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六百壹十章 賭局

　　有那麽壹瞬，就連呼吸聲都已經消失無蹤。
　　震驚亦或者迷惑，愕然亦或者狐疑。
　　當來自天國譜系的使者將現境之太壹的諭令傳達於此的瞬間，就好像自沸騰的湖裏投下了炸彈，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瀾。
　　即便是桑德羅也從未曾如此見過，如此瀕臨失控的會場。
　　就好像能夠看得到雲端烈日之中投來的冷漠視線，感受到利刃和槍膛的威脅，無視律法和道德的野獸們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怒火和癲狂。
　　仿佛要擇人而噬。
　　倘若不是佩倫尚在此處的話，恐怕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沖了上去，將那個大言不慚的家夥碎屍萬段！
　　桑德羅已經快要無法克制。
　　自鋼鐵的摩擦中，凝固實體的黑暗湧動著，爪牙猙獰。
　　在他旁邊，葛洛莉亞的面色變化，想要有所動作，卻被柳東黎按住了。
　　那個自始至終都微笑著的男人不再笑了，神情嚴肅。
　　剛剛，他很想站起來跳進去給林中小屋腦瓜子來壹下，說小孩子學大人說話真不像話大家別跟他壹般計較，然後麻溜點扛起他來跑路。
　　可遺憾的是，林中小屋不會配合，而自己……也已經沒有重新再來的機會了。
　　他已經失敗了。
　　而現在，即便是再如何未雨綢繆的準備和周密的計劃，也已經無法去完成他預想之中的漫長演變。
　　迦南已經沒有時間了，現境也不會有。
　　只有是或否，再沒有模棱兩可的曖昧空間可以存留。
　　壹切的命運必須在今日決定。
　　就在此刻。
　　他擡起頭，看向了自己的父親，沈默的等待著。
　　可佩倫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仿佛沈思那樣。
　　漠然的看著會場中的波瀾，那些憤怒的面孔和快要無法克制的殺意，無動於衷。直到浪潮恢復平靜，壹切再度寂靜，自他的凝視裏。
　　“然後呢？”
　　佩倫問。
　　林中小屋壹怔，沈默著，不知他究竟指的是什麽。
　　“妳說妳來談條件，我沒聽到任何可以談的地方。”
　　佩倫說：“妳為妳的老師帶來了壹張宣戰布告，便期望我會低頭遵從。妳們將力量擺在我的面前，便想要我敬拜叩首。可我很好奇壹點……”
　　綠日之主擡起頭，冷漠俯瞰著他的模樣：
　　“倘若，我不同意呢？”
　　“那麽，明天的太陽便不會在迦南的大地之上升起。”
　　林中小屋斷然回答，毫不猶豫：“現境之日，由現境而成。舍棄現境者即便是壹縷螢火都不會為他存留。”
　　有人想要輕蔑的發笑，有人試圖嘲弄諷刺。
　　可還有更多的人，卻忍不住擡起了頭，看向頂穹之上，那照落的陽光。
　　如此冰冷和殘酷，已經不復溫柔。
　　當曾經習以為常的光芒不再屬於自己，在既定的永恒黑暗中，即便是再如何不惜性命的狂徒也無法克制胸臆中所萌發的不安和動搖。
　　乃至，恐懼……
　　因為太陽，要成為自己的敵人了。
　　“果然不愧是羅素的學生啊。”
　　佩倫笑起來了，但卻毫無溫度。
　　“七十年前，他的老師也是這樣。”
　　佩倫說：“拿著槍，指著我的孩子的腦袋。打電話告訴我，要麽這個孩子死在他手裏，要麽，我去把天國毀掉。
　　兩樣裏面，我必須選壹個……結果，到最後，我要撫養的孩子病死在我的懷中，我想要維持的理想被我親手打破。
　　除了苦痛之外，我什麽都沒有得到。”
