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壹章 未來

　　天空中傳來破裂的聲音。
　　像是經年的天花板在哀鳴壹樣，簌簌落下塵埃。
　　俊雄茫然的行走在濃煙和霾中，踉踉蹌蹌，遠處好像傳來了聲音，有人在吶喊，他張口想要回應，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來了，像是吞下了燃燒的炭，張口的時候就感覺炭火在喉嚨裏點燃。
　　他試圖拔足飛奔，可是卻再找不到吶喊者的蹤跡。
　　只有半截埋在廢墟中的屍體。
　　內山阿姨、阪東叔叔、持田叔叔、雄大、綾乃、佳子還有颯太……大家都死了。
　　或許還有他，他也死了，他已經來到了死後的世界裏。
　　所以才會這麽孤獨，這麽的難過。
　　可是他只是想要找人說說話，哪怕有壹個活著的人都好，哪怕有壹個人告訴他不要害怕，他就可以繼續呼吸，心臟還有理由繼續跳動下去。
　　就這樣，麻木的路過壹具具殘缺的屍體，他踉蹌向前，跌跌撞撞，無聲的哭喊，也無人回應。
　　直到在廢墟裏，有壹只手，艱難的抽搐了壹下。
　　俊雄楞在了原地，甚至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可那壹只手分明在痛苦的抽搐著，像是在噩夢裏掙紮。
　　難以言喻那壹瞬間的狂喜。
　　還有人，還有人活著！
　　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在這個地獄裏！
　　“別怕，別怕，我這就來救妳！”
　　俊雄連滾帶爬的沖上去，嘶啞吶喊，想象著壹切希望別人對自己說的話，想要安慰他不要害怕。
　　那個孩子奮盡全力的挖開了眼前的泥土，將傾倒的石板推開，喘息著，看到了那壹張落滿塵埃的面孔，楞在原地。
　　“是妳……”
　　俊雄認識那壹張臉。
　　懷紙素人。
　　那個殺了表哥的兇手，為他帶來所有不幸的惡魔，無惡不作的極道。
　　他還活著。
　　可是為什麽？
　　明明大家都死了，就連內山阿姨也……
　　俊雄僵硬的低下頭，想不明白，也無法理解，只是……難以克制憤怒。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握住了壹根斷裂的鋼筋。
　　稚嫩的表情漸漸扭曲。
　　“都怪妳，都怪妳……都是妳的錯……明明大家都死了……如果表哥沒死的話，阿姨，連阿姨也……”
　　這壹定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俊雄的雙手顫抖著，想要將鋒銳的斷面抵在那個人的喉嚨上，“我要……殺了妳……”
　　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下來，壹滴壹滴，落在手背上。
　　“我、我……”
　　他哽咽著。
　　我要為表哥報仇。
　　這樣的話，不論如何說不出口。
　　這不是他的錯，表哥才是該死的那個，這裏變成這樣也不是他的錯，他什麽都沒有做。阿姨只是運氣不好……
　　自己只是想要憎恨而已，只是想要尋找壹個可以憎恨的人。
　　這樣就可以活下去了，活的能夠稍微……心安理得。
　　可他卻沒有那樣的勇氣。
　　顫抖的手掌再握不住武器，他跪在地上，捂住臉，無聲的痛哭，幾乎喘不過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孩子哽咽著，卑微祈求：“請妳不要死，求求妳……不論是誰都好，請救救他……”
