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學生

　　“天文會可是很喜歡抓人的……”副主任緊張起來：“萬壹回頭被舉報了，送到海溝監獄吃小米飯怎麽辦？”
　　槐詩茫然地看著他，伸手從口袋裏把自己的證件拿出來。
　　還是原來那壹本。
　　升學深造，留職停薪，這職位他還兼著呢。
　　“這個……不能寫嗎？”他猶豫起來，“那我劃了？”
　　“……不，能寫，能寫。”
　　副主任幹澀的吞了口茶水，擠出壹個笑容：“小……咳咳，槐詩老師年輕有為啊，實在厲害。”
　　可沒等他反應過來，槐詩筆下停頓了壹下，再寫了壹個‘災厄樂師’。
　　副主任的手抖了壹下。
　　可比起剛剛的監查官來，這個反而更容易接受壹點了：天才哪裏都有嘛，不然人家怎麽在象牙之塔開課了呢……
　　嗯，常見，常見。
　　緊接著，槐詩的話將他嘴裏的茶水差點嗆出來：“原暗軍團的臨時校官這壹截需要寫麽？不對，這個好像是要保密的……不好意思，請您當作沒聽見吧，千萬不要跟別人亂講啊。”
　　妳特麽在逗我？
　　副主任咳嗽了半天，喘了半天的氣兒才勻過來：不能講妳幹嘛亂說啊！這種事情是能給自己這種混辦公室的人亂說的嗎！
　　槐詩的筆停頓了壹下，又開始迅速的往下寫。
　　‘深淵廚魔’。
　　又占了壹格。
　　副主任的表情抽搐著。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低頭看了壹眼槐詩剛剛進來的時候殷勤給自己泡的茶，壹顆剛熱乎起來的心瞬間涼了壹半。
　　媽耶，我是不是要涼了？
　　現在去洗胃還來得及麽？
　　‘暗網傳奇調查員’
　　再占壹格。
　　副主任吞了口吐沫，眼皮子狂跳。
　　——恐怖如斯，此子斷不可留！
　　緊接著，‘魔女之夜受膏者’的時候，副主任已經麻木了，看到‘亞洲新秀賽季軍’時反而沒什麽反應。
　　只是在眼瞳的倒影中，這個微笑的年輕人好像已經變成了哥斯拉的形狀，磨牙吮血，爪牙猙獰。
　　他現在只有壹個問題，是哪個媽賣批的家夥講這個年輕人沒有經驗，要自己來帶壹帶的？
　　怎麽帶？哪個帶？
　　狗帶的帶嗎！
　　等槐詩寫到樂園王子的時候，只寫了壹個樂字，那麽長的壹行表格就寫不下了。
　　後面三個字只能拐了彎向下。
　　“還有壹大堆有的沒得，忽然之間也想不起來。”槐詩苦惱的嘆息，擡頭問：“金陵斷頭王和審判者這種不太正常的綽號，就不要往上寫了吧？”
　　這時候，他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副主任的面孔已經快變成慘綠色……
　　“可以了，可以了，很多老師都已經不如妳了。”
　　副主任艱難地擠出了壹個笑容：“那個，到這裏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會安排的。”
　　“那……我走了？”槐詩有點不確信。
　　“嗯？誒！好的，您慢走！”
　　副主任先是楞了壹下，旋即瘋狂點頭，熱烈歡送。
　　壹直看著槐詩拐彎下樓，消失在窗外視線的盡頭，才鼓起勇氣，拿出手機開始搜索——深淵廚魔泡的茶能喝嗎？在線等，急！
　　……
　　……
　　總感覺哪裏不太對。
　　槐詩站在路中間楞了半天，找不到什麽頭緒，只能搖了搖頭。
　　明天正式開學，在這之前他還得仔細做壹下教案。
　　順帶好好琢磨壹下：如何擁有壹座屬於自己的教室，名正言順的進入教研室。
　　最重要的是，如何通過這個身份，接觸到象牙之塔那壹本《命運之書》。
　　在搞清楚這壹點之前，他心裏始終有壹根弦緊繃著，難以放松。
　　這些日子以來連拿出來翻翻都不敢。
　　如芒在背就是這個意思了。
　　每壹次擡頭看到遠方的圖書館時，便總感覺那裏有壹雙銳利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等待他露出哪怕任何壹絲的破綻。
　　哪怕知道自己的偽裝完美無缺，槐詩依舊忍不住壓力山大。
　　所謂的做賊心虛，大抵就是如此了。
　　路上壹番長籲短嘆之後，總算平靜下來。
　　結果，剛到了家門口，他就看到了長椅上那個等待許久的學生。