　　他看著林中小屋，壹字壹頓的發問：“這就是妳們壹脈相承的談判方式，對麽？”
　　死寂之中，甚至沒有人敢呼吸。
　　昔日喧囂的殿堂，如今卻仿佛寂靜的墳場那樣，就連心跳聲好像都已經變成了無法容忍的罪。沒有人膽敢在這個時候說話，也沒有人膽敢跳進看不見的怒火之中去……
　　只有柳東黎的面色變化。
　　終於明白了佩倫說的是誰……自己早逝的大哥！
　　作為曾經的天國守衛者，如今的綠日的領袖和締造者，佩倫從來孤身壹人，壹直未曾成婚，也未曾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樣，在酒池肉林之中奢靡過活。
　　除了飲酒之外，如同苦修者壹樣枯燥質樸。
　　而他所有的子嗣，全部都是他親手從戰場或者是廢墟之中抱養而歸。
　　即便沒有任何的血脈傳承，每壹個被他撫養大的孩子，都發自內心的將他當成無可替代的父親，敬仰尊崇。
　　而就在所有的孩子之中，唯獨那個最先被他所撫養的孩子是不折不扣的逆鱗，不容許別人提及，也從未曾於他人言說。
　　期望傳承理想的孩子，不惜背叛曾經的所有也要想要存留下來的珍寶，結果卻因為壹場意外，在綠日建立之前，便已經早逝。
　　這便是來自命運的嘲弄，無法回避的深切痛楚。
　　哪怕從此之後，數十上百個孩子在佩倫的撫養中長大，成人，可唯獨最開始的那壹個，他已經再無力挽回。
　　哪怕他甘願舍棄所有。
　　“妳們不會覺得有問題，妳們覺得理所當然。”
　　佩倫失望的嘆息：“而這壹份理所當然的傲慢，便是天文會的原罪。”
　　“先是彩虹橋，奪走天穹和大地，失地者無家可歸。然後是白銀之海，把持全人類的根基，令獨立者魂歸無處。最後是天國，連未來都不為反抗者留下……”
　　“現在，妳們不僅僅是讓我的孩子與我為敵，連太陽也已經據為己有。可妳們還能從我們這裏再奪走什麽？
　　生命，還是靈魂？”
　　佩倫起身，壹步步的向前，未曾以那恐怖的力量施以蹂躪，只是漠然的俯瞰，宣告回答：“現在，讓我來告訴妳，哪怕太陽不會升起，迦南依舊會存在於這裏！”
　　“——哪怕現境毀滅，綠日也不會改變！”
　　瞬間，宛若雷鳴的巨響自殿堂之內響起。
　　那是來自所有人的響應和呼和。
　　再無法克制，這狂熱的吶喊和歡呼！
　　“聽見了嗎，信使。”
　　佩倫最後回頭，看向了林中小屋，毫不在意的揮手：“妳可以帶著我的答復回去了，告訴他，綠日是我的東西。
　　想要，就親自到我的手裏來拿！”
　　自遲疑之中，林中小屋深吸了壹口氣，頷首。
　　“好的。”
　　在那壹剎那，佩倫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整個會場之內，所有人的面色驟變，拔劍之聲不絕於耳。子彈上膛，槍口擡起，指向了會場之中。
　　自突如其來的變化和沖擊中，無法克制自己。
　　幾乎快要，扣動扳機。
　　可是卻沒有發起攻擊的勇氣……不是未曾得到佩倫的準許，而是無從自那壹雙眼眸的俯瞰之下有所動作。
　　回應佩倫的，並非是林中小屋。
　　而是另壹個，不應該存在於此處的人！
　　此時此刻，自普照的陽光之下，無數簌簌舞動的塵埃之間，突如其來的訪客仔細的收起了自己的雨傘。
　　傘尖敲了敲地面。
　　抖落雨水。
　　那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凍結的空氣之中，輕描淡寫的抹去了所有的怒火和殺意，宛如將壹切靈魂都把持在了無形之手中那樣。
　　現境之太壹擡頭。
　　向著此處的主人頷首。
　　“如妳所要求的那樣。”
　　槐詩說，“佩倫先生，我來了。”
　　那究竟是真實還是幻影呢？
　　哪怕是近在咫尺，也難以分辨，任憑佩倫的凝視和洞察，可是那不速之客的存在仿佛卻在有無之間流轉。