　　“妳在，向我求救嗎，小鬼？”
　　有沙啞的聲音響起，染血的手掌擡起，按在他的頭發上。
　　“別怕。”
　　那個垂死的男人睜開眼睛，輕聲告訴他：“我會保護妳。”
　　俊雄呆呆的看著他，感覺自己看到了壹個傻子。
　　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麽。
　　或許是已經瘋了吧？
　　都無所謂了。
　　他麻木的搖頭。
　　這個世界早就不正常了，瘋不瘋都沒有關系，反正大家最終都會死去……
　　寂靜裏，槐詩想要撐起身體，可斷裂的左臂卻無法完成這樣的工作，甚至沒有辦法擡起，反而引發了肺腑中的嗆咳和窒息。
　　那是碎裂的肋骨插進了肺裏。
　　他依靠在廢墟上，努力的昂起頭，凝視著地獄晦暗的天穹，沐浴著塵埃的雨。
　　他能夠看到，無數死亡在緩緩的升起，彌散，消失不見。
　　少司命無聲的悲鳴。
　　槐詩垂落眼眸。
　　沒有能救妳們，對不起。
　　但他們還有機會……
　　這壹切還能夠挽回。
　　“孩子，妳上過音樂課嗎？”
　　他呢喃著，就像是夢囈，“在學校裏，大家會匯聚在壹起，跟著老師，開心的蹦蹦跳跳，圍繞到鋼琴旁邊去……
　　有時候會很吵鬧，但有時候大家又會很乖巧。壹起坐在椅子上，聽老師彈琴的聲音，高聲的唱歌。唱歌的時候，每壹個人都會幸福的微笑。
　　那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那些旋律那麽美，就像是有靈魂壹樣，痛苦的時候只要去聆聽，就能夠得到安慰。它們是我的朋友，希望有壹天，能夠介紹給妳。”
　　“所以，不要害怕。”
　　槐詩輕聲說：“妳不會在這裏死去，妳們還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妳會為學業而苦惱，因考試而努力。聽課答題，或者悄悄作弊。在昏昏欲睡的午後趴在課桌上，看著外面操場上的喧囂。想象花開的時候，去牽著哪個女孩兒的手……
　　奔跑在操場上的時候，天上有時會下很薄的細雨。
　　遠方傳來笑聲和吵鬧。
　　那麽輕柔，像是壹切都將消融在溫暖的陽光裏。
　　曾經的壹切，那些黯淡的生活，繁忙的學業，苦痛的掙紮，如今回憶起來，卻美麗的如夢似幻，變得安寧又充實。
　　妳會有這樣的未來。
　　每個孩子都應該有這樣的未來。
　　那壹瞬間，有光，從槐詩的手中浮現。
　　靈魂之中的命運之書展開，浮現神跡刻印的篇章，那些悲鳴的神性在湧動著，影中的神明無聲垂淚。
　　在他面前，彤姬的幻影再度浮現，低頭俯瞰。
　　“決定了麽，槐詩？”她問，“要放棄大司命的轉化，為此犧牲珍貴的神跡刻印麽？這可是只限於妳的神跡哦。”
　　“如果神跡只能局限於我壹個的話，也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吧？”槐詩看著她，笑了起來：“天問的精髓是分享，這不是妳教給我的嗎？”
　　“給他們壹個機會。”
　　槐詩說，“可以不用像我壹樣。”
　　會有人，對他們伸出援手。
　　——這個世界，應當有奇跡。
　　他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壹瞬間，光與影逆轉。
　　當埋骨聖所的大門敞開的瞬間，影中垂淚的少司命睜開了眼瞳。
　　龜裂的大地之上，坍塌的廢墟之中，無數綠意從灰燼中萌芽，伴隨著如潮的群鴉擴散，神性焚燒的浩蕩光芒沖天而起！
