了接下來的展開：
　　“——想要贏的話，恐怕還有什麽變化在醞釀吧？”
　　……
　　……
　　正在那壹瞬間，羅素下達了新的命令。
　　“喚龍笛預熱如何了？”他說，“準備開炮吧。”
　　在現境另壹端，餐廳櫃臺裏取餐歸來之後，羅素看了壹眼手機屏幕，對艾薩克吩咐：“難得最近入賬了那麽多咒光晶石，先打空兩個基數的再說——”
　　艾薩克神情壹滯：“不是等槐詩來解決麽？”
　　怎麽單挑打的好好的，您老就忽然掀桌子了？
　　“當然，能這樣是最好的啦，不過總要做好最壞準備對不對？”
　　羅素毫不慚愧的說：“黃金黎明那群家夥可不是守規矩的對手，為了打擊天國譜系，絕對會無所不用其極……咱們這叫預判防衛！”
　　預判防衛可特麽還行！
　　艾薩克感覺自己的法學觀念受到了來自上司的沖擊。
　　可既然校長都這麽吩咐了，那艾薩克也沒有異議——他本來就對讓槐詩去進行討伐的計劃頗有微詞。
　　將寶貴的未來押在這樣的賭局之上的行為過於冒險。
　　對於這群邪魔外道還講什麽江湖道義？
　　倘若不是羅素不在要坐鎮本部的話，他早就親自上場了。
　　為了彌補陸白硯叛變所帶來的影響，象牙之塔花費了諸多的代價，才從統轄局的手中拿到了這壹事件的處置權。
　　畢竟是有可能威脅到現境安全的惡劣事故，能夠如此順利拿下，已經證明羅素的人脈關系硬的離譜——要知道，在現境，只有五常和五大譜系才有這種轄區、領土和譜系內部範圍內的自由行使主權的能力。
　　換而言之，這也是象牙之塔所必須完成的任務。
　　賭上了壹切聲譽和重新崛起的可能。
　　接下來除非事態惡化到象牙之塔無力解決的程度，否則天文會不會再插手幹涉。同樣，壹旦天文會出手，那麽結果不論如何，都將讓天國譜系的崛起徹底泡湯。
　　而現在，在各大譜系的觀測之下，槐詩已經證明了自己不遜色於陸白硯的力量，可以說是完美的開場。
　　因此，雖然稍有不協，但能夠爽快結束的話也是壹件好事。
　　可就在他發布了裝填命令的那壹刻，喚龍笛的觀測之中，卻驟然浮現了壹個沙啞的聲音。
　　來自葉芝的吟誦，自地獄的最深處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