　　可真假已經沒有意義。
　　太壹映照之下，便是他伸手能夠觸及的範圍。現境之光之處，便是太壹威權所主宰的領域！
　　此刻，自太陽的照耀之下，槐詩已經近在眼前。
　　“請容許我再次重申壹遍我的意思。”
　　自所有人的凝視之中，槐詩平靜的述說來意：“我的信使已經宣讀了我的裁斷，正如同他所說的那樣，上面的每壹個字都是我親筆所寫，我正是為此而來，也不打算更改想法。”
　　他說：“這並非是以力量對迦南施以威脅，而是壹次邀請。”
　　壹片死寂中，沒有人再發出任何嘈雜的聲音。
　　沒有人膽敢造次。
　　即便是太壹未曾降下怒火，可那壹雙眼瞳的俯瞰之下，壹切卻都渺小如塵埃，微不足道。
　　甚至，無法再說出任何的話語。
　　當槐詩來到他們眼前的瞬間，他們的存在與否便已經不再重要。唯壹能所能做的，便只有領受這壹份慈悲和垂簾，沈默著等待，最終的決斷！
　　來自佩倫的決斷。
　　“佩倫先生，我將迦南的命運，交給妳決定。”
　　槐詩看著綠日之主，鄭重的說：“妳是否願意放下仇恨，讓壹切回歸正軌？”
　　“我不願意。”
　　佩倫無所謂的回答，微微扭動了壹下脖頸，骨節摩擦的聲音沈悶如遙遠的雷鳴：“我的回復在這裏，槐詩，我不願意。
　　接下來呢？妳會打道回府麽？還是說，再直白幹脆壹點，向我展示妳的力量，令我低頭？”
　　可槐詩沒有動。
　　依舊站在原地，看著他，毫無任何的動搖。
　　“如果，還有人願意呢？”
　　槐詩問：“倘若，迦南還有人想要重新開始呢，佩倫先生。
　　倘若迦南之內，哪怕還有壹個人想要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會放棄。至於其余不知悔改的蠢貨，我不在意。
　　倘若有壹個無辜者因我而死，我也會夜不能寐。所以，我才喜歡惡棍，因為不論妳如何對待他們，都能夠心安理得。
　　我不會吝嗇於暴力，佩倫，但事情還沒有到需要使用暴力的程度，所以，談談吧——”
　　太壹伸手，將傘放入學生的手中，走到綠日之主的面前，告訴他：
　　“我要和妳談。”
　　“談什麽？”
　　佩倫冷漠，“妳的條件？”
　　“談壹談，妳為什麽會拒絕我——”
　　槐詩擡起頭，環顧著四周，視線穿過了墻壁和殿堂的阻攔，憑借著太陽之光，俯瞰所有，凝視著整個迦南。
　　“我明白妳不在乎的原因和底氣。”
　　他輕聲感慨：“看來，妳已經知道現境具體的狀況了吧？不，應該說，自從理想國隕落之後，妳就在為這壹刻做準備才對。”
　　佩倫漠然，未曾理會。
　　直到槐詩收回視線，告訴他：“我的老師曾經告訴過我，迦南這個名字，它的意思是應許之地。
　　作為天國譜系之主，我同樣清楚綠日計劃的目的，還有迦南的由來。”
　　乃至。
　　——迦南的重要性！
　　從壹開始，迦南便不是從現境中所分裂切割出的碎片，而是由昔日理想國，從地獄之中打撈再造而成的世界！
　　以現境之光洗滌，修正歪曲，鏟除畸變，令死去的地獄重生為現境的邊境。
　　令死去的世界回歸活著的世界。
　　從壹開始，迦南就同時具備邊境和地獄的雙重特性。
　　所謂的綠日計劃，就是將地獄改造為現境延伸的浩大工程！
　　作為計劃最先的成果，它將對現境所進行示範，作為模板。
　　自理想國的推動和改造之下，它已經集合了現境絕大部分關鍵的要素，擁有著能夠自行循環數千年的生態圈，可以完美供應數十萬人的生活。生老病死。
　　如同壹個超巨型的密閉生態瓶壹般。
　　同時，作為後續計劃中的關鍵‘支點’，在設想之中的迦南又必須足夠的穩固和完整，必須能夠脫離現境的軌道自主運動，並且在七十以上的深度內，維持自己的運轉和完整，同時，承擔作為支點的職責。
