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八章 附帶條件

　　當槐詩再次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時，只感覺渾身仿佛復活了壹樣，無比輕松和愜意。
　　耳邊傳來了窗外的鳥語花香，不遠處的教堂敲響了浩蕩的鐘聲，隱隱的聖詩頌唱和管風琴的旋律回蕩在耳邊。
　　令人忍不住跟著輕哼起來。
　　然後，睜開眼睛。
　　窺見了那壹張趴在他身上俯瞰的精致面孔，修長而白皙的手臂輕巧的按在床頭，奇異的將整個身體以踐踏力學的方式撐起，懸在半空。
　　來自裁判所的暗殺技藝蛛懸術被如此精妙的使用出來，饒是槐詩也不由得贊壹聲好。
　　可如今，那個掛在他床頭，向下俯瞰的少女，卻眨著眼睛，端詳著他愕然的面孔，嘴角緩緩勾起了笑容。
　　宛如風雪中潛伏獵食的母狼壹樣。
　　“早上好呀。”
　　安娜的嘴唇開闔，溫柔的問候。
　　另壹只手的匕首對準他的面孔，刺落！
　　崩！
　　當雙指擡起合攏時，那壹柄鋒銳的匕首和飽蘸猛毒的鋒芒就懸停在了槐詩的眼球前方，然後槐詩嘆了口氣，手指微震，便有堪比鐵錘的重擊順著匕首向上，迸發，令安娜不由自主的撒手。
　　不等她在半空再度拔出後腰上的短劍進攻，壹只手掌，就按在她的面孔上，溫柔的握緊，張開的指縫間露出了安娜的雙眼。
　　讓她看到槐詩打哈欠的神情。
　　下壹瞬間，巨響迸發！
　　宛如被塞進大炮中彈射出來那樣，安娜倒飛而出，自巨大的力量推動中，她的身體靈活的翻滾旋轉，巧妙的將這強大的力量化解，踩在了墻壁之上，像是逆反重力壹般站穩，擡頭看向槐詩。
　　正準備說什麽。
　　便聽見，心跳、脈搏、肺腑的擴張和收縮，在她軀殼中無數雜亂在迅速的收束，以交響的形勢轟然爆發。
　　令她腳下的墻壁龜裂，不由自主的向後砸出。
　　隨著飛揚的塵埃和磚石，撞破了墻壁，飛進走廊裏，再撞破了走廊另壹頭的墻壁，砸進了另壹位旅行教士的房間中。
　　從虔誠禱告的教士頭頂飛過，砸碎了窗戶之後，險而又險的扒住了壹支筆直的旗桿，翻身，靈巧的站在了旗桿的頂端。
　　蹲下身來，隔著那五六個碎裂貫穿的裂口，向著槐詩眺望。
　　嘴角勾起。
　　露出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純真的微笑。
　　對剛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壹切，充滿了好奇。
　　“妳是怎麽做到的？”
　　“妳猜。”
　　槐詩揉著臉，穿上拖鞋起身，走向洗漱間，開始刷牙洗臉。
　　可在漸漸擴散開來的喧囂中，那少女卻靈巧的從旗桿之上飛躍，自墻壁的缺口和床位的立柱上輕點，像是野獸壹樣輕靈的回歸了房間，然後自盥洗室的門上翻過，然後在空中完美的三百六十度回旋，鉆進槐詩和鏡子中間不足三十厘米的空隙，蹲身踩在了洗臉池上。
　　視線和槐詩平齊，仔細打量。
　　充滿侵略性的挑釁眼神，和以前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槐詩面無表情的刷著牙，含糊嘆息：“不是說變回去了麽？怎麽還是這鬼樣？”
　　那個自己親手從晝夜之鏡裏帶出來，香香軟軟，可愛乖巧管自己叫大哥哥的小女孩兒呢？為什麽眼睛壹眨，又他娘的進入了叛逆期？
　　“嗯？難道妳喜歡乖巧順從型的嗎？”
　　安娜湊近了，手臂撐在槐詩身後的墻壁上，忽然歪頭，純真壹笑：“那以後請多多關照啦，槐詩老師！”
　　槐詩翻了個白眼，看著那壹條把自己壁咚了的手臂：
　　“妳這算是性騷擾嗎？”
　　“嗯？偶爾也要強勢壹點嘛。”安娜眨了眨眼睛，“只要我是占便宜的那壹邊就無所謂啦！”
　　槐詩嘆了口氣，歪頭，吐掉了嘴裏的泡沫。
　　漱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和牙刷，擦臉。
　　然後，擡起手，打算好好教壹教眼前的小鬼什麽叫做尊重長輩。
　　可很快，旁邊有壹只手伸出來，捏著她的後領，提起，像是扯起搗蛋的小貓壹樣，拋到了門外去。
　　“好了，阿妮婭，妳的老師雖然看起來很開放，但實際上是保守的不得了，不要再開玩笑了。”羅素說，“先去旁邊玩吧，讓大人們說會話。”
　　墻壁的支點上，安娜靈巧的翻身，踩著壹串冰淩走到了不遠處去了。
　　“現在才醒？看來演奏也是很耗體力的啊，真希望妳能滿意這個禮物。”羅素端起另壹只手中的托盤：“我給妳帶了早餐，邊吃邊聊？”
　　他打了個響指，房間裏飛騰的塵埃和碎屑消失不見，壹片整潔。
