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二十九章 純鈞

　　轉瞬間，禮贊所內的溫度就開始瘋狂攀升。
　　槐詩感覺自己在呼吸時，仿佛吞咽的都變成了沸水，刺痛感在肺腑中蔓延。那些地上的血水迅速幹涸，升騰的水汽落在鋼鐵上，嗤嗤作響。
　　而天穹之上的陰雲，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暴虐了數十倍以上的風暴。
　　熱空氣上升，冷氣流下降。
　　物理學中最簡單的現象在暗中創造主的的加持之下，‘火上澆油’，將來自現境的動亂宣泄在這壹片地獄之中。
　　焚風席卷。
　　肉眼無法窺見的恐怖溫度彌漫在空氣裏，看不到火焰，也無法看到燃燒的樣子，只能見證萬物化為灰燼的悲慘模樣。
　　而這，只不過是余波中的余波！
　　當受加冕者·討逆聖人在漫長時光以來所誅殺無數地獄大群和軍團所積攢下的修正值，投入到了伊甸之劍中的時候，聖典裏所描述的，那壹把高懸在天國之外的四棱旋轉火焰之劍，終於恢復了自己真正的面貌。
　　虛無的火焰被賦予了物體的質量，通天徹地的火焰大柱急速的回旋著，仿佛鉆頭，帶著比擬日心的恐怖溫度和針對壹切凝固和地獄所打造的審判，從塵界的最底層，那壹片永恒的晦暗中沖天而起！
　　彈指間，善事天，突破！生命天，突破！智識天，突破！
　　貫穿三重界域，壹直到美榮天之內時候，才在震怒的公義之手前方戛然而止。烈火之刃和公義的手掌碰撞在壹處。
　　激發出了足以令壹切肉眼都化為焦炭的恐怖光芒。
　　擴散的氣浪裏，颶風帶著余波灑落，在令整個美榮天都籠罩在突如其來的焚燒之中。將壹切異端和異信，推入燃燒的地獄裏去！
　　就在伊甸之劍的鎖定之下，所過之處，壹切凝固者都被盡數化為塵埃。可對於友軍而言，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的熱量，仿佛撲面而來的只是虛無的幻影。
　　而毀滅，卻自這幻覺壹般的景象中，突兀降臨！
　　就像是入室行竊的時候，剛剛進了客廳，就掏出刀槍劍戟來，開始明搶。
　　此刻，隨著戰略計劃的變更，在洞徹了隱藏在帷幕之後的詭計之後，現境便壹掃之前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風格。
　　動作漸漸粗暴，風格越來越狂野，而進攻也開始越發的肆無忌憚！
　　嗯？既然妳這麽喜歡裝睡，那我可不客氣了！
　　隨著伊甸之劍的率先完全解放，在討逆聖人的手裏，那壹柄大小長短吞吐不定的火焰之劍不斷的向著四方釋放出了壹道道恐怖的焰流。
　　簡單，粗暴，直白的，將壹切徹底點燃！
　　劍刃所過之處，福音聖座內部的界域結構被粗暴的燒出了壹個個大洞，迅速的變得千瘡百孔，岌岌可危。
　　喜歡藏是吧？
　　就看妳能藏到什麽時候——
　　根本不怕至福樂土氣急敗壞，大軍齊出……精銳？打的就是妳他娘的精銳！
　　現境開始掀桌子了！
　　此刻，深度之間，無窮黑暗裏，驟然有壹枚信號彈飛起，從猙獰的福音聖座最前方，劃出了壹道猩紅的光芒。
　　向著遠方的黑暗，昭示著此方的位置。
　　向著疾馳而來的星辰們，發出呼喚。
　　宛如乘著深淵之風自遠方而來的飛鳥，鐵翼駕馭著光與火焰，從新布拉茨克打擊基地起飛的聖靈們循著信號的指引，向著福音聖座迅速的靠攏。
　　那星星點點的光芒，串聯在壹處，就形成了倒V字型的陣列，如矢鋒那樣，突破了彌漫了三個深度的猛毒，向下飛入。
　　“既定深度抵達，目標位置進入目擊範圍。”
　　帶著些許雜音的頻道裏，傳來沈悶的聲音：“申請交戰。”
　　“祝順利。”
　　布拉茨克指揮中心的聖徽之下，閉目祈禱的大主教擡起眼眸，胸前劃出了壹個十字，平靜祝福道：
　　“萬福瑪麗亞。”
　　“萬福瑪麗亞。”
　　鋼鐵的啟明星中，傳來了聖靈的贊頌。
