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二章 雞腿

　　山中古屋也好，林中小屋也罷。
　　桌子後面‘登記’的年輕人興奮的握緊袖子裏的拳頭。
　　成了壹半了！
　　但現在還不能放松警惕。
　　真正重要的時候，才剛剛開始。
　　半個小時。
　　他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在這半個小時裏，被他買通人手引開的門番們暫時還不會回來。
　　而道場中高層的師範和師範代們，也正在圍繞著這壹次刀狩的結果和接下來的安排進行會議，不會有人腦子抽風了沖進去打擾。
　　而幾位德高望重的師兄們早已經回歸了本院，唯二兩個喜歡閑逛的已經被林中小屋安排的人帶到銀座和黃泉最大的夜總會和賭場中去了。
　　最後壹天的最後壹個下午。
　　這半個小時，是林中小屋拼勁全力爭取到的最後時間！
　　依靠著從自己家叔伯那裏內部價買來的贗品茶壺，敲了原本山中的悶棍然後冒名頂替，最後再從原緣那裏借來了二百四十把作為本錢。
　　這是屬於林中小屋的豪賭。
　　壹個輕而易舉就可以戳破的謊言……
　　——他根本沒有在道場中登記過，甚至只要走進大門就會有警報聲響起導致露餡。
　　現在，此刻，就在大門之前。
　　收獲的時候到了。
　　隨著時間的飛速流逝，越來越多刀狩歸來的學生們被大門前的人群所吸引，順從的遵循著其他人的引導，將自己的狩獵成果雙手奉上。
　　根本不曾懷疑他的真假。
　　反而對他的蠻橫恭敬有加。
　　“山中師兄，我九、九十二把……”
　　林中小屋擡頭，瞥著來者緊張的樣子，摳了摳耳朵：“聲音太小，聽不見。”
　　“沒吃飯嗎！”
　　“聲音大壹點！”
　　周圍看熱鬧的道場弟子頓時起哄，有輩分老的弟子在怒斥：“在道場，四年生說聽不見就是聽不見！”
　　弟子緊張的僵硬了壹下，努力提高了聲音：“九十二把！！！”
　　“好，下壹個！”
　　林中小屋鼓掌，揮手，示意身後被自己隨手挑來的誌願者將又壹筐刀劍搬到壹邊，換個空的框子來。
　　下壹個人早有準備，提高了聲音，奮力吶喊：“壹百七十九把！！！”
　　“好，很有精神！”
　　林中小屋大喜，拍了拍身旁的黑板，頓時，上面的字跡壹變，排行榜上的前十名發生了新的變化，原本的第四名被擠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名字。
　　在人群後面，壹個正在觀望的弟子臉色頓時壹變。
　　自己的排名竟然被擠下去了。
　　可緊接著，人群中傳來了興奮的喊聲，震撼驚呼。
　　“二百三十把！！！”
　　三年生菅野義人瞬間高居榜首！
　　享受著周圍傳來的興奮目光，菅野頓時得意的仰天大笑。
　　可笑容還沒有維持多久，新的頭名就誕生了。
　　林中小屋驚呼：
　　“——三年生黑藤壹郎，二百四十壹把！”
　　菅野的笑容僵硬了壹瞬，旋即便察覺到黑藤投來的得意視線，表情頓時抽搐了壹下……這個家夥，到現在還在跟我別苗頭！
　　他憤怒的握緊拳頭，扯住了身旁的跟班：“藤野，去找其他人，幫我湊幾把刀出來，今天我壹定要讓黑藤這個家夥明白，究竟誰才是三年生的第壹！”
　　很快，隨著兩邊發動人手，開始搜集其他弟子手中空余的刀，就在排行榜下面開始了新的比拼。
　　而林中小屋的笑容僵硬了壹下。
　　不行，已經快鬧大了。
　　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
　　時間才僅僅過去二十分鐘不到，理論上安全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可不能完全迷信計劃，再怎麽周全的計劃都會有破綻和意外。
　　當斷則斷。
　　林中小屋放下了手中的登記板，將筆交給另壹個他叫來幫忙搬東西的學生，趁著所有人沒有註意，悄悄的向後縮……
　　可就在他即將走出人群，消失不見的時候，卻忽然有壹只大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死死的抓住。