　　只有剛剛被砸出的裂口外有忙碌的工人們出現，開始迅速的修補。
　　而槐詩坐在桌子前面，去不急著動那壹份早餐，反而敏銳的察覺到了剛剛羅素的措辭，那個稱呼：“‘老師’？”
　　“對啊，老師。”羅素笑起來：“都帶了這麽久的課了，總不至於被叫聲老師就受到驚嚇吧？”
　　“誰說沒有驚嚇的？這驚嚇大了去了好麽！”
　　槐詩瞪眼，看了壹眼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安娜，又看向羅素，神情嚴肅：“怎麽回事兒？”
　　“字面意義上的那回事兒。”羅素聳肩：“天國譜系中必須要有她的壹席之地，這可是卡佳的要求，妳就當做附帶條件唄。”
　　槐詩的眼角壹陣狂跳。
　　合著寧擱這兒借花獻佛呢？
　　“葉卡捷琳娜主教的要求那妳去負責啊，幹嘛給我加活兒！”
　　“妳以為我不願意？好吧，我可能確實不願意，畢竟壹個學生就已經很麻煩了，但人家這次是指名點的妳出臺……咳咳，勤，出勤。”
　　老王八伸手，摸出了壹張委任書，拍在槐詩面前的桌子上：“昨天晚上的時候，俄聯中央救世主大教堂的批復已經下來了，東部區牧首親自簽的字，就由妳來做安娜的老師！”
　　啥玩意兒？！
　　槐詩瞪大眼睛湊近了，眼瞳被標題上的燙金照亮，而末端還加蓋著救世主大教堂的印章和東部牧首的簽名，以及六重鑰匙的徽記。
　　證明這壹張委任書在俄聯譜系內部具備著等同於法律，甚至高於法律的效益。
　　唯壹的問題是，為啥這張委任書是給自己的？
　　“不是，我連個信徒都不是，這就是裁判所裏的騎士長了？”
　　槐詩端起委任書看了半天，仔細辨別著上面的源質波動，懷疑：“妳該不會是去咱們學校南門那個辦假證的地方買的吧？偽造牧首簽名是要被發配地獄的啊！”
　　“怕什麽，妳壹個編外的榮譽頭銜，不過是位階高了壹點而已，真要說有用，還不如妳丹波之王的名頭好使。”
　　羅素說：“這不是告訴大家妳算半個自己人，也方便讓妳帶學生麽？”
　　槐詩搖頭：“我有學生了。”
　　“都有兩個了，多壹個又不多。”羅素攤手：“妳還專業對口，裁判所裏能教的妳不都能教？裁判所不能教的妳還能教！
　　況且，我倒是推薦了艾薩克和拉馬努金還有陳女士，但人家看不上啊！這還是那孩子主動要求的呢！”
　　說著，羅素看了壹眼不遠處。
　　裂縫外面，安娜再度探頭，撐著下巴，向著槐詩微笑。
　　興奮又愉快。
　　她的眼眸碧綠，凝視著別人的時候，感覺就像是在雪原上自由馳騁的白狼。
　　槐詩看了壹眼，忍不住輕嘆：“她怎麽還是這副樣子？難道恢復出了意外？”
　　“什麽意外都沒有，自然而然，只是妳想得太美。”
　　羅素搖頭：“學壞三天，學好三年呢。縱然善性歸還，但惡性依舊根深蒂固，想要讓她改變，還要很遠的路要走。
　　況且，不論善惡，難道那不都是她麽？有裁判所的戒律和教條，她還不至於墮落，只是別扭壹點而已。
　　就當親戚家的熊孩子來做客，不聽話就打壹頓，壹頓不頂用就多打幾頓，最起碼我看妳打的還是很熟練的。”
　　“餵，不要越說越離譜，我可沒有打學生的嗜好！”
　　“有也沒關系，鐵拳矯正也是教育的壹環。”
　　羅素對此滿不在意，只是隨意的說道：“總之，在諸界戰爭前後，卡佳會很忙，讓妳來替她帶壹段時間的孩子。這也是她對妳的信任。這個學生教好了，和俄聯譜系搞起朋友交易來可不要太方便。”
　　“不要這麽功利主義好吧？”槐詩斜眼：“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把學生當工具人！”
　　羅素好像根本沒聽出他的諷刺，只是直白的問：“那妳教不教？”
　　“我……”
　　槐詩壹時語塞，看了看不遠處的安娜，又有些頭疼。
　　“是妳親手將她從維塔利先生那裏帶出來的啊，槐詩。”
　　羅素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人家都把變化之路最後壹根獨苗給妳帶了，要我說，妳也要對得起人家對妳的信任才對。”
　　回憶起那個墻頭上氣呼呼看過來的小孩兒，那壹對將女兒交托到自己這個陌生人手中的夫婦，還有那些居民們祝福的微笑。
　　槐詩心中壹陣悵然。
　　再也無言以對。
　　抱著壹線希望，槐詩輕聲問：“他們真的沒有復原的希望了麽？”
　　羅素緩緩搖頭。
　　“能夠讓那些靈魂存留到現在，就是維塔利和佩拉格婭他們竭盡全力的結果了，槐詩。並不是每壹個故事都能有好結局。”
　　他說：“總有壹些，會讓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