　　照亮地獄！
　　伴隨著‘神跡刻印·懷紙素子’的解體，莊嚴神聖的氣息從埋骨聖所的最深處湧現，靜謐的黑暗升起了，像是海洋，輕柔如霧，自其中流溢而出。
　　來自神明的垂憐與慈悲運行在這壹片大地上。
　　令那壹片和地獄截然不同的黑暗擴散，擴散，擴散，背負著神意，運行向四面八方，直到將壹切盡數吞沒。
　　將整個丹波內圈，籠罩在其中！
　　在埋骨聖所的最深處，槐詩低下頭，凝視著手中的大提琴，緩緩的擡起了愈合的手臂，握緊琴弓。
　　於是，悲憫而靜謐的旋律從這夢境的最深處響起。
　　回蕩在每壹個人的耳邊。
　　詠嘆調。
　　G弦低鳴著，令溫柔的旋律如泉水那樣流淌，徘徊在每壹個落淚的魂靈耳邊上，化為橋梁，將這壹份來自神明的祝福和青睞均等的送入了所有痛苦之中。
　　無分彼此。
　　在浩蕩鴉群的引領之下，少司命的奇跡運行在大地之上，灑下了救贖的輝光。
　　通過千百雙眼睛凝視著苦難的塵世，通過無數的耳朵去聆聽地獄裏的悲鳴。
　　槐詩擡起眼睛。
　　去感同身受的領會那壹份過於龐大的絕望和痛苦，任由它們融入了自己的靈魂和聖痕之中，將自己淹沒。
　　在恍惚裏，像是有曾經的幻影浮現，凝視著他的面孔，那些記憶裏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拜托妳了，懷紙君……”
　　病床之上，垂死的男人握著他的手，那麽用力：“大家就……拜托妳了……”
　　陽光下，染著金發的年輕人尷尬壹笑：“如果能繼續上學的話就好啦。”
　　千葉龍二嘲弄的俯瞰：“妳想要讓他們變得更好，可他們真的願意嗎？”
　　“可就算是老鼠的船，也能夠救下更多人吧？”
　　駕駛席上的上野回過頭來，篤定的笑著，“不止是我壹個人，所有懷紙組的人，都是相信這壹點的！”
　　如果是老大，就壹定做得到！
　　槐詩無奈的笑了起來。
　　從何時開始，周圍的人竟然對自己抱有如此龐大的期望？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壹樣。
　　就好像自己真的能夠成為力挽狂瀾的英雄壹樣……
　　那就，請妳們相信我吧……
　　槐詩閉上眼睛，任由龐大的神性和龐大的絕望將自己吞沒。就這樣微笑著，毫無保留的，將所有的力量饋贈給眼前的壹切。
　　那壹瞬間，就在象牙之塔，羅素的懷中，有壹只沈睡的黑貓睜開眼瞳，望向了遠方。
　　而羅素在微笑，伸手，撫摸著它的毛發：“去吧，孩子，妳的主人需要妳，到妳登場的時候了。”
　　他松開了手，任由懷中的黑貓掙脫束縛，踏上辦公桌，邁步向前，消散在虛空之中，去往了呼喚聲傳來的地方。
　　那壹只名為戰爭的貓出現在了地獄的天穹之下，琥珀色的雙眸中亮起了燦燦的輝光。
　　戰爭法典於此運行，來自天國的祝福加持在地獄大群之中，令翺翔的鐵鴉高亢的鳴叫，迎來了最終的蛻變。
　　這壹刻，壹千七百壹十四道陰魂，降臨在地獄中！
　　自悲憫的旋律裏，奇跡的輝光從天而降，來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帶著少司命的話語和少司命的力量。
　　“我是懷紙素人。”
　　“我代表那些想要伸出援手的人來到這裏，為了挽救這壹切。”
　　他說，“我的名字，叫做槐詩。”
　　“請妳們，不要害怕，我會陪伴在妳們的身邊，太陽會再次升起。”
　　“不要去地獄裏，不要放棄。”
　　“我保證，壹切都將改變，我們會有未來。”
　　“屬於我們的，光明的，未來。”
　　未來——
　　……