　　由於必須集中力量去完成第四工程·天國，綠日計劃僅僅只是開頭便無奈凍結，只留下了迦南的雛形存在。
　　但此刻，自烈日的俯瞰之中，槐詩所見到的，卻是已經淩駕於原本計劃之上的恐怖完成度！
　　“七十年的時間，何其不易。”
　　槐詩感慨：“昔日理想國未能完成的綠日計劃，在妳的手中完成了，難以想象要在現境的封鎖之下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多少心血，實在是，令人欽佩！”
　　如今的迦南，已經是不折不扣的應許之地了。
　　亦或者說，遺世方舟！
　　“妳早已經放棄現境了，對不對？”
　　槐詩說：“在理想國分裂之後，妳經歷了那麽多。親眼目睹了理想的陰暗面，察覺到統轄局和存續院的狹隘和弊病之後，妳就對天文會拯救這壹切的可能性絕望了。
　　妳想要推翻這壹切，可天文會是必要的，必須存在，也必然存在。正因為如此，妳覺得迦南是唯壹的方舟，唯壹的未來。
　　妳並不相信我，也不在乎所謂的現境之太壹能夠帶來什麽改變。
　　妳所要做的，就是為妳的孩子們，為那些被天文會所舍棄的人，被現境所舍棄的人……保留這壹份屬於妳們的未來。”
　　當現境毀滅和坍塌之後，這壹份能夠長久存續的珍貴未來！
　　所以，他才不在乎現境，不在乎如此兵臨城下的危局。
　　本來迦南，便能夠在無數邊境之間自由運轉，不受現境軌道的束縛，而只要最後的準備階段完成，那麽迦南大可脫離現境，駛向深度之間。
　　即便是現境毀滅也無所謂。
　　迦南尚可存留！
　　槐詩凝視著眼前的老人，看著他的冷漠眼瞳，“我說得對嗎？”
　　可佩倫無動於衷，只是瞥著他，像是瞥著壹個洋洋自得的小孩子壹樣：“這是真得是妳的推斷麽，槐詩？”
　　“當然不是啊。”
　　槐詩直白的承認：“那麽久遠的事情，沒有任何檔案留下來，我怎麽可能清楚？所以，妳猜的沒錯，佩倫先生。”
　　鐵灰色的眼瞳之中，終於有壹絲遲來的怒火和殺意浮現。後悔，七十年前，沒有直接宰了那個死王八！
　　有些禍害，如果不早點在萌芽的時候鏟除，就壹定會遺禍無窮。
　　比方說，槐詩。
　　又比方說，羅素。
　　“實際上，對於如何征收迦南，天國譜系有壹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和計劃，最早從六十余年前開始準備。壹直以來，我們都未曾放棄對迦南的關註，包括且不限於，在某些時候提供必要的幫助——”
　　自槐詩的手中，壹份又壹份厚重的文件浮現。
　　那些古老的觀察記錄和行動計劃。
　　乃至，埋藏在每壹行數據和記錄之中的惡意……
　　在校長辦公室裏，有壹整個書架，是關於綠日的。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六個書架，分別陳列著關於黃金黎明、統轄局各大分部、各個譜系……乃至，兩本存續院的文檔。
　　這才是羅素留給槐詩的珍貴遺產。
　　只要他願意，毀掉整個世界，輕而易舉。
　　正如同七十年的等待中，自回憶中痛苦掙紮的羅素所盼望的那樣……不止是壹次，他想要毀掉這壹切。
　　可最後，卻又心甘情願的，為這壹切而死去。
　　他將所有洛基的陰謀和成果留給自己的學生，即便是明白他不會動用這壹切，這便是羅素的最後饋贈。
　　“我可以毀掉這壹切，佩倫先生，比妳預想的還要更快，更加迅速的去做。但我不是因為這個來到這裏。
　　我不會去毀掉妳所想要保存的未來，可那樣的未來太狹窄了，佩倫先生。即便是脫離現境存續，也只不過是將他們關在牢裏而已。
　　和海溝監獄相比，壹個更大的牢籠。
　　從此之後，自黑暗中延續，在看不到光的地方，茍延殘喘……除了活著之外，還有什麽理想可以在那裏存留？”