　　這壹位突如其來的客人在門口玩著手機，終於等到他回來之後，便擡頭，露出宛如小白兔壹般純潔可愛的笑容。
　　極盡諂媚和討好。
　　“老師，您這兒缺學生嗎？主修的那種……”
　　……
　　……
　　同壹時間，象牙之塔的另壹頭，寬廣到近乎草原壹樣看不到盡頭的牧場裏。
　　在純黑的高頭大馬之上，身著騎手裝的中年女教授吹了壹聲口哨，漫山遍野嬉鬧的野馬們便嘶鳴著響應她的命令，馴服的集合在壹起，排隊走向馬廄的方向。
　　“今天打疫苗，我這邊人手不夠，正好小緣妳來，等會兒幫小姨壹個忙，晚上請妳吃飯怎麽樣？”
　　她回頭看向了身後騎在灰馬上的少女。
　　正在發呆的少女擡起頭，沒反應過來，很快，察覺到小姨的疑惑目光，連忙點頭：“好的。”
　　女教授忍不住嘆息。
　　畢竟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她哪裏還能不知道自己這個侄女兒心裏在想什麽呢？
　　況且還有原照這個來象牙之塔第壹天就出賣了自己堂姐的二五仔……
　　“妳確定不報麽？”
　　她直截了當的問：“機會難得——他現在還是壹個白板新人，小姨的面子使的上，將來可就不好說了。”
　　原緣抿了壹下嘴唇，猶豫著，終究還是搖頭。
　　實際上她知道：哪怕不靠小姨的關系，只要她願意去報名，槐詩多半也是會同意的，他並不介意會多壹個學生。
　　但如今舉棋不定的反而是她自己。
　　原本她是應該在稷下的。
　　之所以來到這裏，則是因為交換生計劃。
　　至於原照……那反而是個添頭。因為浪過頭了，家裏幹脆給他找了壹個出了名嚴格的老師帶幾年，順便可以讓原緣隨時監管。
　　原緣這兒，家裏沒有任何安排。
　　並非是重男輕女或者差別對待，而是因為對她實在太過信任，反而給了她最大的自由和選擇余地。
　　有原家的關系和人脈在這裏，還有在象牙之塔的小姨，只要她願意，任何壹個專業和教室都不會是問題。
　　正因為如此，才不可能成為槐詩的學生。
　　因為她是原家的長女。
　　這是她獨當壹面之前最後的準備時間，真正作為原家的代表者去面對這個世界之前的成長機會。
　　古典音樂賞析？
　　原家需要壹個懂欣賞古典音樂的繼承人麽？
　　需要才怪吧？
　　家族越是對她信任，她就越不能背棄這壹份信任。
　　“真想不明白，妳爹那個壹年從頭浪蕩到尾的樣子，是怎麽教出妳這麽死板的孩子的？”
　　小姨端詳著她黯然的樣子，無奈的嘆了口氣，心裏猶豫著……這壹次要不幹脆頂著二爺爺的意思，悄悄給她把這事兒給辦了？
　　但怎麽想怎麽覺得：這事兒多半是辦不成。而且到時候自己大姐還會來象牙之塔把自己給辦了……
　　妳說他們這壹家子暴力狂臭味相投就算了，怎麽就要耽擱自己水靈靈的小侄女兒呢？
　　想到了這裏，她就仰天長嘆。
　　而想到每天晃來晃去閑的要命的原照時，氣兒就不打壹處來。都是姓原，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說起來……馬糞也該鏟了啊。”
　　她莫名其妙的，輕聲呢喃。
　　就這樣，原照開學之前的悲慘命運，被她愉快的決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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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髓館，會客室。
　　房叔端上了兩杯熱茶待客。
　　而槐詩則坐在沙發上，翹起腿，端詳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少年人。
　　那個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年頓時連忙勾起嘴角，露出無辜又純潔的笑容，眼睛眨巴眨巴，滿是敬仰和佩服。
　　這就是槐詩第壹位找上門來想要專修古典音樂賞析，想要拜他為導師的學生。
　　這壹份對藝術的熱愛不可謂不赤誠，而這壹份對於槐詩的推崇和敬意也不可謂不厚重。
