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七章 壹個人

　　“他真的這麽說的？”
　　鹿鳴館裏，內藤已經目瞪口呆，再三確定。
　　依舊，難以置信。
　　“他竟然敢和統轄局對著幹？”內藤驚嘆：“那個家夥，連自己最大的保護傘都要丟到壹邊了麽？實在可笑……”
　　壹旦事情進壹步鬧大，和統轄局之間的關系破裂，導致失去天文會的認可，沒有了律令保護的丹波也不過是砧板上的壹塊肉而已。
　　那個東夏人終於瘋了！
　　很好。
　　再好不過了。
　　內藤大笑，很快，擡頭再度吩咐到：“事到如今，丹波和瀛洲統轄局之間的矛盾已經激化，後續就不需要靈理會這樣的存在了。”
　　他說：“派出惡鬼眾，將他們全部清理掉，手尾幹凈壹點，不要留下任何線索。”
　　在沈吟片刻之後，他再度吩咐道：“派幾個人去保護威廉，不要讓他死了。讓他在加兩把火……跟他說，等事成之後，我保舉他們流浪者同盟在丹波議院裏的位置！讓他擔任議長也不是不可能。”
　　“是！”
　　下屬領命離去。
　　而內藤，再三端詳著眼前的報告，已經忍不住笑出聲。已經不需要再動什麽手腳了，只要等待栽下的種子萌芽便好。
　　有什麽比坐著看敵人作法自斃還要更愉快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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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小時之後，老者威廉愕然的擡頭，凝視著眼前的使者。
　　“妳們說的是真的？”
　　“當然。”使者嚴肅的轉達著來自上峰的話語：“資金也好，國際聲援也罷，只要妳能打開局面，什麽都沒有問題。”
　　“請放心吧，交給我！”
　　再度確認了賬戶余額之後，威廉微笑著保證：“為同胞流盡最後壹滴血，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使者已經無聲離去。
　　而威廉，振奮激昂的走向了前面。
　　激動人心的演說即將再度開始。
　　舊城區的老屋沈浸在狂熱的氣氛裏，而遠方寂靜的夜色中，只有鐵鴉的鳴叫隱隱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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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湧動的暗流不止局限於丹波內部。
　　隨著連日以來躁動的擴散，多少都吸引了外人的察覺和目光。
　　早在那之前，艾薩克副校長就有過致電，不過他對槐詩的信心似乎比他自己還要充足壹些，除了提醒過本校校區的人力資源充沛必要的時候可以隨意調動之外，根本沒有關心更多。
　　而就在深夜的時候，槐詩接到了壹個預料之外的來電。
　　天狗山。
　　“聽說妳最近被弄得灰頭土臉，很狼狽啊。”
　　大天狗揶揄的笑聲從那邊傳來：“就連身在邊獄之山的我輩都聽聞壹二哦。”
　　“傳揚的很廣嗎？”槐詩略微愕然：“那這可稍微有點丟人了啊。”
　　“癬疥之疾而已，君子可欺之以方……像槐詩小哥妳這樣的人，恐怕也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了。不必羞愧，說是丟人，倒不如說，這反而證明了妳的德行呢。”
　　大天狗說罷，怪笑了起來：“總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盡管開口。”
　　“不必擔憂，小事而已。”槐詩搖頭：“因為這種事情勞動別人才叫可笑，況且，我還不想給大天狗欠人情的機會呢。”
　　“既然如此，那麽我輩就不多嘴了，不過畢竟是現境，妳可不要亂來啊。”