　　“來啊，妳們的對手是我——”
　　天穹之下，無助的哭喊和哀鳴中，憤怒的咆哮迸發，的盧嘶鳴。
　　威嚴的騎士咆哮，縱馬，沖入了屠殺的陣列中去，斬落手中的鐵光，將湧動的烈焰撕裂，擊破，擋在早已經非人的屠殺者們的前方。
　　狂風和暴雨逆卷，擴散。
　　“快逃吧，老伯。”騎士頭也不回的對身旁癱軟的老警察說：“往北邊跑，那裏有人還在抵抗。”
　　老人緊緊的抱著懷裏的孩子，用力點頭。
　　“謝謝，謝謝妳。”
　　他踉蹌的起身，壹瘸壹拐的逃向了遠方去。
　　很好。
　　接下來就只有自己和敵人了。
　　“的盧，我們再來壹次！”
　　猙獰的面甲之下，少年咧嘴，握緊了韁繩，於是龍馬興奮的嘯叫，鐵蹄敲打著大地，自灰燼和雨中迸射火花。
　　孤獨的騎士咆哮，向前，迎著無數匯聚而來的暗影。
　　可這壹次，有龐大的鐵鴉從天空中降下，奮力的拍打著翅膀，追隨在他的身後。
　　“妳們也要壹起？”
　　原照楞了壹下，旋即大笑，“可別掉隊啊。”
　　鐵騎突出！
　　長纓如火，點亮了漆黑的地獄！
　　……
　　“我是鯊魚人！！！”
　　渾身放著鋼鐵光芒的上野嘶吼，雙手挾著兩挺機槍，向著前方開火：“來啊，來啊，妳們這幫混賬——”
　　就在敞開的路口前面，竟然只靠著壹個人的火力，就將對方壓制在廢墟之後，擡不起頭來。
　　“餵，上野，別鬧過頭了！”
　　千瘡百孔的SUV後面，山下冒出頭惱怒的咆哮：“小心誤傷了怎麽辦……這邊，這邊，老人和孩子先走，不要帶東西，什麽都不要帶，妳他媽的沒聽見麽？”
　　粗暴的極道飛起壹腳，把壹個根本不聽人話的家夥踹出了隊伍，沖著那些瑟瑟發抖的人怒吼，催促他們快壹點，再快壹點。
　　“通過這裏，往前走，會有人接應妳們，別回頭……快點！快點！”
　　恨不得壹個個將他們推到狹窄的路障後面去，在後面，不斷被火光照亮的道路上，湧動的人群踉蹌奔跑。
　　可就在壹片混亂中，山下回頭時，卻發現了壹張熟悉的面孔，錦川會的若頭，還有他們身後那壹群狼狽的逃亡者。
　　“冰上？妳這個家夥怎麽在這裏！”
　　山下大怒，瞪大眼睛：“難道妳從落合家跑了？！”
　　冰上搖頭，被燒傷的面孔抽搐著，崩裂的眼角流下血淚。
　　“山下，落、落合家已經沒有了……”
　　“那落合夫人呢？赤崎先生呢！”山下咬牙，惱怒的壹拳揍在他臉上：“就他媽妳壹個跑出來了！懦夫！”
　　“我想留下來的，山下，是由裏子夫人吩咐我們帶著女人和孩子，到這裏來。”
　　冰上僅存的獨臂抓住他的手，不敢還手，低頭哀求：“求妳，山下，讓他們先過去，叫我做什麽都行。”
　　“媽的，要妳有屁用！妳也給我滾進去。”山下連推帶踹的將這個家夥推過去，沖著那些驚慌的逃難者揮手：“快點，快點！”
　　遠處，爆炸的轟鳴聲爆發。
　　更遠處，有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山下慘白的面孔。
　　那是落合家的方向……
　　……
　　墻外那些嘈雜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空空蕩蕩的大廳裏，落合由裏子沈默的環顧著蕭索的場景，無奈壹笑，從先夫手中接過的這個家族，終究無法逃離滅亡的命運。
　　唯獨這個時候，她才能疲憊的撐著身旁的箱子，坐在了地上，看向懸掛在旁邊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樹蔭下的夫妻互相依偎著，笑容甜蜜。