　　更兼家世雄厚，財大氣粗，根本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
　　唯壹的問題就是，這林家的小十九……
　　——林中小屋。
　　怎麽看怎麽有問題好麽！
　　“說真的，我沒想到第壹個來報名的竟然是妳……”
　　在互相端詳了許久之後，槐詩終究是先開口問道：“說說吧，為什麽那麽想不開？”
　　“哎呀，瞧老師您說的這話。”小十九委屈起來：“我這不是熱愛古典音樂麽？”
　　“我還沒點頭答應呢，妳先別急著叫老師。”槐詩趕忙擡起手，制止他往下繼續胡扯，神情越發的懷疑：“還有，熱愛古典音樂？妳？”
　　“對啊。”林中小屋震聲說：“整個林家，都沒有人比我更熱愛古典音樂了！”
　　這話是實話。
　　整個林家有壹半的人不知道古典音樂前面的古典倆字兒怎麽寫，另壹半則不知道音樂是個啥。
　　而林十九至少還聽過《致愛麗絲》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是最熱愛的那個了。
　　而槐詩，根本壹個字兒都不信。
　　他直截了當的提問：“那妳跟我講講——巴赫的本名叫什麽？”
　　“呃……”
　　林中小屋楞了壹下，試探性的問道：“他……不是姓巴麽？”
　　“……”
　　槐詩沈默許久之後，忍不住冷笑：“妳連外國人姓名倒裝都不知道？他分明是姓赫的。”
　　“哦，對啊！”林中小屋忍不住壹拍膝蓋，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確實是這樣沒錯！”
　　槐詩：“……”
　　林中小屋：“……”
　　槐詩放下了茶杯，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我說，小林啊。”
　　“哎！”林中小屋瘋狂點頭，“老師您說。”
　　“妳覺得我像傻子嘛？”
　　槐詩擡起手，指著自己的臉：“還是覺得我就連這種謊話都聽不明白，會相信妳的借口？
　　我就不問妳為什麽對古典音樂感興趣，妳起碼要對我講句實話吧？否則的話，請妳立刻回去吧。我這個人沒有什麽當老師的天賦。而且，林家的人，我收不起。”
　　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萬壹這小子忽然背後來壹刀怎麽辦？
　　到時候再搞笑壹點，這刀可能都還是他送的。
　　想想都害怕。
　　“您這是哪兒的話！”
　　林中小屋肅容回答：“我這不是敬仰您的為人，想要學習您的風骨嗎！”
　　妳他媽的在逗我？
　　為人？風骨？我有這玩意兒麽？
　　槐詩的表情抽搐了壹下，正準備說話。
　　緊接著，他就看到小十九驟然起身，離開了沙發。
　　原本槐詩還以為對方準備憤然離席，結果卻沒想到，撲通壹聲，小夥子就趴在地上了。
　　“臥槽，妳訛我？！”
　　槐詩嚇得跳將了起來，差點壹腳把林十九踹出去，然後，就看到林家的小十九趴在地上，眼淚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哭得那叫壹個辛酸和悲痛。
　　“槐詩老師，我可是為您才來的象牙之塔，連家裏都不回了。您不收我，我也沒地方可以去……您為什麽就不相信我的壹片誠心呢？”
　　槐詩也悲憤起來：“我還沒上班呢妳就忽然上門要報名拜師，還趴在我家地毯上，妳讓我怎麽信妳？”
　　“您放心。在出門之前，老太爺吩咐過我：壹日為師，終身為父，讓我跟在您身邊好好看，好好學。
　　從此，小十九水裏來火裏去任憑您的吩咐，如果有什麽事情做差了，當場打死了賬，林家半個屁都不會放，就當打今天起家裏沒了這個人。”
　　說完，按照東夏的規矩，林家的小十九跪在地上，不等槐詩反應，便對著槐詩大禮參拜，梆梆梆梆幾個響頭，雙手高高捧起壹封老太爺親自寫的薦書，等待回應。
　　寂靜裏，槐詩楞在原地。
　　明明壹口冷氣倒吸了十五分鐘，可腦子裏還是壹團漿糊。
　　實在是搞不明白。
　　——這究竟唱的是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