　　槐詩凝視著那些呆滯的面孔，最後，回頭，輕聲問：“倘若，還有其他的選擇的話，妳是否願意相信我呢？”
　　“信任妳？”
　　佩倫再忍不住，冷笑出聲！
　　“我相信過妳的老師，可結果是什麽呢？柳東黎相信妳，結果又是怎麽樣？
　　哪怕是我相信妳，妳又能怎麽樣？難道妳要我相信當年理想國未能完成的事情，能夠在妳的手中完成？
　　妳和妳的老師並沒有什麽不同，槐詩，不要再鼓弄唇舌了。”
　　他毫無興趣的指向了迦南之外：“要麽，我們今日決出勝負，要麽滾開，不要攔我的路！”
　　槐詩沒有說話。
　　只是，無聲的輕嘆著。
　　站在佩倫的面前，看著他所創造的迦南。
　　許久。
　　“我們不必兵戎相見，我從來不想毀滅什麽。”
　　他回過頭來，對佩倫說：“來賭壹把怎麽樣，佩倫，我跟妳。”
　　佩倫的神情微微壹滯。
　　“我在此以命運之書做出保證，不論勝負，我都不會對迦南出手。”
　　槐詩保證道：“倘若妳贏了的話，我放棄壹切，不再試圖重建理想國，並以自身的名義為迦南進行擔保，確保綠日計劃的順利完成。
　　可是，如果我贏了的話……
　　就讓那些想要重新開始的人，再嘗試壹次，如何？”
　　這便是，最後的機會。
　　那壹瞬間，佩倫終於陷入沈默。
　　只是，看著槐詩。
　　恍惚中，就好像回到七十年之前那樣，來自命運的輪回於此重現，如此嘲弄。
　　兩個截然不同的選擇再度擺在了他的面前了。
　　究竟是選擇響應眼前之人的賭約，冒著失去所有的風險。還是延續曾經的道路，踏向那壹條看不見光的未來裏呢？
　　他必須選壹個。
　　“父親！”
　　死寂之中，有嘶啞的吶喊響起。
　　是桑德羅。
　　那個重創的男人還未曾恢復，用盡所有的力氣，打破了壓制，怒吼：“不要聽他的，父親，他在騙妳啊！他只是想要動搖妳而已！不要再為其他人妥協了，不要理會他！”
　　佩倫回頭，看著他，看著他期冀和懇請的模樣。
　　還有眼角滑落的血色淚水。
　　可同樣，也看向了柳東黎。
　　柳東黎依舊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看著他。
　　“沒有什麽想說的嗎，東黎。”佩倫問：“這難道不是妳盼望的麽？”
　　柳東黎只是搖頭，無奈的壹笑。
　　“不論妳選什麽，我都會留在迦南裏的，父親。”他說：“叛逆期有壹次就夠了，我是妳的兒子，我不會去其他的地方。”
　　寂靜裏，佩倫閉上了眼睛。
　　即便是再如何威嚴的家長，面對分裂的家族，也無法平靜的做出仲裁。哪怕是為未來存留壹線希望的領袖，面對來自繼承者的反抗時，也依舊無可奈何。
　　都是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可同樣，令做父親的，都無可奈何。
　　自疲憊之中，最後所想起的，竟然是那壹張本以為早就遺忘了的稚嫩面孔，那個牽著他的衣角，跌跌撞撞的追在他身後的少年。
　　當他回頭看向身後時，少年便擡頭，微笑著仰望著他。
　　像是望著不會熄滅的星辰壹樣。
　　如同所有看著他的孩子壹樣。
　　令他再無猶豫。
　　佩倫擡起了眼睛，看向面前的對手，最後發問：
　　“妳想要賭什麽？”
　　於是，槐詩微笑。
　　“當然是賭我能不能重啟天國。”
　　他說：“當年妳所毀滅的，能否在我的手中重現——”
　　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其他比這更能夠彰顯正統的所在、決定迦南歸屬的方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