　　那壹瞬，輝煌的光環從他們的頭頂升起，來自聖靈的加持讓疾馳而來的鋼鐵飛鳥們再度加速，耀眼的光芒迸發，照亮了他們龐大莊嚴的雙翼。
　　烙印著編號和擊墜數量的鐵翼上，矢量噴口靈活的調動著，焰流噴吐。
　　——權天使！
　　此刻，當數百名權天使匯聚在壹處，形成陣列，手握著硫磺之弓和鹽箭，疾馳而至，便有死的陰影向著地獄降下！
　　權天使戰鬥編隊！
　　轉瞬間，自福音聖座之上，低空掠過。
　　隱隱的碎光如星辰之屑那樣，從鐵翼之上灑落，向著下方活化的地獄，緊接著，便有壹道又壹道刺眼的烈光拔地而起，隨著毀滅壹同擴散。
　　靈活的在無數炮火和詛咒之間穿梭，只是瞬間，便已經掠過了整個戰場，可在盡頭，那翺翔的鋼鐵飛鳥們卻再度折返。
　　向著福音聖座，再度拋下精心準備的禮物。
　　返航！
　　只留下壹串串的沖天而起的火光，在他們的背後緩緩升起。
　　而最後，從陣列中央，四名權天使的協力拉扯之下，送向福音聖座的，是壹枚古老的木質十字。
　　在離去的時候，他們的速度放慢，脫離了編隊，帶著聖徽向下墜去！
　　八只展開的鐵翼圍繞在聖徽之上，為它抵禦著福音聖座的近防系統的圍攻，不斷的有破碎的鐵羽脫落。
　　壹個又壹個的權天使在獅子面的冷漠凝視之下分崩離析。
　　可在最後，垂死的權天使卻展開僅存的獨翼，駕馭著壹線焰流，沖入至福樂土的裂隙中去。殘破的十字投入了黑暗的最深處。
　　緊接著，響徹深度之間的福音，戛然而止。
　　死寂裏，聽不見崩塌的聲音。
　　只能看到四活物的面孔迅速扭曲，無以計數的渺小人面在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消散，就在裂隙之中，無窮盡的血水湧動，噴出，在虛空裏留下了壹道蜿蜒的赤色河流。
　　就好像，此刻活化的巨大地獄竟然也會‘失血’壹樣。
　　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
　　生機也罷、火力也罷、動力源也罷……當聖徽投入的瞬間，便好像壹顆釘子楔入了福音聖座的動脈之中，無法克制的從內部井噴。
　　現在，在這內外交加、前所未有的痛楚中，福音聖座終於被激怒了。
　　四張面孔在表面不斷的浮現又消散，輪換，扭曲，模糊。到最後，冷厲陰沈的畸變之面再度形成了獅子壹般的輪廓。
　　只是，面孔之後的裂口裏，卻源源不斷的噴出了濃煙，漆黑的機油在龐大的機器裏溢出，那些隱藏在四活物之下的龐大設備，終於展露了冰山壹角！
　　在現境瘋狂的進攻之下，公義終究無法再坐視著局面的崩壞，率先，揭開了底牌。
　　現在，壹道筆直的裂隙隨著獅子面的變化，貫穿面孔，緩緩的向著兩側展開，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依舊是原本的模樣，但已經截然不同。
　　無以計數的粗大管道、線纜、設備從偽裝下露出，在鋼鐵獅子張開的大口中，有壹節又壹節的漆黑炮身從裏面升起，形成了足以比擬山巒高度的巨炮。
　　以公裏計的恐怖口徑內部吞吐著詭異的焰光。
　　隨著炮身的調轉，對準了邊境防禦陣線，在這彼此之間無比接近的距離裏，不知道孕育了多久的地獄焰光，從炮身中噴出！
　　工坊主們的永動機終於煥發出了自己的力量，在短短的瞬間，福音聖座本身的動力暴增了十倍以上，瞬間，撕裂了原本邊境所交織成的封鎖。
　　浩蕩的灰黑色焰流筆直向前，壹路之上將所有阻攔在前方的障礙盡數吞沒。貪婪的侵蝕著天門中奔流的輝煌之光，向著邊境防禦陣線的正中飛去！
　　就在焰流的正前方，數個來不及轉移方位的巨大邊境已經像是泡影壹般破滅，連帶著所有駐紮在上面的防禦者和資產壹同消散……
　　足以凍結肺腑的寒意籠罩在所有觀測者的靈魂中。
　　只憑著肉眼，便能夠判斷——那是，真正的，足以在正面將防禦陣線摧垮，沖破無數邊境鏈條的恐怖攻擊。