　　大天狗捏著下巴，想到這個後輩下手之狠辣，便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鹿鳴館那幫人恐怕也在盼著這樣的狀況出現吧？
　　有什麽比英雄大開殺戒，殘傷平民還要更加令陰謀家們愉快的事情呢？
　　不過，聽語氣來看，槐詩也沒有大失方寸，不止於此。
　　他倒是略微有點放心了。
　　“聽說，明天瀛洲的各方會議妳要去麽？”
　　“當然啊。不是有人很想看我狼狽的樣子麽？總不好讓人失望而歸。”
　　“吼吼，看來有好戲可看了啊。”
　　大天狗了然頷首，並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最後提醒：“要小心後院起火哦。”
　　“不會發生的事情有什麽可小心的？”
　　槐詩平靜回答：“我家的後院，可沒有什麽易燃廢品的位置。”
　　掛斷電話之後，他擡頭，看向墻上的掛鐘。
　　午夜的鐘聲響起。
　　算算時間，也是時候清理壹下垃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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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再來了？什麽意思？”
　　舊城區，喧囂的舊屋中，威廉的追隨者們再次收到了壞消息。接電話的人憤怒質問：“難道妳是要背叛大家麽？餵，說話啊！”
　　“老婆要生了，我也沒辦法呀，下次，下次壹定……”
　　電話的另壹頭傳來了女人高亢的喝罵聲，很快，掛斷了。
　　“太過分了，明明這也是為了大家，竟然要臨陣脫逃？”負責組織的人惱怒抱怨，壹時間激起了壹片義憤。
　　“不要過分苛責，他說不定也是受到了脅迫。”
　　威廉輕嘆壹聲，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們大家聯合起來也是為了爭取自己贏得的權益。越是到這個時候，我們所有人就越是要團結才對，怎麽能苛責那些同樣遭受蹂躪的同胞呢？
　　大家要記住，唯有我們真正的掌握了話語權，才能讓同胞們自由的站在陽光之下！”
　　“威廉先生說得對！”
　　“明天就讓丹波集團好看！”
　　“那群道貌岸然的家夥好日子到頭了！”
　　壹時間，在威廉的鼓舞之下，原本略微有些低迷的士氣再度恢復了熱烈，充滿了希望。
　　只有老人在扭過頭的時候，在光芒找不到的陰影中，臉色浮現出壹絲陰沈。
　　壓抑著怒火。
　　這已經不是第壹個中途退出的參與者了。早在幾天之前，就已經有不少人紛紛不見蹤影，還有的已經熟悉的人，也用各種借口開始敷衍。
　　有利可圖的時候，壹個個熱情的要命。可壹旦到了動真格的時候，卻又紛紛打起了退堂鼓。
　　歸根結底，還是這群賤貨的日子過的太好了。
　　不同於往日他在其他地方他所感受的激憤模樣，戾氣全無，早已經被這看似平和的生活消磨了棱角。
　　完全是壹群不可造就之輩……
　　好在，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還有更多參與者留了下來。不論是相信他那壹套自己都不信的自由和希望也好，有利可圖想要搞壹把大的也罷……這群就連其他混種都看不上的渣滓，到底還算是可堪壹用。
　　人都是從眾的，總是愚昧，壹旦將火點燃，就會像是滾雪球壹樣越來越龐大。
　　水渾之後，哪條魚還能置身事外呢？
　　至於成功與否……
　　那還重要麽？
　　倒不如說，指望這群自甘墮落、沈迷禁藥，為了那麽壹丁點錢就鋌而走險，或者幹脆腦子蠢到看不清局勢的家夥去成功才叫開玩笑。
　　都不過是壹群炮灰而已，死了活了都無所謂。
　　可恰恰是他們的存在和形成的動亂，便足以動搖丹波存在的正當性，削弱槐詩身上所存在的那壹層光環，將所謂的丹波之王打回原形！
　　壹個亂起來的丹波，真的還需要存在麽？
　　到時候，就是流浪者自由同盟的天下了……