　　那麽用力……
　　“等等！”
　　壹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當林中小屋面色如常的轉身，看向身後那個神情陰沈的菅野時候，武士便擡起手，不耐煩的說：“我這裏還有兩把沒有登記呢！”
　　林中小屋捂著肚子，尷尬壹笑：“不好意思，我肚子有點痛，登記的工作我已經委任巖田師弟了，妳可以找他。”
　　“哦……”菅野松開手，又有些疑惑的看著他的去向：“道場裏廁所又不遠，妳為什麽往外走？”
　　林中小屋的臉色頓時緊張起來：“萬壹被師範發現我開小差怎麽辦？菅野師弟妳可不要亂說啊！我去去就回。”
　　“好的好的。”菅野了然的頷首，松開了手。
　　林中小屋走了兩步，忽然回頭，指了指繁忙的登記位置說：“對了，能不能請菅野師弟妳幫個忙，暫時代理主持壹下，他壹個人恐怕忙不過來……原本輔佐工作的前輩受傷了，實在沒辦法來。”
　　“啊，放心，交給我吧！”
　　面對這壹份委托，菅野頓時拍了拍胸部，露出了誠懇可靠的笑容。
　　目送著林中小屋遠去，消失不見。
　　然後回到登記的位置上，開始勤懇的工作了起來，以捍衛自己榜首的珍貴位置。
　　“來來來，都登記……這位弟子，妳配幾把？”
　　只不過，在繁忙的登記中，他心中很快又浮現新的疑惑：這個榜單的統計是不是不全？他知道有好幾個人已經預先完成了刀狩，成績都在自己之上……難道這是當日排行榜？嗯，就好像手遊裏每周深淵結算壹樣？
　　真奇怪……
　　回頭等山中師兄回來問壹下好了。
　　而就在緊張的工作裏，人群之後卻傳來憤怒的咆哮。
　　“妳們這群混賬東西，究竟在這裏做什麽！”
　　震怒的佐藤從道場內沖出來：“竟然趁著師範開會搗亂？如果不是門番來通報我的話，還要給妳們這幫家夥蒙在鼓裏……餵，妳，做什麽的！”
　　被那壹雙隱含震怒和雷光的眼眸凝視著，菅野的表情僵硬了壹下，旋即無辜起來：“我只是在幫忙登記而已啊？”
　　“登記？”
　　佐藤楞了壹下察覺到不對，又看了看他們桌子上和身後那些堆滿的框子，心中浮現出了壹絲不安的陰影。
　　“登記什麽？”
　　“不是您說讓山中前輩登記刀狩的成果麽？”菅野不解的問：“您看，我們做的好好的，甚至還訂制了排行……”
　　佐藤楞了半天，呆滯，等反應過來的瞬間，便感覺到壹股子血湧上了腦門，眼前壹黑。
　　“胡說八道！”他忍不住怒吼：“我、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激憤之下，佐藤顧不上克制，擡起手就給了菅野壹個耳光，竟然將菅野打的騰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轉，砸在了後面的框子裏，頓時壹片狼藉。
　　在劇烈的碰撞之下，那些刀劍的幻影頓時震顫了起來，隨著菅野的掙紮和爬起，竟然憑空消散。
　　消失不見。
　　原地只剩下了壹個個空空蕩蕩的箱子，還依舊在地上翻滾打轉。
　　像是壹張張嘲笑的大口，發出無聲的冷笑。
　　死寂，死寂到來……
　　“還楞著幹什麽？”
　　佐藤擡起面孔，臉色慘白，可雙眼卻遍布血絲，猩紅的像是地獄的業火在燃燒：“給我找！！！給我找！！！”
　　“給我把山中那個混賬東西找出來！”
　　他的怒吼幾乎響徹了大半個黃泉比良阪，充滿殺意的咆哮：“我壹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而在黃泉比良阪的另壹頭，疾馳的轎車裏，林中小屋感受到壹陣陣怨念灌入了自己體內，不由得暢快的呻吟了壹聲。
　　舒服了！
　　隨手扯下身上的偽裝和桎梏源質的封印，他恢復了本來面目，看了看手表，發現暴露的時間竟然比計劃預計的還要多出了十分鐘……
　　可他腦子裏卻沒有轉著應該多等壹段時間會更有收獲的僥幸念頭，反而壹陣後怕，嚇的雙手和雙腿都在哆嗦。
　　劍聖道場門前面玩幺蛾子，這就不是人能幹的事兒！
　　尤其，在離開的時候，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道場最深處向著自己投來的視線。