　　而就在同時，掀起滔天巨浪的無盡之海，虹光從天而降。
　　玄鳥的身影從其中走出，長袍在風暴中招展，如飛鳥的黑翼。
　　並沒有廢話，他向著旁邊等待許久的混沌伸出手。
　　“將純鈞給我。”
　　混沌無言，後退了壹步。
　　原本不起眼的面孔迅速僵化，失去色彩，宛如泥土壹般迅速的剝落，坍塌，龜裂的身體之上，露出壹道深邃的裂口。
　　裂口之後，便是那宏大而威嚴，仿佛怒龍壹般延綿起伏，通達九州、籠罩全域的煌煌光流。
　　——所謂，龍脈！
　　此刻，當玄鳥招手，那熾熱的龍脈激流中，便有波瀾憑空浮現，古老的長劍從虛空中再現，破空而來，穿過混沌胸前的裂隙，落入了老者的手中。
　　星光燦爛，秋水粼粼。
　　澄澈而璀璨的清光從劍刃上湧動升騰。
　　映襯的萬物黯淡。
　　當造此劍之時，赤堇之山，破而出錫；若耶之溪，涸而出銅；雨師掃灑，雷公擊橐；蛟龍捧爐，天帝裝炭；太壹下觀，天精下之……
　　由東夏最古老的大宗師歐冶子嘔心瀝血，傾盡半生，如此，放鑄成世間無雙之劍。
　　但現在，當來自全境的目光通過探鏡落在此處時，卻感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並非是驚駭於純鈞之中所蘊藏的力量。
　　而是知道現在，才發現：這些年東夏大張旗鼓搞出來的玩意兒，究竟是他媽個什麽玩意兒！
　　不知道多少雙眼睛拿著放大鏡，仔細的分析每壹個細節，研究著它的每壹個波動和細小的特征，到最後，不約而同的得出了同壹個結論。
　　在玄鳥手中的純鈞，縱然威勢驚人，無愧聖名，但卻毫無任何的殺傷——從壹開始，就被剔除了所有無關刻印和奇跡。究其本質，不過是壹具空殼和容器而已。
　　確切的說，是某個更加恐怖的龐然大物的……
　　……遙控器？！
　　如今，當純鈞的劍刃微震，錚鳴，那清亮的聲音就穿透了狂風暴雨的阻礙，響徹邊境，回蕩在了每壹個人的耳邊。
　　就宛如壹聲不快的冷哼壹樣。
　　讓每壹個靈魂，不由自主的緊張、顫栗，惶恐不安。
　　可在反應過來的瞬間，便發現，眼前的壹切已經截然不同，仿佛觸目所見的壹切，現境、無數邊境，乃至地獄，都被納入了嶄新的秩序之中。
　　隨著那壹柄古樸長劍的調轉，烈日升起又落下，明月綻放皎潔，星辰運轉，周行不殆，萬物運轉如常。
　　壹切都納入了那劍刃的映照之下。
　　化為了它的壹部分。
　　臣服！
　　毫無道理、毫無征兆，隨著純鈞在玄鳥指尖的微轉，萬象融合。
　　甚至沒有任何的不協調。
　　壹切都如此順理成章的拱衛在了它所建立的秩序之下。
　　“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玄鳥輕撫著不平而鳴的劍刃，惋惜壹嘆：“到底是天子之劍，此番用在此等醜物之上，委屈妳了。”
　　純鈞無言，只是錚鳴。
　　宛如催促壹般。
　　“唔，我是不是該說點奉天承運什麽的？”玄鳥思索壹瞬，無所謂的搖頭：“算了吧，都什麽時代了……回頭給妳補個文件內部學習壹下算了。”
　　那壹瞬間，冷冽的鐵光照亮了老者嘴角的笑意。
　　玄鳥擡起劍刃，隨意的劃下。
　　並非是什麽精湛的劍技，只是老年人活動中心裏隨處可見的什麽健身操，三十二式趙錢孫李太極劍，可以說，粗陋不堪！
　　這壹具疏於活動的老邁身軀並無同人角力的資本，而作為譜系之主，玄鳥也註定等不到親身上陣的那壹天。
　　現在，他只是執掌著九州至上的大權，向著四夷與不臣，劃下了壹條界限而已。
　　於是，便有無數耀眼的星辰從漆黑的深淵裏亮起。
　　數之不盡的天命降下了投影，劃分四野，奠定中宮，緊接著是太微、紫微、天市上中下三垣，東西南北四象二十八宿。
　　在劍刃的映照之下，壹切黑暗被天命的光芒照亮。
　　星漢燦爛，便攔截在地獄焰流的前方！
　　悄無聲息的，將壹切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