　　在反復清點過名單之後，他原本隱隱不安的心也漸漸穩定了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那樣不安的預感始終纏繞在他的心中，明明壹帆風順，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坎坷，可是卻漸漸好像有哪裏不同。
　　局勢似乎開始變了。
　　明明這壹套他在各個邊境已經玩的無比熟練，可這壹次卻總有心悸。看似風平浪靜，但卻仿佛有無形的鐵壁豎立起來，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在壹點點的合攏。
　　帶來仿佛幻覺壹樣的窒息。
　　就好像，為了回應他們壹直以來上躥下跳的表演，那壹雙高高在上的傲慢眼瞳終於低頭，向他看了壹眼。
　　令威廉的心臟為之緊縮。
　　在送走了那些參與者之後，威廉回到了密室之中，再度召見了自己的親信。
　　“人都找好了麽？”
　　“放心吧，威廉先生，我們搞這壹套是專業的！”抽煙的男人拍著胸脯保證：“明天我們會響應妳們的，等信號發過來，各處的人手就會發動起來。讓這個城市熱鬧起來。”
　　“很好，多余的話我就不多說了，記住事成之後妳們的酬勞。”威廉滿意的頷首，然後讓下屬們將庫房中的數十個沈重的箱子推出來。
　　“明天的時候，妳叫妳的人帶上這個……”
　　箱子打開之後，黃橙橙的子彈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磨去了編號的槍械，乃至炸彈，散發出誘人的機油味道。
　　“這可真是大買賣啊……”
　　抽煙的男人眉開眼笑的撫摸著那些沈寂的鋼鐵，已經開始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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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當太陽的光芒升起的時候，整個城市卻仿佛籠罩在陰霾之中。
　　在喇叭和音響的高亢鳴動之下，走上街頭的人群匯聚在壹起，在威廉的呼喝之下形成了蜿蜒的長龍。
　　激憤的咆哮和貪婪的吼叫聲重疊在壹起。
　　在人群之中，威廉被托舉而起，沐浴著陽光，握緊麥克風，向著身前和身後的人群吶喊：“今天，我們聯合在壹起，是為了爭取屬於我們自己的權力！奪回我們的自由！同胞們，睜開眼睛吧！看壹看這飽受荼毒的壹切！看壹看孩子們和老母親的眼淚！”
　　“反對強迫勞動！”
　　那些人群中的鼓動者們狂熱的吶喊著：“自由！我們要自由！！！”
　　“打倒丹波！打倒懷紙集團！”
　　遊行的隊列之中，瘋狂的氣氛已經開始激蕩，不斷有破裂的聲音響起，還有蒙面的人向著兩側的街道，那些緊閉的大門投出手中的酒瓶。
　　點點火光開始燃燒。
　　濃煙升起。
　　平和的城市迎來了躁動和轟鳴。已經有蒙面的人興奮的砸破了櫥窗，沖入店鋪裏，開始爭搶起裏面的東西。
　　還有更多的人再忍不住誘惑，加入了其中。
　　威廉大笑著，笑容被火光所照亮，再不掩飾笑容之中的貪婪和猙獰。
　　“很好！就這樣！朋友們，讓那群暴虐的上位者見識壹下我們的骨氣！”他呼喊著，引領著遊行的隊伍，向著遠方高聳的大廈走去。
　　湧動的人群如潮水那樣的向前，勢如破竹，毫無阻礙。
　　向前。
　　然後，戛然而止。
　　就好像席卷的洪水撞在了堤壩和高墻之上，再無從擴散。
　　那些躁動的人群紛紛止步，令威廉愕然擡頭，可阻攔在前方的並不是千軍萬馬和武裝到牙齒的部隊和軍團。
　　在寬闊的馬路上，空空蕩蕩。
　　只有壹把椅子，擺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那個男人依靠在椅子上，撐著下巴，端倪著眼前的叛逆者們。面對著擴散的暴行，他的神情毫無波動，壹如既往的平靜。
　　宛如俯視著塵埃那樣。
　　明明只有壹個人，只是冷淡的凝視。
　　便令這暴亂的洪流不敢向前，仿佛凍結了壹切。
　　那壹瞬間，威廉失聲：
　　“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