　　如此的，意味深長……
　　他顫抖著點燃了嘴角的煙卷，扯了壹張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雙手哆嗦的速度越來越快。
　　害怕。
　　“媽耶，實在太刺激了。”
　　他把煙灰彈在了車窗外面，加快速度，返回現境。
　　可在他身後，車後座上卻傳來了壹個始料未及的聲音。
　　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少女穿著傳統的瀛洲長衣，擡起臉頰，端詳著他抽搐的表情，好奇問道：“妳偽裝成道場的人，在道場門口行騙，難道不怕死麽？”
　　“當然怕啊！”
　　林中小屋聳肩，抽著煙，反問：“但怕死難道就不會死了？”
　　似乎被他如此光棍的樣子給震撼到了，少女想了壹下，認真的說：“現在束手就擒的話，我可以在爺爺那裏為妳求情。”
　　“求情？”
　　林中小屋眉毛緩緩挑起，感受著座椅後面搖搖頂著自己後心的壹縷涼意，忍不住笑了起來，“抱歉。”
　　少年擡起手，深深的嘬了壹口煙卷，壹口氣吸下去大半口，然後，吐出青煙和話語。
　　“晚了。”
　　不論是妳口中亡羊補牢，還是妳過於稚嫩的抓捕……
　　那壹瞬間，他擡起腳，油門踩死，汽車瞬間加速飆升到車體能夠承受的極限，然後旋轉方向盤，在大橋之上橫沖直撞，轟鳴巨響中沖垮了橋梁的護欄，筆直的沖向了下面奔湧的大河。緊接著，消失不見。
　　包含著地獄沈澱，常年水色赤紅濁黃，被譽為黃泉大河的河流依舊在湍急的湧動著，將壹切吞沒。
　　很快，河流中隱藏的龐然大物就將那壹輛從天而降的轎車分食殆盡。
　　在橋梁護欄的缺口上，那個最後瞬間沖出車窗的少女俯瞰著濁流，瞇起眼睛，許久，將那壹柄小小的懷刀收入鞘中，輕聲壹笑。
　　“反正將來肯定還會再見面，這壹次就放過妳了。”
　　她轉身離去。
　　而就在橋梁之下，隔著厚重的水泥，林中小屋抓著半截鋼筋，吊在半空中，顫抖的手緩緩松開。
　　抽完最後壹口的煙卷從空中落下，墜入河中。
　　被河中湧動的暗影吞沒。
　　……
　　經歷了最後的波折之後，林中小屋壹路小心謹慎的潛伏，換了兩次身份之後，終於以遊客的面目回到了現境。
　　根本顧不上喘氣，馬不停蹄直奔丹波，壹直到石髓館，才終於松了口氣。
　　快要虛弱的連走都走不動了。
　　“嘿呀，竟然回來了，小鬼？”
　　還在庭院裏指導原緣的羅老咧嘴，微笑：“這次可不會讓妳逃走了……做好地獄補課的準備了麽？”
　　“抱歉，沒有，再見！”
　　林中小屋隨意的揮手，摘下了身上的背包，扯開拉鏈，轉瞬間，不知道多少把刀劍從其中化為海潮壹樣，噴薄而出！
　　就在他的身旁，堆積成壹座小山。
　　比他本人還要高！
　　“壹千六百九十壹把，扣除掉說好還給原緣的四百，還有壹千二！”
　　“——這壹次刀狩，我才是冠軍！”
　　少年昂起頭，瞥著老人愕然的樣子，高聲發問：“我堂堂林家小十九，難道還需要抱別人大腿的嗎！”
　　寂靜裏，羅老捏著下巴，端詳著這壹份突如其來的驚喜。
　　嘖嘖感嘆，卻沒有說話。
　　只是揮手，任由那個得意的少年揚長而去。
　　雖然偷奸耍滑，但至少能活著回來，而且幹的還不錯。
　　他已經畢業了。
　　終於從肌肉怪老頭兒那兒扳回壹局，林中小屋壹路興奮的腳下打飄，眉飛色舞。
　　推開門，癱在沙發上，聞到從廚房裏傳來的香味，膽氣頓時更足了。
　　“房叔，我要吃雞腿。”
　　他高聲喊，“我要吃最大的那個！！！”
　　“好的，稍等片刻！”
　　廚房裏的老人和煦的回應，加快了手裏的動作。
　　可等房叔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時，卻發現沙發上躺著的那個少年早已經沈沈睡去，鼾聲如雷。
　　身上還蓋著壹張毯子。
　　旁邊坐著的槐詩擡起手，比劃了壹個小聲的姿勢。
　　老人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烤雞，微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