　　“抱歉啦，阿仲，我撐不住了。”由裏子嘆息著，捂住腹部的傷口：“妳丟下來的爛攤子，也太難為人了。”
　　無人回應。
　　槍聲越來越近，可緊接著，好像有狂犬壹樣的嘶吼聲響起，咆哮，沖撞，然後槍聲再度響起，很快，又在鐵腕之下無聲窒息。
　　只有緊閉的大門被艱難的推開。
　　壹個渾身是血的身影蹣跚的走進來，跪在地上，看到了落合由裏子，就好像松了口氣，安心的笑了起來。
　　由裏子楞住了，“赤崎，竟然沒有走嗎？”
　　“已經，走不動了……”
　　遍體鱗傷的男人撐起身體，緩緩搖頭：“我是由裏子小姐養大的走狗，就讓我陪您壹起吧。”
　　“說什麽蠢話呢，赤崎。”落合由裏子搖頭，滿懷著欣慰：“今天的妳，可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漢啊。”
　　“是這樣嗎？”
　　赤崎呆滯了壹瞬，低頭笑起來，忍不住想要流淚。
　　能夠被由裏子小姐養大，能夠保護她這麽久，能夠成為她所認可的男子漢。
　　真是太好啦。
　　“這麽大了，都還是愛哭鬼啊。”落合由裏子嘆息，招手：“可以到這裏來嗎？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好的。”赤崎的手臂撐起身體，壹點點的挪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就像是小時候壹樣。
　　由裏子撫摸著他的頭發：“害怕嗎，赤崎。”
　　“有您在，不怕。”赤崎微笑著，搖頭，輕聲呢喃：“只是，真想再喝壹次啤酒啊。”
　　再壹次的回憶起那壹天街頭上的笑臉，回蕩在麥芽香的笑聲，還有那些孩子蹦蹦跳跳的快樂神情。
　　帶著微不足道的遺憾，他閉上眼睛。
　　大門在轟鳴中，再壹次被撞開了，門外的屠殺者們長驅直入，卻只看到那壹對互相依偎的母子。
　　懷抱著睡去的孩子，落合由裏子擡頭，輕蔑的凝視著眼前的闖入者們。
　　按下了手中的按鈕。
　　劇烈的爆炸中，火光，光吞沒了壹切。
　　……
　　在恍惚中，聽見了智子的哭泣，有人抱住了自己。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的壹切已經變成了地獄。
　　所有人都死了，死在發狂的鬼，死在自己的手裏。
　　“夠了，真希，夠了……不要再這樣了，母親她，母親她已經死了。”
　　流淚的少女死死的抱住了她的後背，喚醒了癲狂的惡鬼。
　　血泊中，真希茫然的擡頭，看到眼前的屍骸狼藉，還有雙手染滿鮮血的自己。
　　那些人，全部都死掉了。
　　被自己所殺死。
　　不論怎麽樣的尖叫，怎麽樣的求饒，都不會又用。先是壹拳，再是壹拳，腳下的屍體就變成了壹團爛泥。
　　不顧打在身上的子彈，也好像感受不到痛楚，只是不知為何，卻無法克制的流淚，哭泣。
　　真希低下頭，凝視著渾濁的水泊中惡鬼的猙獰倒影。
　　骨質露出，鮮血淋漓。
　　那就是她自己。
　　可不論做什麽，近江阿姨都不會再回來了——那樣收留了自己的女人，那個將壹個外人也當做女兒看待的溫柔母親，已經死去。
　　她無力的跪倒在地上，嘶啞悲鳴。
　　無聲的哭泣。
　　在寂靜裏，巨大的鐵鴉在她的面前緩緩合攏羽翼，長喙輕柔的探出，像是溫柔的手掌，撫摸著她的頭發。
　　於是，在燃燒的輝光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宛如奇跡。
　　明明是夢幻壹般的重逢，可真希卻發現，自己無法露出笑容，無法像是想象中那樣的伸出自己的手。
　　“妳很痛苦嗎，真希？”
　　素子小姐低下頭，輕聲問，“妳好像想要放棄，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妳。”
　　“我不知道啊，素子小姐，不論怎麽樣，都想不明白……”
　　真希無力的哽咽，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素子小姐……我究竟應該怎麽辦才好？”
　　“很簡單啊，真希，妳必須再度做出選擇——就此倒下，或者繼續向前。”
　　記憶中的幻影蹲下身來，雙手扶起她的臉頰，為她拭去了血和眼淚，溫柔的告訴她：“不必再追尋其他人的幻影，妳不必像其他人壹樣，真希。還有人站在妳的身後啊，她還沒有放棄妳，所以妳不可以放棄妳自己。”
　　被那樣充滿信賴的目光凝視著，真希卻忍不住流淚，像是終於找到家的孩子那樣，嚎啕大哭。
　　“素子小姐，我已經……我已經再也不想看到讓任何朋友死在我的眼前了！”
　　“那就站起來啊，真希，去向妳的敵人戰鬥。”
　　只屬於她的神明撫摸著她的長發，莊嚴又嚴肅的告訴他：“我將見證妳，真希，妳還沒有倒下。”
　　她說：“屬於妳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伴隨著她的話語，最後的神性煥發光芒，化作了輝煌的輪廓，融入了破碎的軀殼。
　　撫平了痛苦，治愈了肉體，最終和靈魂結合為壹。
　　這是來自少司命的贈禮，獨屬於她的奇跡。
　　——天國譜系·聖痕【陰魂】！
　　就在遠方冉冉升起的輝光照耀之下，化為惡鬼的少女擡起頭，拭去了眼淚，再度凝視著眼前的苦難塵世。
　　還有遠方漸漸走來的敵人們。
　　鐵鴉再度展開雙翼，化為了燃燒的沈重斧刃，落入了她的手中。
　　握緊。
　　“不要害怕，智子。”
　　真希緩緩的起身，擋在身後的女孩兒前面。
　　她說，“我會保護妳。”
　　這壹次，我不會再放棄——
　　屬於她和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在她們的身後，陰暗的天穹之上，有銀色的輝光升起。
　　那是展翅翺翔的鴉群。
　　就好像點點星光降臨在這昏暗的世界裏。
　　它們掠過破碎的天空，龜裂的大地，掠過了廢墟，照亮逝去的老人嘴角，安詳的笑容。引導著迷茫的魂靈，撫慰著痛苦的眼淚。
　　最終，落在無助者的面前，再度將那些黯淡的眼瞳點亮。
　　驅散黑暗。
　　眼淚會流盡，所有的痛苦都會過去，絕望也會有所竭盡。
　　從黑暗的世界裏，有火焰被再度點燃。
　　就在這地獄之中，無數不甘沈淪的眼瞳睜開，吞吃絕望，從苦痛中爬起，向著眼前的敵人咆哮。
　　他們還活著。
　　還沒有死亡。
　　所以，還沒有放棄！
　　煌煌光焰，從地獄之中升起。
　　“對啊，槐詩，這樣才對！”
　　在喚龍笛的投影之前，羅素已經握緊了拳頭，瞪大眼睛。
　　“不必擔憂，也不要猶豫，不要去恐懼——妳是天定的英雄，是天國的繼承者，是理想國最後殘存之地的代理人。”
　　“妳絕對不會是壹個孤獨者。”
　　他輕聲呢喃著，眼瞳裏燃起欣喜的輝光，“妳是，未來的太陽！”
　　不論在多麽幽深的黑暗裏，英雄也會在站在比誰都光輝的地方，令人向往。
　　“看到了嗎，艾薩克！”
　　他狂熱的呢喃：“我們的太陽升起來了！”
　　屬於我們的，屬於未來的……太陽！
　　妳的時代已經迎來前奏，槐詩。
　　現在，去向他們，向地獄，向這個世界展示——理想國的光未曾熄滅。
　　烏托邦依舊存在於世界之上！